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獒博雨）千山》真昼之月

23、第 22 章

　　贰拾贰
　　再看清眼前场景时，张继科有些微微震惊，虽然已经过去几千年之久，但这片熟悉的山林野地曾经在他记忆中留下过深刻印象。他循着熟悉的方向行进，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荆棘野草丛生处掩映的山洞口。
　　在途径庞秋山安定下来前，他一直住在这里，和家人一起。
　　那似乎都遥远得像前世的记忆，他甚少回忆起。
　　他就站在洞口，没有向前。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并没有风，雪花就径直地缓缓地落到地面。
　　就像几千年前每一个冬天，安静而温柔，他曾经很喜欢下雪天。
　　那时候修行尚浅，还未化形，却也喜欢到雪地里打个滚，母亲虽然无奈但还是纵容。

　　马龙漫无目的地走着，然而随着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越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并非像庞秋山那般一草一木山山水水都深刻脑海那样的熟悉，而是一种温度气息的感触。
　　直到小雨淅沥，直到细雪纷飞。直到冰凉的气息笼罩全身。他突然有了些隐约的猜测。
　　关于早已被遗忘在脑海的，自从跟着师傅后就不曾提起的，一段过去。
　　在这样的环境里，身体的记忆，慢慢浮起。

　　张继科在洞口停留许久，想挥手封住洞口，才发觉不能使用灵力，微微苦笑，也是，这是在优昙的幻境里，或者说，是在自己的梦境里，又怎么能使用现实的灵力。
　　他转身，背离那个山洞，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穿过这座山，和另一座山之间的树林里，他停在了三棵老树边。树枝互相交叉，枝叶密集，他曾经，在这里躲避过迅疾的阵雨。也曾在这附近，找到一颗蛋。
　　圆而洁白，外壳坚固，体形硕大。那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卵，用爪子推着到母亲面前询问，温柔的母亲摇摇头，没有给出答案，但告诉他，在这样的季节里，又不见母兽和巢穴，大概是很难孵化活下来了。
　　他那是并不是很明白，狼并不靠卵孵化而来，而小小的他也并未见多少禽类孵化成长。但是，他并不想就这么丢下这个蛋。于是他衔来一堆干草，在那几棵大树下靠根处铺了厚厚一层草茎，把蛋推进草堆里。
　　他想，这样总会好一点。

　　山林间的天气总是变得很快，从晴好到雷雨也不过转瞬，他想去把蛋挪个地方，在洞口被父亲拦住。
　　回到洞里深处，窝成一团睡下的时候，他还是记挂着，万一那颗蛋被水淹了怎么办，被水冲走了怎么办，撞到山岩会不会破了？
　　小小的狼崽就这样在不安和担心中，听了一夜的雨声。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父母反应过来，他就冲了出去。

　　树下积了小小一片水洼，草堆湿透，蛋还安安静静卧在其中。他把蛋推了出来，趴在旁边思考，究竟放在哪里才合适。
　　下过雨之后的山间空气微凉，蛋壳上沾着细细的水珠，随着时间慢慢蒸干。
　　后来他找了个小山洞安放蛋。

　　后来真正的冬天来到，雪花飘了一天又一天，覆盖山林间。他不再能经常出洞去看那颗蛋。
　　后来母亲才告诉他，孵蛋需要许多许多的温暖，这么久时间过去，大概也没用了。
　　他还是不愿意放弃。他总觉得那也是一个和他一样的生灵，只要坚持下去，总会看到蛋壳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马龙从见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就在门派里，在师傅面前。是师傅从荒郊野岭把他带回，运用仙术把龙蛋孵化。他从此就安安心心在岛上做一条懒散的龙。

　　他从来没有提过，在他有灵识起，到蛋孵化出之间，那段时日，究竟如何。

　　龙为鳞虫之长，历为神兽，而被遗弃的龙蛋此类事，堪称异事。他并没有着意去想可能的缘由，也并不想去回忆那段过往。

　　但不去回忆，不代表已经忘记。
　　此刻细雪飘零，冰冷气息围绕周身，那些许久之前的记忆，就萦绕而来。

　　龙蛋蛋壳坚固异常，普通山石碰撞，山路滚落都毫发无损。但飘雪落雨，山洪暴发之类，却也毫无办法。他更多的时候沉眠其中，只求麻木感觉，无感于外。

　　后来不知滚到哪个角落，他的世界就这么安静了很久很久，几乎遗忘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有一天，他又感觉到了移动和温度。

　　那种温度并非阳光照射的温暖，而是非常贴近的炙热的温度。虽然这温度并没有持续很久，但足以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他又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有没有可能破壳而出，呆的太久，安静太久，他几乎就以为这一生或许就这样沉眠入黑夜。

　　后来，他发现，这温度隔一段时间便会靠近，他感觉到自己被推动换过许多位置，每一次新的置身地似乎都比上一次更干燥温暖。

　　他开始觉得枯燥的时间流逝也变得有了期待，突然就有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期待。他想，如果有一天，我能破壳而出，我一定要看看究竟这个带来温度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后来这温度的来访变得不再经常，他想，或许是因为太冷了吧。一场雨水洗礼，一夜大雪封山，每次久别之后，他都能更多更贴近那温度的来源，就像……被拥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后来，直到他被师父发现，直到他终于破壳而出，他再也没能感觉到过同样的温度。

　　他也曾经向师父询问自己的来处，也曾想要故地追寻，然而那山林或许遭过一场浩劫，又或许，时光太久，早已沧海桑田。故地不复。

　　于是，那一抹温度长埋心底，封存记忆。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底回荡着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就是这里，那些风霜雨雪，那些温暖和离别，就在这里。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命运却好似无形的手，将他毫无错漏地带向归处。

　　安静的山间小径，通向前方隐约的树林，雪落下慢慢铺满了前路，他终于看清前方是几株老树，树冠交缠，遮出一块空白地带，树下站立着一个人，或许是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