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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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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发出“铛”得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内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女魔侍婢慌张的从屋子里退了出来,沉黑的托盘上是几片碎裂的瓷器,残留的乌色药汁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侍婢急匆匆的躬身后退也没注意到背后的身影,转身之时差点撞了上去,避开的时候晃了几晃,托盘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颀长的指尖往上,王族衣饰的袖角纹路精致繁复却又沉稳内敛,侍婢战战兢兢,她捧着托盘连忙朝着眼前的魔伏礼下去:“陛下。”
龙幽收回手眉峰都未曾动一下,面色沉寂却温和:“无碍,下去再送一碗药来。”
侍婢连忙托着盘子从地上爬起来,听说这年轻俊美的新王回来当政不久,她才被选入宫中也不清楚陛下的脾气,只是这些王族总不好得罪的,更何况关于这个陛下,王宫内外总是有很多言语,各种版本传来传去。
她望着夜叉陛下走进屋中的背影已经消失,忽然回过神,立刻在心里怪自己居然敢揣测王族之事,这才提了裙角退下去准备重新再备一份药。
屋中避光的装饰虽然庄重却显得尤为晦暗,他隔着一丈开外,目光平静望着榻上斜倚坐着的白发魔族,只见那魔撑起身体稍显挣扎的要从榻上下来。
龙幽走过去虚虚扶住,并没有用什么力,那魔见他动作便也不再动,声音似乎还有些疲倦喑哑:“……陛下。”
衣饰发冠显而易见,称呼该改口了。
“恕臣——恕魔翳无法行礼了。”
魔翳自觉如今称臣怕是不行了,就算是臣也是有些讽刺的“叛臣”,不过他也是情绪安稳,没有多动其他心思想法。
“你才醒来数日,伤势未愈不要乱动,静养为宜,费力之事还是让别的侍从侍婢伺候吧。”龙幽说着替他理好被锦衾,动作几乎可以说是温和细致了。
一边的侍从搬来了椅子,龙幽落座叠手,肩背之上的发妥帖自然垂落,先前魔翳昏睡太久,龙幽不过是偶尔来看几眼便匆匆离去,如今魔翳已然清醒,精神也似乎好转。
魔翳见他这样坐在自己面前,显然是有相谈之意,有些意外倒也不至于吃惊。
龙幽问道:“近日感觉如何,舅舅。”
如果说前面没有吃惊,那后面龙幽这一问是的的确确让魔翳有些惊讶,他努力让自己坐得端正些一点情绪也未曾泄露。
这一句舅舅可是来之不易,但也没有其他的合适称呼,龙幽还愿意这样喊他舅舅算是礼遇了。
如今魔翳不是长老不是臣子,龙幽瞒着其他的魔将魔翳安置在深宫之中,就连屋子都已经不是九黎祠而是重新腾置出来,这里只有几个侍奉的魔,他们新补入宫对魔翳都不认识,只是先前见这个魔虚弱的似乎都快死了,如今却又见他撑了过来有些好奇罢了。
他们都被交代过,不要多问不要多心多做事就好。
龙幽身后的侍从放下物品退了出去,似乎是一箱厚厚的书籍,魔翳眼前有些昏花也辨不清晰书籍名称。
龙幽挑起其中一本,修长指尖慢慢翻开书页:“你原本对人界风物深有研究,孤替你备了一些书,有些原本是放在九黎祠中,有些是孤派人另外找来,六韬、白虎通义、还有机关术,你在此处治疗伤病未免无趣,这些书倒是不错。”
这些书是足够养老时光了。
“史官所书夜叉纪事也在此处……”龙幽合上书望着魔翳,“你觉得还有哪些需要。”
事已至此,那些奏章公文也已经不再需要自己,魔翳自知没有插手政事的余地,也从未这样痴心妄想过,他本擅长医术法术,自己的伤自己最是清楚,要救过来本非易事,估计还是花上了大力气。
魔翳没有想错,他昏睡将近一年方有所好转,要救他回来的确很不容易。
他想龙幽愿意留下自己一命又送来了这么多书,说得体面些便是陛下开明,也是留够了亲族情谊。
魔翳缓缓道:“已无所需,倒是劳陛下费心了。”
“水脉修复,布水之事也已安排妥当,祭都里几口水井皆已出水,地势不利之处我已经吩咐工部官员,派魔兵前去勘测地势好早日凿渠引水,粮米油钱城外和祭都也差距不大”龙幽顿了顿继续,“进来边境未有大的战事,百姓可安居。”
很好。
魔翳心里念了一句,未直言赞扬。
龙幽说完也不再多言,倒有些像是等着魔翳开口,安静的气氛几乎有些压抑。
魔翳不知是伤重还是疲倦,却没有接话。
龙幽问他:“你可有什么想和孤说。”
想说什么?当初想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还差什么?
眼前的龙幽成熟稳重很多,自己的交代记挂的便是夜叉族,如今夜叉复兴之象渐渐显露,是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至于其他的问题……可以一步步来……
龙幽看魔翳阖上眼,看他一副就是话要生埋在心里咬死了不肯说出的神情,忍不住袖下指尖动了动,又轻轻攥住。
屋外传来通报之声。
新备的汤药已经奉上,魔翳先前自己试着动手已经打了一碗,这次便没有去接,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在龙幽面前把再打了,所以他没有动,只等龙幽离开。
龙幽站起来,新的王服设计庄重,却是高腰束起了他无比流畅的腰线,衬得身形挺拔有力带着两分媚意。
他垂手走过去,静静立在魔翳身边,魔翳就算不抬头,也是在他眼神之下,尽管没有言语交谈,魔息相汇也知道些对方情绪。
魔翳觉得龙幽似乎是在动怒,但并不明显,不错,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也是很大的进步。
龙幽自然而然的又忽视了那一星半点的赞许目光。
他想说,人界之事已了,念你为国孤无可追究,可惜孤已经不能再用你了,也不能再让你当政,你把该说的通通交代了吧,尤其兄长之事如何,身死魂散总该有魔元留下,当年命你摄政,你们必是共同谋划,行事差错,那兄长之死你当真一无所知么!
龙幽没有问,他看着魔翳枯槁苍白的脸色,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他端起那碗仍有余热的汤药放在魔翳榻侧的案上。
“凉了有损药性,还是早些饮下,孤过几日再来看你。”
他说完,脚步半点不再拖沓转身走向屋外。
一名侍奉的女魔躬身走进去,侍从又阖上了门,掩上了那一点仅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