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年少》木木戌

3、那一抹朝霞红

　　水是蓝色的，凉凉的；花是红色的，拥有沁人心脾香气的；叶子衬着花，是绿色的。这些，他都是在朋友口中听来的。
　　是的，他是个盲人，一出生便视力障碍。
　　每天生活于自然中，他都用心去聆听，用心去感受万物的光辉。他的脑海中印着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蓝色的水潺潺流动，彩蝶嬉戏于花水之间，高大的树木为他避荫，草的清新气息蹿入他鼻息。这是他梦中显现过的场景。每每听朋友绘声绘色的讲，他羡慕不已，如果能够生活在有色彩的世界，他一定很幸福。或许因为他的缺陷，又或许是战争的原因，他没有父母，是民乐团的团长将他养大，他一直叫他老伯。他从不悲叹自己的命运，自小便对乐器有独特的领悟。老伯告诉他，寒冬的夜里，他的一声啼哭闹醒了熟睡的老伯，这才捡回了他，随着乐团四处流浪。他问：家在哪？老伯却已经忘了。
　　早晨鸡的一阵鸣叫使他醒来，出门拿扫帚把院子估摸着扫了一遍才又坐在门槛上，托着头张望（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如黑夜里最耀眼的星。民乐团里的人都是有缺陷的，他们聚集在一起，四处表演来养活自己。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在大街上演出，他很用心的拉着二胡，可以感受到四周许多人围着他看，突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我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哪有钱听一群瞎子瘸子在这儿乱演，再说，说不定还是装的呢！为得两个钱，什么干不出。”周围人也附和，结果第一次表演就失败。老伯告诉他，现今饥荒闹得厉害，得不了多少吃的了。看来民乐团要散了，以后大家各谋生路吧！
　　可民乐团终究没散，他们打算做点别的来养活自己。
　　他托着头，感觉到一阵阵温暖的气息将他包裹，一丝丝，一缕缕，抚摸他的肌肤，亲吻他的脸颊。那是太阳，他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太阳是什么颜色，红色吗？不是的，有朋友说是白色。不过他知道，太阳是温暖的，是可以带来光明和希望的，因为朋友告诉他只有太阳的到来，世界万物才能呈现出来，黑暗的一面才会褪去。
　　他多想看一看太阳啊！哪怕一眼，让他亲眼看到太阳，看到可以让他身心愉悦，照亮他心底的太阳他就满足了。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了，他欣喜若狂，他可以看到了！他要去看水看花看草，最重要的是看太阳，只要一秒，一秒就够。
　　日出，多么壮观的景象，不止一次从朋友口中听过，令他无比向往带来希望的太阳啊！现在，他自己也可以看到了，他攀上高峰，站在顶端，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矗立于云间，黑如墨的眼睛盯着天边，等待着神圣的太阳破云而出的一刹那。
　　美丽的色彩一丝丝从云中渗透出来，在遥远的天际洇出一个光圈。蔓延......蔓延......缓缓向四周蔓延，红色吗？那是红色吗！那么美丽，那么富有光辉，让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血液也禁不住潺潺流动，澎湃着，心血荡漾。他激动了，多想冲着天际呐喊。
　　“小子－－－－你干啥呢？快下来－－－－”是老伯拖着拖那条被敌人的枪子殃及的废腿抬头呼喊着他。
　　“好－－－－这就下去－－－－”太阳....太阳，他的心里只有太阳，而太阳却像故意捉迷藏似的，一直不肯露面，只有那一圈圈朝霞如火烧般越来越红，越发艳丽，像脉搏里流动的血液。
　　后退一步，却绊到一个石子，他一失神从山上跌落下来，身子像个羽毛般轻轻飘落，却又那么沉重。他看到了，看到太阳，徐徐从红云中浮现出来，冲他笑，他也回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忽得世界暗了，他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恢复视力，但他知道，他看到太阳了，只一秒，一秒就够。
　　那一抹朝霞混着他的血液染为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