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象牙塔的沙漏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四月流苏，莺啼草长。
　　手冢今日无事在书房寻得自在，前日父帅旧部向王上进献父帅旧时手迹一份，王上竟在几日后将它赐给自己留念。一副薄云高山图倒也无奇，只是，手冢记忆里，这画是父帅在自己六岁那年整整耗费了一月时间所作，现在看来，那云雾缭绕间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是一行题诗，又似乎不是。
　　手冢手指滑过卷轴，看着画卷出神。
　　思忖半晌，却仍没有想到那里本该有什么。而他自己却有了临摹之兴。

　　他侧头看了看窗外，打消了叫来下人服侍笔墨的念头，亲自取来瓷盅盛了清水，将软毫毛笔浸了进去。笔头狼毫在水中逐渐彭软，手冢又掀开石砚，添上少许清水，细细的研着。温水和了乌黑的墨在砚中一点点化开，一圈一圈，最后晕出了上好的墨香。
　　待墨色完全晕成一片，手冢方才铺了宣纸。他手握尚未蘸墨的毛笔，闭目冥思，似乎是在体会父帅画中之境。
　　片刻后，他睁眼，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映入眼中。
　　“迹部？”他惊呼，手中方离了清水的笔毫蓦地一颤，溅落了几点飞花沾湿了宣白几点。

　　“啊嗯？”迹部似乎很满意他下意识呼出的是自己的名字而非殿下，“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的会出神了，竟将本殿下晾在这里。”
　　一句训斥的句子被夹着笑意说出来，实在没什么威胁性。
　　“殿下恕罪”偏偏他手冢国光就结了这么不识趣的一句话。
　　“你…”得到这样的回答，迹部怒气的抬眼瞪他，却意外的撞进了一双盈着笑意的茶眸，“手冢，你…真是士别三日啊”迹部感慨着，唇角也扬上了一抹笑意，“用不用本殿下剜了眼睛来看你啊，啊嗯？”
　　听着迹部曲解的俗语，手冢细眉一蹙，“迹部，此‘刮目’非彼‘刮目’。”

　　“呵”还是那么无趣啊，迹部抹唇，冰山就是冰山，“你倒是好学问。”似贬非贬的接了一句，这位殿下抢在手冢收了砚台之前握住了他的手腕，“来人！”他扬声唤下人进来 ，随即面色不善的盯着手冢看，那眼神似乎在说，看你敢继续晾着本殿下。
　　虚张声势？
　　不知为何，手冢突然就想到这样一个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是片刻，便又强作严肃的敛了笑意，他轻轻的动了下尚握在迹部手中的左腕，在这位殿下即将变成怒火的眼神中用右手取了攥在左手的毛笔，递给方才被叫进来的婢女，“小豆，收了吧。”

　　看着这个还算伶俐的婢子低着头，双手迅速结果主子手上的笔，又默默地退到一旁涮笔，迹部这才松了握住手冢的右手。
　　这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啊嗯？迹部暗想，又斜了他一眼。

　　手冢微微叹气，看样子，这位殿下今天心情真是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动辄火起。他整整袖口，“殿下可是要与手冢比剑？”
　　那日回宫后，冰帝王便时不时的遣他去军中走动。一来熟悉军中事务，为日后接受“冢”字军做准备；二来呢，也借此机会变动了几位不合心思的两朝大臣。
　　可这话一出口，就见迹部脸色更差，略一思忖，手冢似乎明白了事出何因，余光微微扫过不远处把头垂的更低小婢女，他在心底略叹了口气，有些别扭的开了口“迹部”。
　　“啊嗯？”脸色稍缓，可这位殿下似乎还是不满意，方才手冢暗暗看了眼一旁的婢子，哼，这种时候也不忘关心旁人吗，啊嗯？那本殿下的话，你怎么就记不住？
　　“不是要比剑吗？”手冢顺势看了眼挂在迹部腰间的佩剑，眸光一转又看向迹部。
　　还是没记住本殿下说过什么吗？迹部莫名火起，怎奈手冢这一眼实在太虔诚，他就是有火也发不出。
　　“迹部？”看他面色复杂，又迟迟没有动作。手冢又唤了他一声，同样是没有所谓的尊称，但这次却自然很错。
　　微微叹气，迹部哼笑出声，“呵，你真忘了，啊嗯？”他皱眉看了眼磨磨蹭蹭的婢女，又看了眼面色冷淡却急在心里的手冢，伸手取来半挂在画架上的山水画，小心的卷起来后交到手冢手里。
　　手冢接过父帅的手迹，略带笑意的向迹部一点头，便也不再客套，径自放好了画，又挥手欲将小婢女遣出去。
　　“行了”迹部一句话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婢子，“你继续收拾。”目光回到手冢身上时依然没有了之前的怒气，方才只怪他晾着自己，怎么就没看到他眼下的暗青色，是军中走动太过辛苦，还是别的事情？
　　迹部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烦躁。
　　前日，去探望王姐，话语间不经意提到了手冢国光。王姐却用温和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随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的心情没来由的沉了下去。

　　“不要利用那个孩子，景吾，放他自由好吗？他的不幸，会持续很久。”景和公主淡淡的声音似乎锁着不为人知的辛秘，打他再问，公主便以天色已晚请婢女送了客，不愿再说。
　　什么叫不幸会持续很久，啊嗯？
　　迹部不满的挑了眉，就算本殿下有同父王一样的心思，由于这位注定的“冢”军少帅，那也不能说是他的不幸，对本店下有用，那是他手冢国光莫大的荣幸！

　　夕阳满地，映红了一地碎石。
　　迹部不由得回想起当日与立海大皇子密谈的情景，他犹记得幸村精市深紫色眸中那抹深切的爱意化成了怎样绝望的痛和悲戚。多时算计，久久欺瞒，一朝揭起，又由谁来承担？
　　面对痛苦纠结的幸村，迹部始终没有开口，他知道此时再做什么都是枉然，从这位大皇子说到自己深爱的王弟同手冢国光一样的固执开始，结局就已经揭晓了。骑虎难下，幸村精市何尝不是逼迫自己做了最狠心的决定？棋子方落，他便已没了退路。
　　只是，日久生情。
　　这一切初始和罪孽都是不伦的感情。

　　“王爷……迹部？”从方才开始，这位殿下就神色不定，目光灼灼的盯着方桌的一角，手冢不禁有些担心，示意婢子先退下，这才出声唤他。

　　只是迹部此刻被自己心绪所控，完全没有反应，眼中的灼光忽而变得凌厉，又闪过凄然。手冢伸手打算摇醒这样心绪不宁的陌生的迹部景吾。
　　只是，手掌刚刚一触迹部衣袖就被一掌拍开。
　　“啪”手冢错愕的看着不知是不是下意识反应的迹部，慌乱间对上他厉色的双眼，无情如君，实在来得太快。
　　“能对本殿下有用是你手冢国光的荣幸，你给本殿下记住了，啊嗯？”语毕，无视手冢茶眸的错愕一点一点染上不可置信的受伤神色，迹部一甩衣袖出了书房。
　　脑中只剩下王姐婉转妙音如泣鹃。
　　“景吾，放他自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