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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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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此泪如珠
而数日之后,湘东王萧绎启程前往荆州履任的消息,就迅速在宫中传了开来。众人都多有不解,因为皇上并未下旨催促,而且刚刚开春不久的天气尚寒,北方一些河流的封冻甚至都没有完全融化,行路更是多有不便。在这样的情形下,湘东王执意要立即启程上任的决定,就似乎有一点蹊跷。何况这个决定是在仓猝中作出,就更费人疑猜。
在宫中种种揣测和流言正盛之时,萧绎又作出了更令人惊讶万分的决定。他禀奏皇上,说路途遥远,此时天寒路滑,女眷不宜长途奔波,所以自己先行前往荆州上任,湘东王妃和新纳的侧妃穆凤栖则暂留京中,待天候转好之后再行上路。
不过,皇上虽然接受他这一套说辞,却不太同意他孤身一人前往荆州。冠冕堂皇的说法是皇上怜其一人在外,旅途劳顿、事务繁忙,若无人在府中照料,实属不便;于是又一道圣旨颁下,说湘东王妃金枝玉叶,确实不宜长途跋涉,且允暂留京城;仍令侧妃穆凤栖一同前往荆州。
此旨一出,众人大哗。谁人不知湘东王妃不得皇上所喜?但这样明显的偏心,却是前所未有。这等于是将我变相地打入冷宫,而给了穆凤栖绝好的机会;若她能先于我之前诞下皇孙,母以子贵,我这个湘东王妃的地位也就危如累卵,随时可能不保了。
很快地,宫中传开了另外一种传言,说当日湘东王入禀皇上此事时,皇上即认为在外不比宫中一切舒心适意,一定要湘东王在两人中择取一人带同上任。当时,湘东王沉默了很久,最后选择了侧妃穆凤栖,而非正妃徐昭佩!不但是皇上出于意料之外地大喜,就连宫中其余人等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而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终于对萧绎完全绝望。
在萧绎离京的前夜,我甚至没有出席宫中为他特别设下的饯行筵席。我只是独自一人留在文思殿内,凭窗而立,凝望着窗外一树盛开的梨花。
我忽然想起从前的某个同样深沉而宁静的夜晚,我在灯下埋头抄写着经文。那时,整座殿内只有我和萧绎两人,他静静伫立在我的身后,凝神看我抄经。他距离我那样地近,近得仿佛他的体温会一直透过我的衣衫,暖到我身上来;他轻轻的呼吸,带起我脑后一绺从发髻里垂落的长发。
那夜,也是同样满庭月色清明,阶前花树盛放。然而我都抄了些什么经文呢?无痛无思想,不生不死灭;有念为劳苦,不复着因缘……万物如幻化,入出无形住。爱习自拘限,坏本起末欲……那样晦暗,那样不祥,此时看来,却像是在昭示着某种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命运。
我轻轻将自己的额头抵住窗框,脑海里茫然地浮现了当年的颜园诗会,自己曾作的诗。
“芳树本多奇,年华复在斯。结翠成新幄,开红满旧枝。风归花历乱,日度影参差。容色朝朝落,思君君不知!”
再想起这样的句子,我以为我会落泪。但是,我并没有。我的眼眶干涸,我的感情枯萎,我的心底,已经从初遇时的繁花似锦,变成了一片废墟。
阶前月色清朗,映出这世上的种种贪嗔爱痴,照尽人间的悲欢离合。我凝望着那映在阶上、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月色,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颀长身影,缓缓向我走来。
他停在我的面前,与我仅有一窗之隔。他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的凝视静如深海。
我转开了脸,语气淡淡地问道:“夜宴这么早就结束了么?”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我从筵席里溜了出来。”
这么一来,我反而真的有点惊讶了,视线不由得又转回他的脸上。“你……何必如此?又何必还要来这一遭呵?没有了我,我想……你大概会活得更好,我们再也不必相互折磨,你才会过得更开心一些——”
“不,昭佩。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萧绎居然否认了我的话。而且他的声音虽低,语调里却带着那样强烈的一种不容置疑。这使我更加讶异。
是的,我承认,再听到他这样说,我心底的确有丝讶异。我想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我的话,或许我还可以有点偷偷的欣喜。然而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在这样漫长的追寻和等待却徒劳无功之后,我已经丧失了期待的勇气。
“你……不用再说这些好听话来安抚我了。你我即将别离,你从此再也不用忍耐我了,再也不用担心我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使你蒙羞了……”我轻轻说着,视线漠然地穿越了他的身体,漫望着远处不知名的某一点,漫望着记忆里某个仍然温馨的片段。那是他在漫不经意时,曾经遗落在我身上的温柔;是他在某个春日的午后,轻轻摘下我鬓边一朵残花的凝视;是他在月色如水的清夜,吟诵着“谁忍相思不相见”的脉脉低回,视线相遇间,仿佛有无法形诸于口的千言万语。
“不,昭佩,我从来都不曾这么想过,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萧绎蓦地开口打断了我,他清隽的眉眼间,仿佛忽然带上了一丝急切。
我这次当真微微讶然了。那丝急切不在我预期之中,记忆里,他一向都是温和得有些沉默和淡然的,何曾见过他这样……几乎近似于失态的激切呢?
“……算了,世诚,无论有与没有,如今……都已不再重要了。”
我的话音未落,就看见他的身躯猛然一震,仿佛受了不在预期里的重重一击,月色浮影下,他的面容忽然变得苍白而悲伤。
“昭佩,难道你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有着迫不得已的理由?我无法不如此,尽管事态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也并非我所愿……”
我更加讶异,不由得将视线转回他的脸上。他的左半边脸颊被笼罩在房檐投下的暗影中,露出的右颊在银白月光下,显得有丝没有血色的憔悴。我的心——那早已枯萎而死的心,却仍然被他流露出来的这种巨大的悲伤震动了一下。
“你有什么理由?是什么……让你如此痛苦的理由?我不明白呵……不明白为何我们已经凋零至此,憔悴至此,已经变成了一对互相折磨、又充满怨怼的怨偶……”我废然长叹,眼里浮上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惆怅。
“世诚,我仍然记得当年的你,在‘颜园’的荷花池畔,你吓着了我,又救了我……也许那相逢的瞬间起,就注定了我们往后的一生;注定我们要彼此牵系、又彼此折磨,注定我们这一生,都要在这样悲剧的轮回里循环往复……世诚,我已经累了。我已经枯萎了,如同冬日的桂花,纵然曾经是那样清雅的一树芬芳,却也终有凋谢的一日……”
我哽住了,茫然的泪水涨满了眼睛。我曾经以为我已经麻木,不再有思想、不再有感觉,当然,也不再有泪。然而,要面对他那张曾使我如此念念不忘的容颜,要注视着他神情里那种静默而深刻的悲伤,我才恍然发现,自己远不如想象中那样坚强。我想问他为何让我凋零,但我已到口边的指控,却再也说不出来。
“……罢了,世诚。我……还能说什么呢?你的选择,已经说明了一切。穆凤栖……那个吉兆加身的女子呵!想必一定是贤淑有德,绝不会做出任何令你失望的事吧……而我,却只能眼睁睁陷入一个那么明显的圈套,那么狠毒而阴冷的泥沼……你,又有什么理由应该相信着我呢?”
萧绎猛然抬头,往前跨了两步,急切间脱口而出:“不,不是的!昭佩,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敢表示出来——”
我心下重重一撞,这句话中的某个要点,忽然在电光石火间击中了我的心灵。我愕然地瞪大了双眼望着他忽青忽白的面庞,那面容上方才的一丝激切尚未消除,然而懊悔不迭和苦恼焦虑的神情已经蔓延上来,取而代之。那神情,不太像是厌恶了和我这样无休止地纠缠或解释,反而像是……深深懊恼着自己的一时失言?
“为什么?既然你是相信我的,为什么不敢表示出来?”我几步飞奔到他面前,顾不得那些他所注重的礼仪,一下将他的一只手紧抓在自己掌心,无比紧张地追问。
他惶然失措,张口结舌,仿佛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忽然脱离了他的掌控之中,脱轨而去;他惶恐间下意识地想缩回自己的手,可是我握得紧紧地不肯放松。他的脸色发白,急急回身扫视四周,好象生怕有其它人将我们此刻的对话听了去。
“说啊,世诚!告诉我啊,给我一个答案!”我近乎是在哀求着他了,我的心跳得很快,某种奇异的直觉在我胸中突突地跳动,仿佛几要挣破我的胸怀。
他紧拧着眉心,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迫切的脸,他的视线落在我紧紧抓住他手臂的十指上,目光里含义复杂,又像乍惊还喜,又像一种顽固的忍耐。他的眼光闪了闪,最终屈服了,低声轻叹。
“昭佩,你这样苦苦相逼……究竟,想要知道些什么呵?”他轻若无声地低语,眉间有不散的愁苦和阴郁。
“你问……我为何不敢表示出来?是因为我在乎……”
我的心,骤然紧绷成一条即将断裂的弦。他在乎着什么?是我吗?为什么要在乎?是因为那个我孜孜追求了十年的理由么?我握紧他的手,将他的那只手举高到他的胸口;我们十指紧紧交缠,熨贴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脏,在我们交握的手掌之下激烈地跳动。
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推开我;他只是微微垂下了视线,半瞇起眼睛,像是在仔细端详我紧握着他的手。水袖微微向下滑落到我弯曲的肘间,我手臂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刀伤露了出来,似雪的肌肤上衬着深深的红痕,仿佛还能依稀想见当时的惊心动魄。
他轻轻叹息了,用那只没被我握住的手轻抚过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手劲细腻温柔,而眼神逐渐变得冷冽。
“是因为……我在乎你这种冲动的个性,一再给我造成的困扰,和一再给我带来的无数麻烦!即使我相信你,那又有什么用?”他一字字说着,语调平板,毫无起伏;声音幽远得像是从万里之遥悠悠传来。
“我的确是不敢表示出来。那样,你岂不是会更加得意忘形,做出更多……令人无法忍受之事?你,还想让我蒙羞多少次,还想让宫中的其它人看多少笑话,还想……折磨我多久?”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窗外轰然震响,有若暴风骤雨降临之前的电闪雷鸣,在我脑海中蓦地炸开。但等我冷静下来,却恍然发现那一切都仅仅只是我的幻觉;除了他口中吐出的那伤人至深的字字句句是如此清晰而真实,其它的一切……却全都不曾发生。
“如果你今夜来此,只是想要羞辱于我,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想现在,你大概可以放心地带着那个穆凤栖,前往荆州上任……”我终于开口,声音宁静得出奇,也格外清晰,在空旷的殿内激起隐约的空洞回音。
“我终于明白了。我所希罕的东西,原来你给不起。世诚,你这样聪明,为何却想不到,我原先已有了荣华富贵,所以你给我再多,我也不会希罕;然而我唯一所不曾拥有的事物,你却吝于付出……也许并不是你不愿意给我,只是,因为你自己也从不曾拥有过……”
我想起那个雪后的冬日,御花园暖阁里,那一张张看似亲热、却充满了伪善冷讽的笑容,与邵陵王萧纶的那首《戏湘东王诗》。我也想起同泰寺的庭院,智远别有深意的眼神,与卢陵王萧续那志得意满的冷笑。那一切一切,都已在我们不知不觉间,织就了一张难以挣脱的密密蛛网,险恶而黑暗,将我们都笼罩其中。
我想,也许,萧绎并不是全然无心。否则,他的表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然而他只是一个被这层蛛网密密缚住的人,他从不知道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坦率,更逞论爱与亲情。皇上虽溺爱纵容了他十分,可旁人更怨恨嫉妒了他千分万分,他能怎么做?到皇上面前去将那所有构陷于他的人,一个个举发出来么?皇上未必肯信,也未必肯办!所以,他便只有压抑,压抑,将一切的渴望全都扭曲,将一切的感情化整为零——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太子萧统曾经吟咏过的诗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
我殷殷地望向面前的萧绎,眼神里无声地问着他: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
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忽而又归于沉寂。他垂下了头,避开我灼灼的凝视,轻声道:“陶潜的文章,果然有其高洁出尘之处。古往今来,历代对于他的评价,倒都低估了他的人品与诗品!幸而……有太子殿下这一番编纂《文选》的盛举,方能还他一个公道……”
我不解地拧眉。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和我谈诗论词么?
“所以,因着太子殿下这一番苦心,许多被埋没了的文人才子,许多佳辞妙文,才得以重见天日……一俟《文选》编纂完成,这就是旷世奇作,是又一件令所有人都崇敬他的伟业……”萧绎轻轻说着,居然还勾起唇角笑了一笑,然后抬起眼来望着我。那视线忽而澄澈如水,一瞬间仿佛湖面,烟波浩淼,将我整个人都映照得透彻而无所遁形。
“所以昭佩,你也敬佩他,你也……仰慕他,是吧?这宫中……哪有秘密?何况御花园的梅林,虽不是个寻常人轻易可去的地方,却也避不开旁人耳目——”
我大吃一惊。那么,我从太子萧统口中得知穆凤栖的那一日,果然有人在梅林中窥探我们?而且,还将这一幕添油加醋,四处传扬开来?原来他早已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不问我?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事实,毋需解释?
“这不是真的!世诚,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和太子?你怎么可以……!”我的声音骤然哽在咽喉中,巨大的悲伤与忿怒,折磨得我几近疯狂。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脱口向他吼道:“为什么我一再地说,一再地解释……你就是不相信我?难道你宁可去相信那个作诗讽刺你的邵陵王,宁可相信那个设局陷害我的卢陵王,也不愿意相信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们都要算计你如今得到的一切,而你宁愿采信他们的谗言,也不愿意相信我的真心?!”
我愈说、愈是觉得气恼与伤心。我的头脑里轰轰炸响,一再爱而不得的痛苦使我受着无法想象的煎熬;最后,这种长久以来累积的忿怒和不甘在我胸中轰然炸开,使我无法冷静思考。我想要用尽一切方法刺伤他,让他也尝尝我所忍受的苦楚;毫不思索的伤人话语冲口而出:“我是这样苦苦哀求着你的感情,可是你根本看不到我有多在乎……我恨你,我恨你这样盲目,恨你一直想要推拒我,恨你将我拖入这样绝望的境地,更恨你无视我的努力!”
话音未落,萧绎蓦然爆发出一声断喝:“够了!昭佩!”
我茫然地住了口,头脑中犹自昏眩。我的目光有丝模糊,意识被剧烈的怒气所侵袭而混乱不堪。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死,薄唇微颤,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盲目’?”他轻声重复着我方才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的用词,余音袅袅,终散去无踪。他的身躯一颤,忽然笑了起来;同时他转向我,我惊异地看到,一行泪居然自他的眼角潸然流下,在他右颊上划出一道水痕。
他仿佛也惊觉了自己的失态,伸手在自己脸上抚了抚,碰触到那行泪迹,仍旧笑着,摇了摇头,语气竟然有丝诧异了。
“呵!你看,即使是这样,我仍旧只能流出一行眼泪来……”他轻轻笑着,改而抚着自己已瞎的左眼,头垂得很低,注视着脚边的地面。
“即使这样伤心,痛得仿佛要碎裂……它,却仍然连静静的落泪都不能——”
我的心一霎那紧揪得无比疼痛。我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这样地伤害了他。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坚强得可以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然而眼看到他巨大的哀痛,我却仍然不争气地心软了下来。
“世诚,我……”
他一笑,抬手止住我未说出口的话,低声道:“这样也好,昭佩,这样也好……我可以死了这条心,不再期待有什么奇迹的降临……”
这句话仿佛一语双关,蕴藏着无限深意。我的心忽然疾跳了几下。
“我抱歉将你拖入这样复杂而艰困的境地,昭佩。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我从没有做错任何一个决定。然而我毕竟是一介凡人,我也会做错,我也曾犯了罪过,我的罪过就是……”
他哽住了,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自己的一生已然不被祝福,为何又要萌生这样的贪念,贪恋着……不属于自己的珍物?所以佛要惩罚我,要连着你一道惩罚;昭佩,昭佩,是我……无能,连累了你!”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我震诧地倒退了一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世诚,你……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如从前那般仓皇。他的面容里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黯然,他颊侧的那一线泪迹尚存;他抬起视线来静静凝望着我片刻,低声说道:“昭佩……珍重。”
然后不等我回答,他便骤然转过了身,大步迈出了殿门,走得飞快,身影瞬间消失在殿外长廊的转角处。我忽然回过神来,匆匆追到门口,视野里却再也没有他的影踪。霎那间,某种难以言说的悲哀,混杂着气恼、失望与疑问,一并涌上我心头。那些遇见他之后的前尘往事,一时间排山倒海向我袭来,淹没了我。
初遇时的池畔;新婚之夜半梦半醒之间,身旁那注视我的悠长目光;那些江畔园中的诗酒之会,我们重复着一再的试探与逃避;暖阁里与众位王爷的争执,梅林中他狠心的推拒……还有同泰寺里阴险的圈套,文思殿外迎娶穆凤栖的热闹欢宴——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们之间划开了一道深深的鸿沟,日复一日,居然已经变成了一条我们都再难飞越的悲伤河流,将我们阻隔为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