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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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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王说要带我回滇南卧薪尝胆,来日再做打算。
他毫不留情地直言:“以公主殿下目前的实力而言,无非是以卵击石罢了,想要取得帝位,除非是老天瞎眼。”
我无话可说,理因如是。
若我有倾世之才诸葛之智,又何尝会沦落至此?
次日,我混入了滇王的女眷中,跟随着大部队南下滇境。
正要启程之际,突然前方部队传来一阵骚动。
我心下一惊,莫非是我暴露了行踪?
心下正焦虑时,迎面而来的两名女子却在细声交谈着。
“我听秋风哥哥说,闯入的是个乞儿。”
“是么?我还以为是刺客呢,据传昨日闯入王爷帐里的就是个刺客,谁知刚才的会不会是同党?”
“还是月儿姐消息灵通,也许那人就是刺客同党,只不过扮成乞丐模样罢了。”
“别说这个了,一点意思也没有,话说前日秋风哥……”
我呆在原地,心里好似一团乱麻,理智告诉我最好坐视不理,可另一个声音却不断地呼唤着我,快去找段王救他。
这混账为什么如此缠人,我明明沿途都很小心翼翼地没留下半分蛛丝马迹,这样也能找来,实在是…难缠得紧。
我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认命地跑去段王那里。
果不其然,我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楚烨。
他一见我便目露凶光,被布巾塞着的嘴仍发出“呜呜呜”的叫声,我大概能明白为何段王要堵住他的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出口成‘章’的犀利程度。
听到我提出放了对方的要求后,段王露出了一抹看似意味深长的笑,倒也不问什么,一挥手,就来了两个士兵将他解绑。
楚烨一恢复自由身,就一个箭步往前,一把拉住我的手便要往外走。
“你放手。”我拼命挣扎,那两个士兵见状,也快步上前制住了他。
他双目通红地看着我,那双桃花眼中流露出不甘与恨意。
我别过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只是低声道:“你走罢,我借段王几百两银子,你以后别再做乞儿了,买处住宅娶个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言罢,我才惊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原来即便我万般不愿,可到底还是对他有了些许牵挂。
女子总是这样别扭,日日对着一个唤你“臭婆娘”却对你诸多照顾的人,嘴上说着“滚蛋”可心里早已慢慢地习惯。
“哈哈哈,几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你想得倒美,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他怒极反笑,话语间的决绝令我心惊肉跳。
“哦?看样子你是想狮子大开口了,几百两银子不能打发你,那几千两呢?几万两呢?”一直笑着作壁上观的段王突然开口。
“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放过她!”他冷笑着回道,目光一刻未离开我脸上。
我有些心颤,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其他,但身体的反应总是骗不了人。
“小仪,你是要他死呢还是让他跟着你?”段王像是看好戏一样笑着问我。
“……”我握紧双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那就杀了。”平淡的话语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我耳畔,我脑海一片空白,嘴巴已自作主张地喊道:“不要!”
刹那间,我分明看到那双桃花眼眸中绽出惊喜的光芒,竟是如此夺目耀眼,教人丝毫移不开视线。
而我的心如擂鼓,响声大得我再也不能置若罔闻。
楚烨跟着我一同去了滇南,段王安排他做了我的贴身护卫。
他终是得偿所愿了,而我却……有些后悔莫及。
父皇在世时,给我安插的贴身护卫,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拔尖人才,不仅武艺高强,还各自另有神通,我可以毫不夸言地说,若将他们放入军队,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而楚烨呢?
空有一副好脸皮,论拳脚功夫,段王手下任意一个士兵就能将他给打趴下,这也就罢了,可他连大字也不识一个,除了那与市井地痞逞凶斗狠出来的霸道脾性外,真真无甚长处。
这也直接导致了我某日被一老眼昏花的刺客当成段王小妾给伤了,还妄图用我去威胁段王,实在令人无语,虽然其刺客下场悲惨,但楚烨仍被罚了一百鞭刑。
自那以后,我的身边多了几个贴身护卫,而楚烨则被勒令去精兵营习武训练。
段王给我请了几个隐世高人,日日学武习谋,修身养性。
转眼间,三年已过。
王府竹园内,一道欣长的身影伫立其间,挺拔身姿与这青竹相互映衬,显出一股别样气质。
我勾起一抹笑意,缓缓地走至他身后,正想吓他一吓。
不出意外,他在我做出任何动作前就转过了身,目光沉沉地看向我。
“楚烨见过公主殿下。”不过一瞬,他便收回了视线,低下头退后一步,朝我行了一个礼。
“免礼。”我笑着颔首,目光从他那窄瘦的腰身落到了那张夺人眼球的脸上。
三年的时间在他身上刻下了太多转变的痕迹,曾因常年乞食而细瘦的身体早已变得结实有力,肩膀变得宽厚,身子也抽高了,那张宛如女子般妍丽的脸也变得棱角分明,不再雌雄莫辩。
修眉入鬓,唇角紧抿,桃花眼却不带笑。
如今的他身上再无丝毫井痞之气,整个人仿佛一把出鞘的剑,寒光四溢却锐利夺目。
“你今日找我来是为何事?”我隐于宽大衣袖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撕扯着身畔的叶子,可脸上却丝毫不显。
“我…无事。”他皱起眉,犹豫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不知当初是谁一口一个‘臭婆娘’地唤我,一见面就将我踩在脚下。”我故意提起这茬,隔了许久未见,他由熟悉变得陌生,我已有些恐慌。
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羞恼,可脸上的冰冷神色却分毫未变,“是我冒犯了公主殿下,理应受罚。”
“赦你无罪!无事就下去吧。”我有些勉强地笑道。
“是。”他干脆利落地转身,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我一用力,那叶子连着截树枝一起被我攥了起来。
哼,装什么装,总有一日叫你露出原本的真面目。
我与楚烨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微妙起来,他对我有情,我也对他有意,可偏偏不知为何,我们之间总是若即若离。
在我刚入王府之际,他还是那副混帐模样,自我被刺客误伤,他被段王派去精兵营磨练归来后,就变得稳重起来,不再对我紧迫盯人,也不再隔三差五地去寻我。
我亦是因日程繁忙,无暇顾及他人,渐渐地就疏远了对方。
待到我有所察觉时,那人早已陌生得好似另一人。
他名义上仍是我的贴身护卫,住于我的院落里,而且厢房与我毗邻,但他的房门总是紧闭,偶尔我经过时,会看到门前那块空地有他晨起练武的痕迹。
可我每每将他忽略遗忘时,他总会以一种别样的方式,提醒他的存在。
他每出远门一趟,便会带回一些小玩意,十二生肖的面人,鎏金镶玉的手镯,迎风轻响的大漠铃铛……这些造型各异或花俏或朴实的物品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房内。
虽然我都不太喜欢,但仍是将这些东西细细地收好了。
不可否认,我每收到这类物件,心下总是泛起一阵甜意,可这他从不主动提起这事,我也装作没这事一样,这仿佛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
我自知目前无法给予任何人承诺,若他主动提起,我们之间也只能以遗憾收场。
若是不提,我与他还能延续这种若有似无的情意。
“殿下,你输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我从恍惚中惊醒,我定睛一看,原来我执的白子已被对方的黑子围攻得再无生路。
“王爷高艺,慧仪自愧不如。”我垂下眼,轻巧地遮掩住了刚才的失态。
“殿下谬赞了,若不是殿下心不在焉,我又怎能轻易获胜。”段王笑着摆了摆手,将桌上的棋子又扫入了棋盒中。
“青州、徽州、鹿江、南蘅、曲州等地都发了大水,洪涝灾害十分严重,大批的灾民都往北而去,现时京都内可不太平。”
“王爷的意思是?”我眯起眼,语气有些不确定。
“而沧州、不夜城、藩州、葡州等地均被百年不遇的干旱灾情整得苦不堪言,距滇境稍近的地方已有大批灾民涌入,这也就罢了,只不过多出些粮栗与钱财而已,我忧心的却是瘟疫与流贼暴乱。”
段王长叹一声,将白子落于棋盘上。
我也随着叹了口气,执起已被换成黑色的棋子,也落了下去。
“殿下有话要说么?”他抬眼看我,随即又下了一子。
“这事我早已听闻过,据传在江南青州那带,流贼暴乱十分猖獗,还成立了一个‘复兴会’,其势力占据五城六州,令朝廷也不得不派精锐三千前去绞杀,可蹊跷的是,以此同时西北沧州那带也出现了类似‘复兴会’的流贼暴乱,据传声势浩大,若是这两股势力整合的话……”我顿了一顿,为平复有些激动的心绪,深吸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若是整合的话,会如何?”段王却不放过我,笑着将棋盘内所有被堵住退路的黑子全盘吃掉。
瞬间,那棋盘只剩白花花的一片,独余棋盘边角的两三黑子,可怜它们一下子就失去了倚仗。
“若是整合的话,势不可挡。”我低声回道。
“这可不一定,殿下可别小瞧了你父皇辛苦留下的江山。”他亦是顿了顿,但很快续道:“不过,殿下也说得没错,若是整合起来,虽比起朝廷或有不如,但也确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我笑着点头:“段王高见,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便将此事想了几回,倒真有些发现:滇南此地恰巧立于江南以西,西北以南,正是整合这两股势力的必经之路。”
“哦?那殿下以为该当如何?”
段王似是早就预料到我接下来会说什么,面上依旧挂着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
我看着眼前几乎无黑子立足之地的棋盘,捏住棋子的指尖有些颤抖,我轻抬眼,恰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窗口一闪而逝,我怔了一怔,复又低下头,将黑子稳稳当当地落于棋盘中。
与此同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好似从别处传来:“私以为,在青州、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