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莫悲·五生弦》花满楼小柒

2、第一章

　　哑巴，往往比常人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回忆。
　　那一年，公主刚满三万岁，是天庭最耀眼的一抹红霞。而我，则是她身边最为亲密的侍女。
　　她常常满脸坏笑地说：“小如，我把你指给若玉可好？”若玉是将军府中一个年轻的侍官。
　　“公主，奴婢只想永远守在你身边。”每到这时，我都会扑通跪在地上有些惶恐地回话。
　　“那就不要再唠唠叨叨像个管家婆！小心把下辈子的话说够了，托身成哑巴。”公主满意地摇晃着头，然后转身不知又去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本是几句玩笑话，没想到造化如此弄人，一语成谶。我拼了命跪在天帝面前求来守在她身边五世的机会，而作为代价，自己永远变成了哑巴。
　　世间的爱情开始总不免落俗，即使公主与将军的故事也是如此。事后，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长夜，我常常美好地假设，若没有那个突来的变故，他们是不是也会走向那最欢乐的三拜结姻的结局。

　　“公主，快、快、快！来不及了，今天的宴会要宴请的可是慕渊大将军。若是迟了，天帝怕是要怪罪的。”
　　精致的闺房中，公主浣颜依旧一身青衫男装，桌上放着一把名唤九鸢的纤巧配剑，不以为然地轻抿一口茶：“小如，什么大将军不过一介武夫，整个天庭都为了他闹得鸡飞狗跳，至于吗？”
　　“我的公主殿下，再不换装误了宴会，奴婢十个脑袋都保不住了。”绿衫侍女急的额头浮出一层汗珠。
　　“更衣吧。”浣颜眉头轻皱，站起身来。
　　梳妆台前，小如细心地在浣颜眉心画上一朵金色的花钿，这便是天帝女儿的象征。浣颜眉如敛黛，唇不点而似含丹，身着纯白色曳地长裙，也就只有她能将这素雅至极的颜色穿出这般脱俗的明艳。
　　“公主，不是奴婢多话。您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每天都与六爷混在一起，泥土翻天的。”小如边说着边手中灵巧地将浣颜墨黑的长发盘成复杂的一个髻，话中的六爷，自然指的是天帝最小也是最为宠爱的皇子云辙。他与浣颜年纪相差无几，从小感情甚好，耍奸作怪更是一拍即合。
　　浣颜一边不满地用手蹭了蹭小如在脸上涂得胭脂一边满眼幽怨地瞪着小如。
　　“哎呀，公主，再蹭脸都花了！”小如急的直跺脚，轻轻用浸湿的手帕将花了的脸擦干净。
　　“好啦，走吧！”不等小如再往脸上一层层涂抹，浣颜身体轻巧一转，奔向门外。

　　天庭盛宴，文武百官都按等阶依次坐好，玉女、仙子则坐在远离群臣的另一边，个个浓妆艳抹、打扮的十分用心。
　　“公主，我就说不可以，只有您这样不施粉黛地过来。”小如瘪瘪嘴说道。
　　“小如，你可知无穷地狱中有一种用来惩罚上一世话太多的人刑罚叫做拔舌？”浣颜面露痛苦狰狞的表情用手在舌前轻轻一比划，“小鬼用烧的火红的铁烙按在鲜活的舌头上，再把舌头拉的老长老长，怎么扯也扯不断。”
　　小如认命地闭上双眼，长吸一口气望向远处席间今晚的主角——慕渊。

　　“哈哈哈哈！慕渊将军真乃天庭的第一战将！朕亲自敬你一杯！”天帝手握金盏站起，笑的满脸红光长须不住地颤抖。
　　慕渊恭敬地从席间站起，双手执杯。
　　“臣不敢，身为天庭将士，奋勇杀敌除害九州是应该的。”说着将手中一大盏酒豪爽地一饮而尽。
　　“好，爱卿怀容天下九州，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天帝大喜。
　　席间立即浮起一阵附和声，无外乎将军神勇，将军英才。
　　慕渊也确实是将中奇才。才带兵出征魔界三百年，便重创魔教。上月一刀挑了魔教左使的性命，魔教从此再不复当初的嚣张跋扈。九州四海暂时太平下来，天庭多年来的隐患也终于有希望被消除。今日宴会便是为迎接慕渊暂归天庭的庆功宴，宴席间，前来慕渊席前敬酒的仙官络绎不绝。真心恭贺的，溜须拍马的，或是明说暗示要攀亲嫁女的，好不热闹。
　　“早闻慕将军大名，妾身内心自是十二分敬佩。将军若不嫌弃，就请饮下我手中这盏玉蟾冰清，也不枉我精心酿制百年的心意。”玉兔仙子袅袅走到慕渊身前，深情款款又半含娇羞地敬上一杯半琥珀色的清酒，整个手臂被薄纱轻掩更显诱人。
　　“仙子美意我自然不该辜负。”说完慕渊大方地接过那盏酒。
　　“高手！小如，你说作为蛇精修成的你怎么还不如这只兔子精。她都五百万岁一大把年纪了，正常算来这慕渊是不是应该叫她曾曾祖奶？真是勇气可嘉。”浣颜一边眼睛滴溜溜看着席间好戏，一边用手不停往嘴中送着晶莹剔透的葡萄。
　　小如狠狠瞪了浣颜一眼，又眼含轻蔑地望向那玉兔仙子。
　　“爱卿于天庭功不可没，这次朕要重重赏你！”天帝的话立即使酒宴安静下来。“听闻你至今未有家室，朕便将最疼爱的玉女嫁与你如何？”
　　席间顿时沸腾起来，众所周知这天帝最疼爱的玉女便是那最小的女儿浣颜仙子。若能结下这桩亲事，绝对是一日飞天，天外飞天。
　　浣颜也彻底呆掉了，嘴里半含着葡萄，手中精致的小酒盅“啪啦”掉在地上。刚刚还欣赏着人家郎情妾意呢，没想到转眼便是自己中枪。王母怒其不争地往这边递着眼神，示意她不要丢了天家的脸。
　　“公、、、公主，”小如轻轻扯了扯浣颜的衣袖，一边递上一张金蝉丝织成的帕子。
　　“天帝美意微臣感激涕零。不过，玉女深闺尊养，每日琴歌蝶舞，配微臣这等粗人太过委屈。微臣不敢思及儿女之情，只愿战死沙场，为四海太平尽自己一分薄力。”这话说的极委婉周全，但无人听不出他话里那分傲然。说是自己不配，怕心中是觉得那玉女不过金玉其外。
　　席间一片死寂，这是明着拂了天帝一番美意，扫了天家的颜面。众人心中都思忖这慕渊太过倨傲，人人盼不得的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况且，孰人不知那天帝幺女浣颜是天庭最美艳的仙子，当年荷塘月下独舞引得万荷齐开，彩蝶翩飞。
　　果然，天帝的脸沉了下来。半晌，强压下心中不快，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爱卿心存九州安宁不贪图小儿女情节，实属天庭典范，朕盼着爱卿清灭魔教凯旋的那一天，届时一齐论功行赏。”
　　众人寥寥不复刚刚的热情，规矩地喝着桌上的琼浆玉露，吃食各色小点。慕渊却仍是面色一片坦然，慢慢将杯中烈酒饮尽。

　　夜色如水，公主府内却似乎不太安宁。
　　“公、、、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小如满眼担忧地望着从回来便一言不发的浣颜。只见她换上白日里穿的那身青衫男装，将头发如男子般利落地束起。
　　“公主，那莽夫能有什么见识。不如让小如服侍您早些安睡吧。”浣颜如未听到她说话一般，手提九鸢抬腿便向外走。
　　小如惶恐地将浣颜拦住，“公主、、、、、、”
　　“让开。”浣颜冷冷吐出两个字，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夜风习习，慕渊站在生离轩中，静静望着月色下开的正盛的荷塘。忽然身后寒气乍起，慕渊本能地急转过身，待要出手突然楞住。那人身手及其敏捷，分神的一刹那，只觉眼前剑光一闪，自己喉间已经被划出长长一道浅口子，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慕渊，你现在可还认为天庭玉女都是些玩筝弄鼓的闲人？”不待慕渊答话，浣颜高傲地牵了牵嘴角，转身离去。
　　慕渊怔怔地站在亭中，若有所思地望着浣颜消失的方向。许久，咧嘴一笑，用手抹了抹脖子上黏黏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