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所归之处》空禅悟

1、预兆

　　韩夏阳一梦醒来，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方才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缓缓起身。
　　又梦到了高中时代的琐碎事，最近一个月关于高中时代的梦做得也实在太过频繁了。不知是不是什么预兆？总让他有种不安之感。
　　高中时代吗？真正印象深刻的时间也就只有毕业前的那一个学期而已，因为那个学期他刚从私立贵族学校转入一所堪比斗兽场的私立男子高校。一向从容的贵族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某些想法也发生了不可再逆的转变。
　　转校原因的话，仅仅是因为好奇——摆得上台面的理由只有这个了——所谓的贵族学校呆烦了，就自以为是地想起了去体验一下平民高校的生活，也以为短短的一个学期而已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实际上，那一个学期的生活对他的影响非常大，当然，他并没有后悔进行了那次有趣的尝试。
　　如果梦境真是预兆，不知会是什么预兆？会不会象十年前那样改变他看待周边事物的视角和立场？
　　此时的情形与十年前异曲同工，尤其是他的心情。韩夏阳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决定转校时的心情，正与现在一样，非常的不安和心虚，情绪极不稳定，因为一点小事就能爆炸开来，弄得身边的人手忙脚乱。与十年前稍有不同，他现在不会再无缘无故起爆，就算心情极度低靡。
　　如果将要发生的事能对他现在一成不变的生活有所改变，那倒是不必惊慌失措。
　　现在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韩夏阳其实并不讨厌，只是——偶尔——他需要一点激情才不至于让他总是惊慌于心中越来越严重的空虚感。何以空虚？死亡的威胁忽略不计的话就找不到确切的原因了，就只是觉得他这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不知道是为了谁在跳动，而脑子里也几乎没有装进任何有意义的东西。若一定得归结出一个原因来，可能对现在正在交往的女人无法产生结婚的冲动这个原因更靠谱一些——这是他现阶段最为头痛的事了。
　　蔡畅是个非常完美的女人，他们已经交往了五年之久，却自始至现在都没有让他产生过一次结婚的冲动，是谁的原因？这婚能不能结？
　　一想到这些问题，韩夏阳怔了一下：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蔡畅的生日——是他必须答复蔡畅结婚与否的最后期限。
　　真有点为难。
　　韩夏阳此时也没有过多地考虑这个问题，只因一周时间过去了他都没能作出最终的决定，现在一时的仓促之思也肯定作不出让人——最关键是让蔡畅满意的决定，那就不必浪费时间，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真心不是这么消极的人，他在业界有“捷豹”之名，行动力自不言喻。
　　若是他将在事业之上的进取之心用于对待情人，可能他现在也已继长兄之后结婚生子、乐享人伦了吧。
　　韩夏阳打理好形象，缓步下楼。他一向行动缓慢，缺乏运动性活力，与他名字的寓意“象夏日阳光一样热情活泼”完全无法有所联想。缓慢的动作让韩夏阳看上去稍微有些迟钝和懒散，似乎没有什么威胁，但你若有此误会，又恰巧是他的对手，那你一定会因为这个误会而收获无尽的悔恨：行动缓慢是因为他从小就有固疾难愈，与他的智商和行动力无关。
　　下到餐厅，只有长兄和长嫂在，这并不意外。爷爷另居他处，父母正在周游世界，侄儿尚年幼，此时应该还在睡觉，四妹冬仁可能去学校了，三弟秋思嘛，会情人去了吧……他的名字倒是与三弟的性格绝美匹配——象夏日阳光一样热情活泼——三弟的情人们应该有这般深刻的体会吧。
　　韩夏阳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他现在是在韩氏本家的餐厅里，早餐必须吃是韩家的餐桌制度，韩家子孙概不得违逆。有家规在那里亮着，此时又有大哥监督着，韩夏阳不得已胃口再差也要耐住性子吃好这顿早餐。
　　餐厅宏大，只坐了三个人，站着的佣人却有十来个，这气氛哪是吃早餐的气氛！人多却没有一点杂声，安静得有些怵人，耐不得，韩夏阳明知故问：“秋思已经吃过早餐了吗？”
　　“象征性地吃了两三口。”算是不违逆了家里的规矩。
　　韩春澜原本对此还心存不满，但数次劝告无效后他也懒得再管三弟了。三弟是天生的花花公子，管得太多倒是他不识趣，等得日后三弟自己醒悟了，再来看看三弟会有什么表现吧，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舍下不争气的三弟，韩春澜担忧地打量起韩夏阳的脸色来，仍然缺少让人安心的红润，韩春澜不安地连番问：“你平时有没有按时吃药？药是不是没有什么效果？怎么感觉一点起色都没有？”
　　韩夏阳笑道：“每周都要问一遍的问题，你也不烦。我还是老样子，没好也没坏。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与医生、药物之类的没有什么关系，你也别折腾了。算命的也说了我不是短命相，你就放下心来吧，要操心的事那么多，我的身体好不好这类的事你就不要再分心了。”
　　“问你总是不说真话，也不知道你是真好还是假好。”韩春澜不满地说，“看到你的样子，感觉医生每周的报告都是在搪塞我。”
　　“大哥，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从来没有浪费过你的一番好意。但是，我自己的身体，好了坏了当然还是只有我最清楚，难道我希望自己短命吗？世界这么美好，生活如此幸福，真没理由干那早死早投胎的事。”
　　“夏阳！”韩春澜瞪了弟弟一眼，对他不知轻重的话相当不高兴，但也的确拿这个弟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说些勉励的话：“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让我们担心。”
　　“是是是。”韩夏阳连连点头加连番的应和，笑得极真诚，说：“放心吧，我会长命百岁的。”
　　“夏阳，你还是早点结婚吧，让小畅照顾你。”嫂子李颖笑着开口了，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这样我们就都能放心了。今天会给小畅什么答复？结婚还是不结？”
　　嫂子和蔡畅是好友，应该乐见蔡畅成为韩家的二少奶奶，这样妯娌之间没有什么矛盾倒也是韩家之幸。
　　“我还在考虑。”韩夏阳没有对嫂子阳奉阴违，“我想在跟小畅一起庆祝生日的时候再看看自己的心情，有些决定只需要一秒钟。”他的心情固然是真实的，但话听来象是在敷衍。
　　“会不会太草率了？”李颖皱眉道，“小畅一直在等你的求婚。你们都交往五年了，还有什么矛盾没有解决？那些矛盾对你们的婚姻会有影响吗？”
　　“不是矛盾之类的问题，我是个能让步的人，和任何人都没有调和不来的矛盾？”
　　“那为什么你还不向小畅求婚？蔡家人在等着呢，我们也在等着。还有，小畅的青春也没有几年了。”
　　李颖有点咄咄逼人，韩夏阳略有无奈，但不肯再明言，埋头吃早餐。
　　“婚姻是大事，当然要考虑清楚再作决定。”韩春澜护着弟弟，立场极鲜明，“现在犹豫总比以后后悔强。”
　　李颖还有话要说，韩夏阳已经扬着笑脸岔了话题：“嫂子，小畅有没有跟你说她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或是有什么心愿之类的？除了求婚。如果我的心情仍不明朗，今年还是不能求婚的话，我想至少得送一份让她高兴的礼物，不然她今年的生日也会过得毫无意义。”
　　“小畅非常渴望结婚，我们在一起她就说这件事……”李颖似乎急不可耐想让这桩婚事立马成真一样竭力说服着韩夏阳。
　　话题始终绕在韩夏阳的婚姻之事上，说得他反倒厌恶起婚姻之事来，脸上虽然是笑容满面地听嫂子耳提面命，暗地里叫苦不迭。直至吃完这顿早餐，秘书又恰巧到了，他便有些急不可耐地向兄嫂告辞而去。
　　公务秘书邵一鸣开着车载着韩夏阳匀速行进在去公司的路上。韩夏阳是有驾照的，但似乎所有人都不信任他的驾驶技术，父母更是勒令禁止他开车，他的公务秘书也就多了一项工作：接他上下班。
　　邵一鸣是韩夏阳转校到私立舞阳男子高校时的同学，虽然只有一个学期的缘份，那会也没有什么交情，但邵一鸣四年前成为他的公务秘书时竟然认出了他，之后他们的关系就突飞猛进。现在邵一鸣成了韩夏阳最为信任的人，有邵一鸣开车的时候韩夏阳才可能在车上小憩片刻以补充体力。
　　韩夏阳现在体力充沛，不必小憩，便跟邵一鸣聊天：“一鸣，你结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紧张。非常紧张。生怕在婚礼现场出错。”邵一鸣心有余悸地说。
　　“之前呢？跟梦云求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有犹豫吗？有没有必须结婚的冲动？还是想起来交往的时间足够长、不结婚不行了才去求婚的？”
　　“你还不想跟蔡小姐求婚吗？”邵一鸣不愧是跟了韩夏阳四年的公务秘书，对韩夏阳的情绪乃至心情，甚至心理弱点都了然于心，道，“没有必须跟蔡小姐结婚的冲动是吗？”
　　“没有，一点想结婚的冲动都没有。”韩夏阳长叹一声说，“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爱小畅，所以求婚那样的事怎么也做不出来？更别提结婚了。”有点沮丧，真诚地反省了一下：他是不是一个缺乏情商的无趣男人？他其实不可能让一个女人幸福，是不是这样？
　　“两人从交往到结婚，是一个水道渠成的过程，自然而然的。如果你还不想结婚，那就表示你和蔡小姐还没有那么亲密，你们还得再走上一段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如果永远都到不了那个目的地，怎么办？小畅也不能等我一辈子吧。”
　　“放手。辛辛苦苦走了那么多年却还是没有看到幸福的希望，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们能相遇只是一种偶然。你们都在寻求幸福的道路上半道迷路了，碰巧走到了一个方向，为了不至于未来太过孤单而害怕，就草率地决定牵着手一起走下去。不过，既然都已经迷了路，错过一次了，那就更不应该在错误的路上继续走下去，那是多浪费时间的一件事啊，所以必须放手，必须得都放手才行。”
　　“你简直都能成婚姻专家了。”韩夏阳轻笑不已，调侃道：“听君一席话，胜追十美女。”
　　邵一鸣苦笑不已：“我的总裁大人啊，我只是你的公务秘书，你让我处理你的婚姻问题这么私人的事务，我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滥竽充数地给你上上婚姻理论课，这些理论还是梦云灌给我的。理论教给你了，实践还得靠你自己。所以，结婚、不结婚，这个问题还得你自己考虑清楚。”
　　韩夏阳苦叹一声，自怜地道：“也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