《氲影》冥剑君

16、Ⅳ 情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元好问，一问上千年，问倒无数痴男怨女，问倒无数英雄美人，看似明白的道理却谁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或许正因为爱情的无解，才让无数人前赴后继的追逐这神秘之光，他们为情而痴，为情而狂，最后为情而死。
　　王夫人话语一出口，旁边桌子的柳小影几人都是一惊，岳英华更是少女情怀，暗自认为王夫人对穆德君旧情未泯。自己的丈夫与别人做生死之博，自己却对旧情人说出如此情谊蒙蒙的话语，着实让人非议，就在同桌的几位门长暗中瞧不起王夫人的时候，穆德君身形一晃，全身上下数道黑气涌动。一只手立即扶住了穆德君，浑然的真气迅猛进入他的体内，这只手的主人，正是一直未动的镜晨楼主。有一件事情，是洛絮飞心里清楚的，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人能彻底了解穆德君，这个人一定是温月男不是自己，所以在温月男提出请求的时候，他已察觉不对。
　　“放手吧，你连中三掌，还死撑着帮明玄逼毒，我目前还顶得住！”王夫人对穆德君轻声劝道。
　　“你既然了解我，又何必说这些多余的话呢？”穆德君丝毫没有扯手的意思。
　　“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用不着为我做什么！十年前你当众说过的话忘了吗？”王夫人竟然据理力争。
　　“爱不爱你与救不救你是两回事，别多说话了！你也不用为我妄动真气，若连你都陷入困境，这帮人就真的没救了。”后面一句话是对洛絮飞所说的。
　　“别废话，江湖正道毁了，我挥手之间就可以重建。你，只有一个，我不让你死，谁都索不了你的命！！区区一个宇文漫步，怎么可能把你伤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洛絮飞口中说着话，手中却不见弱势，浑厚的真气让周围的桌椅微微颤动。
　　“毒药有问题，似乎是专为我安排的，当年你老婆的化骨水都奈何不了我，不料今天这小小的毒药却夺了我的命。凭着我的充沛真气，毒药开始只是被我胃肠内的真气包阁着，与宇文漫步拼掌，不得以动用全部真气，以至毒药接触肠胃迅速发作，而且竟然与玉泉水的毒相和，所以才敌不过他……”什么时候，穆德君都不忘说道一下楼主夫人。
　　“难怪……，如此前后连挨三掌，你五脏六腑早就内伤严重，竟然还妄动真气帮王明玄逼毒。”洛絮飞的话语中隐隐透出一股埋怨之意。
　　见到穆德君重伤，洛絮飞出手，崇云四人全部退了回来，场上变成武圣人以一第二，同时对抗藤原兰与宇文漫步，但丝毫未落下风。洛絮飞见手下到近前，撤回了帮穆德君疗伤的手，韶音鸣、崇云立刻接替。碧青岩与沈迪则接替穆德君为王夫人疗伤逼毒。韶音鸣与崇云刚把掌按在穆德君的背上，霎时间黑气从穆德君的身上蔓延到二人的手臂。逼毒未成，反遭毒害，两人一惊，全力运动真气，如此厉害的毒药当真可怕，同时也说明洛絮飞的功力深不可测。洛絮飞向柳小影这面挥了一下手臂，柳小影与倪虹的穴道顿时解开。
　　“你们俩帮他逼毒！”淡淡的一句话，却是比圣旨更可怕的命令。
　　此时此刻，柳小影与倪虹不得不暂时放下恩怨，共同进退，两人走到穆德君身旁，各找穴位用真气帮穆德君逼毒。如此四人分担穆德君的剧毒，方保住穆德君的性命。
　　洛絮飞负手而立，两眼直视武圣人与藤原兰、宇文漫步的大战。
　　“已经折了一个魏无极，难道还要搭上一个王明玄，你才肯出手吗？”穆德君微微开口，对洛絮飞质问。
　　“我若出手，必须一击必杀，擒贼擒王，否则就算我加上王明玄，也敌不过对方的人海战术。”洛絮飞毫不紧张的说道。
　　此时，武圣人的一对峨眉刺使得出神入化，招数中显露着宗师的风采，宇文漫步与藤原兰的身影快的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个影子，在场能看准确的，不超过五个，可王明玄总能以巧妙的招数化解对方的杀招。
　　洛絮飞轻声笑道：“藤原兰被魏无极耗去不少内力，宇文漫步先后与众人轮番交手，真气也不能持久。武圣人虽然真气耗去不少，毕竟武学根基深厚，一时半刻还占着一些优势，不过……”洛絮飞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站着的岳英华身上。
　　岳英华识趣的上前问道：“楼主请指示！”
　　“你能阻住那个东海异国的女子吗？”
　　岳英华一听顿时皱了眉头，柳小影的目光一下挪到洛絮飞脸上，生怕自己心爱之人有什么闪失。
　　“丫头，你尽管去，我们俩保你周全！”邓天脊在那桌喊道。
　　看着邓天脊与卓东来，岳英华顿时觉得有种空前的自信，飞身向藤原兰冲去。卓东来将双掌拍到邓天脊的双肩，邓天脊猛的打出钢鞭。藤原兰刚被王明玄逼退，只觉罡风罩面，一道银光照头打来，大惊之下出刀相击，一碰之后，钢鞭将长刀缠住。藤原兰兵器受制，无法行动，用力拉了三次，都无效果。邓天脊与卓东来跟了穆德君十年，早已经成为江湖中了得的高手，此刻虽中毒，可联手锁住藤原兰的长刀还是可以做到。岳英华趁机到了藤原兰的近前，出剑攻击。藤原兰右手被制，左手立刻拔出腰间短刀迎战岳英华的快剑。
　　洛絮飞的双眼慢慢眯起，眼瞳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华，猛然间，冰冷窒息的杀意席卷整个大厅，稍纵即逝，不少人怀疑是幻觉，但这感觉刻骨铭心，再短也能让人无法忘怀。穆德君与王明玄的眉头都是一皱，因为这就是招，天下第一的招，驰骋天地、睥睨寰宇的招。宇文漫步刚躲开王明玄的一击，只感杀意乍现，杀招已到身后，当即转身出剑，能在转瞬之间做出防护，恐怕天下间也只有宇文漫步一人，动作虽不慢，但是对手的力量不容忽视，一声轻鸣，宇文漫步手中之剑被洛絮飞发出的狂霸刀气打成碎片，随即迅猛的剑气直冲宇文漫步眉心……
　　宇文漫步的身法，若说天下第一，也绝不为过，刀剑双气不过差了一拳的距离，在宝剑被断之后，宇文漫步竟能侧身闪过到眉心的剑气。宇文漫步闪过了洛絮飞的剑气，可在他身后，院中观察情况的一名黑衣人没有及时躲过，右肩被剑气打透。藤原兰一见不好，立即舍弃长刀，飞身逃走。
　　宇文漫步阴冷的看着洛絮飞，放声狂笑，笑声中释放出一股长久压抑的情感：“好，好，不愧是洛絮飞。好啊，今时今日我是无法与你比了，不过日后，我一定要和你堂堂正正的比一次，看看我这十年的苦练到底能不能超越你！”说完宇文漫步也飞身离去，一干黑衣人也迅速离去。
　　整个点苍派挂满白布，哀怨哭声不绝于耳，本是喜气洋洋的寿宴，怎料突生变故，成为无数英雄豪杰的断头饭。此役一共折损江湖豪杰两百七十二名，最大的损失便是点苍掌门魏无极不幸战死。在自己的寿宴上儿子夭折，白发人送黑发人，魏老爷子受到巨大的打击，哭的死去活来，已然神志不清。
　　在点苍派的客房里，穆德君运功调息，王明玄夫妇、洛絮飞以及泊恋鸿分别坐在椅子上默默关注着。
　　“泊门主不愧为万毒之尊，竟然将本已与我体内玉泉之毒相融合的毒硬行抽出来，果然厉害，如今我已好了八成。”穆德君停止调息，开口说话。
　　“穆兄谬赞了，说来惭愧啊，宇文漫步所下之毒我可以尽数清除，你的玉泉毒，我仍不能化解。五年前洛楼主请我完成此事，我不能办到，如今我还是无能为力啊！”泊恋鸿面无表情，语气中却充满自责。
　　“凭借他天下无敌的内力，想要逼出玉泉之毒，五年时间绰绰有余。不过他既无法戒除毒瘾，又无耐心去花时间。泊门主就不必为他操心了，咱们是不怕死的，他是不想活的，比咱们强多了。”洛絮飞又讽刺了穆德君一下。
　　“几位接下来有何打算？”王明玄发出询问，主要问的是洛絮飞。
　　“等，等宇文漫步送战书，到时我就统领江湖各大派把他们‘天网’彻底铲除……”
　　晃动的马车走在平坦的大路之上，穆德君、柳小影、岳英华、月下碧影和王明玄夫妇同坐其中，人数虽多，却丝毫不显拥挤。
　　“你竟然让我载你一程，是有话要与我单独说吧！”穆德君率先对王明玄开了口。
　　王明玄面露微笑，环视一眼车中之人，淡淡问道：“你对泊恋鸿信任几分？”
　　穆德君眼神中泛起一丝狡黠“除了你身边的人，天下间我谁都不信任！”
　　王夫人霎时羞的脸色通红，狠狠瞪了穆德君一眼，王明玄却是丝毫不在意，反而诙谐的笑道：“呵呵，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十年前你放弃的一刻，正是我抓住机会的一刻，我这个人，拥有了，就会用一生呵护，绝不会让给别人。”
　　“信不信任与爱不爱是两回事，想不到堂堂的武圣人竟然也吃醋！泊恋鸿那小子怎么了？”穆德君好无做作的调侃王明玄，说话语气有如多年挚交。
　　“两日前，我曾询问泊恋鸿的伤势，为其把脉。他说被宇文漫步打到墙外后，遭数名高手围攻，右肩中了一掌。可我探出，他受得不是掌伤，是剑伤！”
　　穆德君眉头一皱，柳小影却抢先开口道：“不对，剑伤的话应该有伤口，他没有！”
　　“这也是我怀疑之处，不过他既是万毒之尊，片刻之间抹平伤痕，不是不可能。我在给他把脉的时候，发觉一丝细微的剑气，很细微，就算盛名已久的神医都未必能察觉！”
　　“是他的剑气？”穆德君脸色变的严肃起来。
　　“我多年未与他交手，不能确切说，但能发出那种剑气的，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人？”王明玄缕了缕胡须。
　　“这件事，就只好你去查了。我的形迹太明显，不好办。有结果后及时通知我。”穆德君的眼中好似藏着一件大事。
　　群星闪烁，初春的夜空格外晴朗，一男一女正坐在一处土坡之上，仰望神秘的星空，素颜的女子侧头倚在男子的手臂上。藤原兰眼中含泪，脸上却挂着笑容，凄美的表情煞是诱人，尽管她已经是年过三十的少妇，风韵却丝毫不逊豆蔻年华的少艾。
　　“兰，我，或许，过不了，今晚了！但，不要悲伤，我，这几日，过的很快乐！”男子生硬的说出几句话。
　　“夫君大人，是我害了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我们就在此地共赴黄泉！”藤原兰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还真是一对多情的夫妻啊，嘿嘿，藤原兰，这个快要全身僵硬，连话都说不出的丈夫怎样？若你不把他救出石洞，他体内的石化之毒便不会发作，你把他救了出来，不出七天定会全身僵硬而亡，这可是你自找的。”一道黑影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奸声说道。
　　“你好毒啊！原来你三年前抓住我夫君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藤原兰头都未回。
　　“无毒不丈夫！你故意招惹穆德君，为的不就是让我把注意力放在应对他上。救走诸葛新奇，为的是制造出打开石洞的机关。你都成功了，可惜是自以为是的成功！”
　　“我太低估你了，不过你身受重伤，交出我夫君的解药，不然……你……哈哈哈……”藤原兰话未说完，便开口大笑，似乎无法停止。
　　“在心爱之人身旁笑着死去的女子是最美的，这‘含笑九泉’是我为你准备的！”
　　藤原兰放弃了抵抗，仅是倚在心爱之人的手臂上，放声的大笑，等待断肠气绝的一刻，虽是强颜欢笑，可她的眼神中并无半分幽怨，却是三年里从未有过的轻松，终于摆脱了一切。半个时辰过去，黑影已然离开，藤原兰的笑声越来越小，慢慢的停歇，她的夫君连头都无法转动，见心爱之人最后一面都做不到，仅有那一双眼睛，流出两行鲜红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