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温柔太短暂 ...
-
自昨日延陵无带走西玦青,洛夙发现那残留的药汁有毒之后,西缄攸便命人彻查,势要找出那胆大包天之人。
而不出多时,真就让西缄攸找出了那下毒之人,乃是御药房的一个小太监。但是据洛夙所言,这毒她从未见过,其成分也难以分辨,罕见至极,不像是普通易得的。
西缄攸听罢,觉得事情断然不会只是一个小太监落毒那么简单。西玦青是西缄攸唯一的孩子,也就是西王朝唯一的储君殿下,这江山未来的主人,这一点没人可以改变。西玦青的存在,并不牵涉皇位争夺,而西缄攸早年已平定四海,更无别国作乱之嫌。想无可想,根本就没有毒害西玦青的理由。
而正当西缄攸要审问那名小太监时,侍卫来报,人已经咬舌自尽了。而且这小太监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或者说话的人,根本无从入手。
只是这人一死,西缄攸更是能断定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吩咐影卫暗中继续追查下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而那小太监也被曝尸于宫门之外,以儆效尤。
开玩笑,居然有人敢动她的女儿!甚至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更使得那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这个人,若让她查到,便是凌迟,也难解心头之恨!
西楚尧和洛夙起得很早,昨天二人依旧宿在宫中。洛夙研究那毒到深夜,也没得出什么所以然来,晚上更是翻来覆去得睡不好。洛夙睡不好,西楚尧自然也睡不好,甚至更加担心。
数日之内,西缄攸已经三番五次因为延陵无和西玦青的事情迁怒整个宫廷,而延陵无与西玦青更是接连犯险,所有的事情都好乱。远比西楚尧原本设想的,要混乱得多。
这些日子以来,西缄攸因为这些事性情大变,接二连三地暴怒,宫中朝中虽无人敢言,但不免人心中会有微词,坊间更是传得热闹。西缄攸在短短时日之内变得很不像她,或者说与天下人眼中的帝君相比,显得很是不同。没人知道缘由,知道的,要么已经被灭口,要么便是誓死忠于其而绝不会外传。
但流言是可怕的东西,百姓的悠悠之口更是可怕,越是无从得知,便越是被传得离谱。
很多奇怪的说法开始流传,甚至出了皇城,传向了天底下的每一个角落……
从这个角度而言,延陵无的话的确是对的。她的出现,动摇了西缄攸,动摇了她的江山,与她的心。
现在,就算是西缄攸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她到底会为了延陵无做到哪种地步?她已经为了她,为了她们的女儿,不眨一下眼地杀了不下百人!将来呢?没人敢保证。
即使这些大多是出自意外,但都似乎朝着延陵无所期望的方向在发展。
或许有一天,坚如磐石的西王朝和它的主人,都会落败在这个人手里,也不定……
洛夙还在想着那毒,西楚尧就在她边上,脑袋里想着这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早朝一过,西缄攸连龙袍都没换就跑了过来,急匆匆询问洛夙是否有结果。
回答也只有洛夙无奈的摇头。
西缄攸不禁想起昨日延陵无所言,青儿的性命不过两日,现在已经过了一日了!情急之下,低咒一声“混账!”,一掌拍向院内石桌,厚实的石桌应声断成了两半!
西楚尧将身边的洛夙一把搂进怀里,深皱着眉头看西缄攸,责备她吓着了自己的宝贝王妃。
西缄攸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看向洛夙,“朕失态了。皇嫂,没吓着你吧?”
洛夙斜了眼西楚尧——我哪里有那么弱?!
随即朝西缄攸摆摆手,“无碍无碍,皇上焦急太女也是常理,只怪洛夙一时真的还找不出解药方子。”
西楚尧眼见自己亲亲王妃凶了自己,还帮着西缄攸说话,心里吃味得紧,竟暗道,‘就合该让延陵无抢走你半壁江山!活该,哼!’
院中,西缄攸还在尴尬恼火,洛夙仍疑虑于那毒药,西楚尧则在一个劲儿地吃味。连院角上落下只信鸦都没发现,直到虚辰走进院里才提醒了她们。
西楚尧回过神来,走过去把信鸦抓住,在后腿上发现了一个小信筒,里头抽出来一张薄纸。
“速至天下阁”
短短五字,整个院子的人都绷起了神经!
双双对视,最后都看向西缄攸,似乎另外三人都有些紧张。
西缄攸目光不错,“朕也要去!”
西楚尧明知她必然会这么说,但听完了还是皱眉,“皇上你别闹!这么明显,你当延陵无身边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西缄攸也是一抿嘴,她自然知晓,贸然前去,别说延陵无了,就是她身边那三个也定会拦她个死死的。更何况,天下阁是延陵无的地盘,更是棘手!
可她女儿在里头哇!
这时虚辰开口,“莫急,我有办法。”
说罢,对着身边的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听完了便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前来。西缄攸看着,这似乎是虚辰从南来岛上带来的人。
虚辰给介绍,“这位是我虚王府的家臣,外号‘面人王’,最善做的便是人皮面具,只要经他手做出来的面皮,就是本尊都看不出破绽。”
西缄攸终于笑了,“这便好办了。”
随即在院中逡巡一圈,最终指了在洛夙身后站着的一名小厮,“就给朕做张他的面皮。”
“是。”那面人王应完,便将他随身带着的一个木头箱子打开,里头有好些稀奇古怪的工具。面人王将那小厮上上下下细致打量了一番,便开始做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张人皮面具就出来了。
那面具薄如蝉翼,细致入微。虚辰沾了些许清水给西缄攸贴到脸上,西缄攸又换上了那小厮的服饰。二人看着身量差不多,所以西缄攸才会选他。这下简直就是以假乱真,毫无破绽。
一切准备做足,车马也已备好,三人就此出发。
很快,马车再次停在了天下阁后门。扮作小厮的西缄攸跳下车头,撩开了门帘。
西楚尧和洛夙下车,西缄攸拎着洛夙的药箱跟在后头。门口,孑飒早已等候,见人来了,赶忙往里请。
西缄攸低埋着头,好不着意地跟了进去。并未看到,孑飒不经意地看了她这个小厮一眼。
四人一边走,洛夙一边开口问,“怎么回事?可是青儿的毒……”
孑飒摇头,“不,小青儿的毒已经解了。”
跟在一步之后的西缄攸闻之,默默长舒一口气。
“那是?”,西楚尧疑惑。
“是我家主人,你们到了便知。”,西缄攸一震,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四人也不再多言,只是脚下步子更快。
很快,四人便到了延陵无院外。
西楚尧和洛夙急急跟着孑飒进去,西缄攸在院中停了下来,因为她瞧见了院角那座石雕。
上等的灵湖石,雕刻成一个等身的人形……
而那人形,正是她西缄攸。
回过神来,西缄攸赶忙低着头进了屋。
屋内,洛夙已经在给延陵无把脉了,就听一旁孑肆说道,“主人现在体质特殊,伤痛还能以灵力缓解,只是这内症,我没有办法。”
西缄攸轻手轻脚凑上前去,将药箱在洛夙脚边放下,尽量压低了脑袋,眼睛却不错一下地去看床上的人。所以她又没瞧见,孑肆在说完话后,也看了她一眼。
就和昨日的西玦青一样,脸烧得红红的,只是延陵无的肤色一向苍白,所以透得整个人完全没有生气,那红色也更怪异。几乎未有汗发出来,所以才会烧得如此厉害吗?
洛夙断完脉,不由神色凝重。
“她这是邪风侵体,寒气入骨。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夜过去,就成这样了?!”
孑舞阳在一旁嘟着嘴抢白,“还不是为了要救小青儿!无无为了青儿,整个人都泡在了冰池子里,还放出了灵血!这才是亲娘呢!哪像皇宫里她那个心如蛇蝎的母皇!!”
“舞阳!”
孑肆开口喝住孑舞阳的论调,人本尊就在这儿呢,堂堂皇帝被一小娃娃骂,别一会儿发火了,更不好让延陵无听见,也该不高兴了。
又是冰池子,又是放灵血的,听得西缄攸心肝一颤一颤。
洛夙这会儿已经上手给延陵无开药了,西楚尧抽空瞄了西缄攸一眼,正瞧见她那副紧张模样,还有那死不承认的心疼,心底说不出的痛快!赶紧偷着乐!
刷刷几笔洛夙就将药方开好了,交到孑肆手中,“照着这方子抓药,五碗水煮成一碗,给她早晚各一副,两天应该就能药到病除,再多喝三天固本培元。顺便给她煮些姜汤喝,这天气得注意驱寒。”
“多谢!”,孑肆拿着药方就出门了,吩咐给候在外头的药房小妖,顺便亲自和他一道去药房。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西楚尧适时开口,“青儿不知道怎么样了,虽说毒以解,要不要再让夙儿仔细瞧瞧。”
孑飒就等她这一句,“也好。小青儿就在隔壁院子,舞阳你领她们去吧。”
孑舞阳一听不乐意了,嘟着嘴抗议,“我不去!我要陪着无无的!”
“还不快去!”,孑飒朝她一瞪眼,孑舞阳只得怨念地领着人出去了。孑舞阳一边埋头碎碎念“坏大王!臭大王!混蛋大王……”,一边乖乖朝外走,完全没注意到跟着自己出去的,其实只有两个人而已。
等人走了,孑飒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去看看肆的药煮得怎样了?”,便很自然地走出了屋子。
西缄攸有些惊讶,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所以现在,也是默许吗?
撕下了附着在脸上的面皮,又走上前两步,在床榻边跪坐了下来。
颤巍巍地伸手,触上了那烧得通红的脸。西缄攸的手和延陵无一样,有些凉,只不过没她那么冷。现下延陵无全身都在发烫,这一点凉意,就如夏日里的一阵清风般,舒爽而温柔。
延陵无口中开始细细碎碎发出些声响,很轻,西缄攸听不太清,便凑近了去听。
耳朵凑在那人此刻艳丽的嘴唇上方,便听到延陵无只是在念叨着一个字。
“……西……”
原本常色的耳朵渐渐泛出红意,随即攀上了半张脸。西缄攸抿了抿唇,眼睛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缓缓抬起头来,转成俯视此人。
此时她们靠得极近,几乎鼻尖挨着鼻尖,那人鼻息间的烫意喷洒在自己脸上,心跳都莫名漏了半拍。
延陵无的细碎还在继续,西缄攸盯着那微张的唇,失神之间便吻了上去!
软软,烫烫,带着久违的滋味……
一吻冗长。原来之前的回味真是不够,她是有多么怀念这样的温柔,连她自己都无法测算。
只是再温柔再绵长的吻,都注定有结束的一刻。西缄攸依依不舍地离开,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就好似一个梁上君子,在窥伺着近在眼前的人。
艳丽的唇色沾染上水波,更令人迷醉晕眩,却只能浅尝辄止。
起身,轻轻掀开被角,去了靴,钻进了被里。
将人拥入怀里。没有发烫的感觉,有的,只是醉人的香甜,如啖饮五十年的梨花白,恨不能长醉不醒!
没有人前来打扰,从白日到落霞。
就这一日,不用管旁人,也不用顾及所谓的爱恨情仇。
只是彼此拥抱,细细品尝那失去许久的温柔。
西缄攸的手始终在细细描摹着怀中人如画的眉眼,似乎永远都看不够,又似乎是看完这一眼,就再也没有了。
延陵无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身体里极热,但周身却被一股凉爽包围,舒适温软。
直到月上西楼,房门最终还是被敲响了。
那一刻,西缄攸还是觉得不想离开。能不能不走,能不能永远就像眼下,能不能重新爱过……
答案,是不能。
终是放开手,离开那处暖被,起身要走。
却被猛地拉住手腕!
西缄攸惊得不敢回头。但还是慢慢转过身来,就见延陵无依旧闭着眼,只是右手伸出了被子,一把拉住了自己,似乎是无意识的举动。
西缄攸呆愣之时,延陵无再次细细碎碎地开口。
“别走……别离开我……”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眼泪就要忍不住决堤而来!
缓缓跪在床边,反手握住了那只清瘦的手,抵至唇边,细细亲吻。
“我不走,不离开你。就在这里,陪着你,直到永远……”
那手终于松动了,嘴角也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将那手放回被中,掖好被角。转身离去。眼中含泪……
许是温柔太短暂,所以才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