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剑道祖师》逝水莫哀

3、天河剑宗

　　晨曦照耀在山间雾气之上，如笼金色轻纱。青山钟灵，碧峰毓秀，清澈溪流沿着山涧，将一座座别苑分割开来。
　　“连天倾北斗！”
　　一声断喝，数十个身着黄色劲装的稚嫩少年高高跃起，手中木剑斜指苍穹，挽起数个老大剑花。
　　“沧海一归舟！”
　　剑尖顺势下拉，众少年弟子吐气开声齐齐大喝，挺剑如风直刺面前虚空。
　　一个身着玄色窄袖剑袍的年轻男子自不远处山涧木桥上转出。带领监督这些弟子练剑的是一个略微年长的青衣少年，见到男子急忙撤剑，俯身拱手行礼。男子遥遥回礼，却并不急着走开，远远看了片刻，方才再往前行去。
　　他再走几步，转过一个山道，视线豁然开朗，一个占地数亩的小小山谷出现在眼前。剑光闪闪，十数青衣弟子各自觅地习剑，或独自一人熬练技艺，或二人成对相互讨教。
　　他并不停留，踏上一条转向后山的小道。山势拔高，再往上走，一个平台赫然出现在视线中，崖壁一面削平，“天地不仁”四个大字在朝阳照耀下烨烨生彩。他在平台上站定，对着那四字默然凝视片刻，长剑入手，开始自己的修炼。
　　长剑出鞘，雀跃而起，在他手中轻轻巧巧地划了个半圆，折射出一抹霞光。紧接着霞光一颤乍然迸射，剑影起处寒光盈袖，化作千万点光屑围绕在他的身边，犹如柳絮随风而起，曼妙空灵。
　　身随剑势而走，足尖点地，身子以左足为轴潇洒绕了一圈，醺然欲醉般向地上倒去。剑势一抬，万点星芒瞬间爆散，一脉寒光穿云破雾，直射天际，其势凌厉不可挡，却又悠然自若不带半分人间烟火气……

　　“宗门中好功法多的是，真不懂为何顾师叔什么都不选，就选参宿剑修行……啊，师父！”一个青衣弟子撇撇嘴角，低声嘀咕几句，脑门上着了拂尘重重一拍，抬头一看，吐吐舌头，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身披玄底绛绡松纹道袍，收回压制弟子凌厉目光，盯视后山平台上纵横来去剑光，怀虚难得在他人面前流露出几分暴躁和郁闷……
　　天河剑宗宗门虽然坐落于中州界，在九州下界也开设了九处灵境，负责于九州界收录弟子传授技艺，为宗门网罗人才。每处灵境设执事数人，由天河剑宗真传弟子五十年一轮，轮流担任。
　　修士三境十二阶，对应九州三界。修真于九州应当完成的修行是筑基四阶，煅体，洗髓，破障，结丹。
　　前二阶乃是筑身基，在此二阶的弟子，天河剑宗传剑技、功法，助其健体修行。若能十年之内筑基成功开始破障修行，便可成为天河剑宗弟子，从宗门六大剑道中择一修行。破障乃是领悟境，端看个人机缘悟性，若能悟剑道，成破障，结金丹，即说明道基已然初成。届时自有师长引度，入中州界，成为天河剑宗真传弟子。
　　怀虚身为天河剑宗当代掌门亲传弟子，乃是九州下界执事之首。他天资卓绝悟性极高，破障修行是早已完成了，所选正是六大剑道中斗战第一的列缺剑。
　　十年前宗内一名辈份极高的太上长老亲自带领一人交付与他，言明乃是宗门新收真传弟子，令他好生看顾。此人原名顾璟，因与他辈分相若，同为“怀”字辈，改名为顾怀璟。怀虚与他甫一试招，便知此人剑意精纯世间罕见。道长豁达，斗战成狂爱剑成痴，不妒反喜。谁料这位极有天赋前途的师弟哪门剑道不修，偏生修了参宿剑。
　　天河剑宗六大剑道，希夷剑虚寂奥妙，大道无为；列缺剑九天雷刹，丘峦崩摧；南融剑煌煌离火，金乌正法；归衍剑易理无极，推变万物；北冥剑玄海浩渺，养意如鱼……俱是无上妙法。惟有参宿剑，被宗内众多前辈宿老称为“半个剑道”……
　　六大剑道，据说皆是当年祖师传下。剑仙苏云骞将自身剑道一分为六，其余五大剑道各依秉性，分授五大亲传弟子，参宿剑却仅留有剑谱。希夷等五剑道各有剑意化形，威力极大，唯有参宿剑，乃是化拟一位剑仙醉酒狂放之态……
　　苏云骞飞升入真仙界后，五弟子接管天河剑宗，门中迟迟无人能够参悟祖师功法精意，宗内一位前辈也曾对参宿剑百般参研推衍，然而苏云骞剑道雍容端方，剑势凌厉无匹，无论如何，都与参宿剑意相去甚远。前辈无法，只当参宿剑乃是祖师一时兴起之作，将剑意归为“我意逍遥”四字……

　　怀虚一行登上平台，刚才低声咕哝的青衣弟子眼珠一转，忽然腾身而起，佩剑奉敕令而动，凌空一个转折，剑风厉吼，一瞬之后竟然映出了淡淡的银色剑芒。
　　后山平台上，顾怀璟一遍功法方才修炼完毕，对袭来狂烈剑势视如不见，踏前一步，护身真气堪堪与飞剑激起气浪擦过，发出哧一声轻响，倒转剑柄，拱手作礼：“拜见怀虚师兄。”
　　怀虚还礼，转头呵斥徒弟：“没大没小！青舜，还不过来谢师叔手下留情！”
　　青舜一剑击空，抓抓头，翻身下拜：“请师叔恕罪。”
　　顾怀璟俯身捞起他，笑道：“原来是有突破了，恭喜。”剑光如电剑势霸烈，列缺剑心已初具雏形，显然青舜破障之悟已近大圆满，与金丹期仅是一线之隔。怀虚向徒弟又瞪了一眼，转身负手，当先而行，顾怀璟还剑入鞘，跟上他步伐。
　　转过一个山道，顾怀璟停步：“师兄何事？”
　　怀虚道人转身看向他：“日前传来灵讯，青矛山下有九尾妖狐作祟，宗门令我率宗门精英前往一探。”又道，“我知师弟一心向道，定对此事不耐，但这次除却九尾妖狐之事外，还关系到宗门的一位重要前辈，我等推脱不得……”
　　他见顾怀璟眼神略略有些发飘，语句微微一顿后方才徐徐续道：“接太上寒石长老法旨，命我令师弟主持此事。”
　　与乍然听到青矛山变故时的怔然不同，师弟对长老法旨似乎并无惊诧，漆黑眼瞳里流露出一丝无奈……怀虚眼皮一跳，道：“师弟意下如何？”
　　“长老法旨，岂能推脱？”
　　怀虚将具体情况略说一遍，末了道：“那九尾妖狐内丹与宝物皆是非同寻常，如今九州各大宗门弟子已闻风而动。待我联系各处同门，我等明日将与师弟同往。”
　　顾怀璟微微笑起来：“谢师兄照抚。”
　　怀虚眼皮又跳了一跳，叹口气转身，忍住了没说什么。
　　他原以为这位师弟是哪位长老弟子，因天赋过人，方才被宗门派遣，下九州灵境，研悟参宿剑心。然而他审慎观察反复试探，发现顾怀璟确是货真价实的三阶修士，功法修为或能靠秘法压制，但魂魄却是无论如何假不来……
　　须知修士破障之悟重要之极，入道之后除非毁却基元重新修炼毕生不得更改。既然怀璟师弟天资极高乃是破格收录门下，为何太上长老命他去修炼一门剑意不全的参宿剑作为本命剑道？
　　……他自不知白己这位师弟乃是正儿八经的魂穿“夺舍”，灵魂境界乃是真的不能再真的普通人。怀虚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还是谨守职责，不要胡乱猜测自作聪明为好……又斜睨顾怀璟一眼，嘴角微微一挑——原来师弟除了面无表情和微笑之外还有第三种表情，微笑又何尝不是一种面无表情，真是，当真不像活人了……

　　待到怀虚一行人离开平台之后，顾怀璟又将参宿剑演练数遍，直至气渐促，神亦虚，心知已到极限，方才收剑还鞘。他并不坐下休息，背负双手，在平台上缓缓踱步。此时金乌西沉，转到山背面，将巨大阴影映射到后山平台上。“天地不仁”四字随着光线转动，深深隐藏到了阴影里，黯然再不可见。
　　九州界天河剑宗九处灵境皆是与中州界本宗一模一样，非是天地间当真有此九处妙地，乃是宗门内以阵法将本宗映射于九州，聚灵气，养剑意，极适宜低级弟子筑基悟道。
　　而前世，他就在这处平台之上，身化劫灰一捧。
　　修罗攻破真仙界之初，他尚不明就理。剑仙苏云骞在真仙中斗战第一，比之修罗魔君，修为实力不如，尚能一战。
　　一战酣畅，魔君欲杀，梁宣赶来。
　　见了那逆徒，他是如何说的？
　　……他掷剑于地，浑身浴血癫狂大笑，厉声道：“尔等以杀业取乐，当以极罪应之！我狂衅悖逆，养虎为患，当诛，然本座死则死尔，又岂会任人践踏，为天下笑！”
　　言罢，自爆元神。
　　他没当即死成，梁宣也没能救的了他。辗转寂灭边沿百余年，未能撑过劫数，换得一刻清明，魂散道消。

　　他在平台中央立定，略一沉吟，从腕上解下束袖丝绦，取出一枚串连其间的剑形玉胜捏碎，又再调息数刻，执剑而起，重新演练参宿剑意。
　　玉盘西沉之时，两个人出现在后山之上。
　　出现的二人皆是道士打扮，一人身着天蓝水合道服，腰束长剑；另一人身着青袍，敝衣敞袖，道髻歪斜，佩剑斜负于背，腰间则挎了个朱漆酒葫芦。
　　二人出现之时，顾怀璟一遍参宿剑尚未收势。二人不敢打扰他，于一旁盘膝坐下宁神观看，一同参悟剑意。眼前月下平台上，玄衣男子舞剑，星辉烂漫，玉醉山颓，参宿剑招式意蕴分毫不差，然过了片刻，青袍道士忽然咦了一声，眼中神色又惊又喜。
　　待到顾怀璟收势，二人一同上前跪拜于地，道：“弟子薛孝白、季酌拜见师尊。”

　　蓝衣道士，薛孝白，道号寒石子，天河五子排名之末，乃是苏云骞所收关门弟子。青袍道人，季酌，原是苏云骞侍剑僮儿，跟随苏云骞的时间倒比五弟子更长些。
　　十年之前，苏云骞炼化一枚仙家至宝“青玉菩提子”将一身巅顶修为尽数封印，化身顾怀璟重入天河剑宗开始修行之时，便是命这二人护法。宗门内只有这两位一代弟子的前辈宿老知晓顾怀璟的真正身份。此二人现在皆是天河剑宗太上长老。天河剑宗虽非道门，但修真与道家沟通天地之法多有渊源，因此高深修士常假托道门之名。剑仙苏云骞并无道号亦不做道家装扮，也常被称一声苏真人。
　　筑基之上，有灵身境，灵身境上，有元神境。薛孝白在天河五子中年纪最幼，他的四位师兄皆已修成灵身，入得云浮天去锤炼元神了，唯有他还在灵身境最后一阶归元上踌躇不前。
　　拜完师尊，薛孝白却不起身，顾怀璟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做得不算错，无需跪。”
　　薛孝白叩首：“是弟子擅做主张。”
　　“我唤你前来，是有一事要你去做。”顾怀璟略略将梁斯远之事说了，这事本就是薛孝白吩咐怀虚的，他却垂手谨立，极为认真，末了听顾怀璟摆手道，“修真一途，极重机缘。那后辈能得我旧时兵刃，也算是他的机缘，其中枝节不必计较。若他是可造之才，你便引他入宗门罢。”
　　薛孝白领师命，再拜别师尊，施法蹑踪架云，转眼就消失在天际。

　　薛孝白离开，季酌留在原地一动不动，见顾怀璟瞪过来，解下腰间酒葫芦，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季酌不饮葫中酒。
　　苏云骞未成道时，极好酒，又嫌背一酒葫芦不雅。侍剑僮儿拍着胸脯保证他活一天，便为师尊负一天的好酒……他幼孤无名，这个名字是苏云骞起的，以季为姓，原是取自“记拙”谐音，以为自省。
　　葫芦是法器，存好酒，养灵气。好酒 “笑红尘”清透如水，提鼻一嗅醇香凛冽灵气充溢。顾怀璟仰头痛饮几口，握着葫芦伸出手指遥遥点了点他鼻尖，终于笑了起来：“你这惫懒小子……”
　　季酌咧嘴，髻歪衫斜胡子拉碴，很有几分落魄潇洒的风采。可他偏偏生得面皮白净，还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不笑还好，一笑倒显出些仿佛孩童般顽劣之气……侍剑僮儿笑嘻嘻一拜到底：“恭喜师尊悟道。”又笑眯眯凑上前，“请教师尊，恳请师尊指点关键。”
　　“……很久之前，有个女人和我说过一句话。”顾怀璟寻了块平整山石坐下，看着他，道，“‘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你说参宿剑意乃是‘我意逍遥’不算是错。但‘我’是什么，‘逍遥’又是什么？”
　　季酌愣，凝神沉思，又喃喃道：“师尊靠过谁了？”
　　顾怀璟愣了一愣，脸上笑容收敛，片刻后又在嘴角露出一丝奇特笑意，道：“说的是，苏云骞又靠过谁了……”
　　季酌隐约觉得师尊这话有些古怪，顾怀璟却已然站起来，摆了摆手，轻声续道：“这句话我想了几百年，这几年或许想到了，却还没想明白。你若喜欢，不妨一块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