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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冷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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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合墓园。
老人独自坐在轮椅里,目光眷恋地停留在屹立的墓碑上,专注的她浑然未察天空飘起的细雨。莫浩临撑着黑色的长柄伞,默默站在老人的身后,替她隔绝湿冷的阴雨。
“来了?”老人和蔼地笑着说,“珩文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老爷子,我来看你了。”莫浩临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眼里的寒霜融了大半,他蹲下身子用手擦去墓碑照片上的水滴。
侧头拉过他的手,老人用口袋里的手帕擦拭他指尖的湿润,“浩临,我原本不想离开的,总担心留珩文一个人在这儿他会寂寞。可是你和小渺都劝我去国外动手术,我知道你们是真的担心我,我不能让你们为我这个老太婆操心。我已经联络了国外的医院,下周四就过去,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目光投向墓碑,老人的神情恋恋不舍。
莫浩临抿了抿唇,说:“我会常来看老爷子的,您放心。”
“嗯。”老人欣慰地轻拍他的手,“还有小渺,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她。她是个好孩子,就是太苦了,什么事都憋着不说出来。她儿子抚养权的问题你一定要帮她。”
老人正是委托莫浩临担任宴渺律师的严谨宜。
莫浩临目光闪了一下,“宴小姐的案子我交给成浅曜律师了。”
严谨宜蹙眉,“我也不是信不过成律师,只是交给你我更放心。我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你和小渺,若是由你来担任她的代表律师,就再好不过了。”
莫浩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
严谨宜望着墓碑上头乐呵呵笑着的人说:“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给我留下,那些个古董字画我也不懂,倒是遭那几个不孝子惦记了。如果不是你替我周旋着,我可能连他最后一点宝贝都留不住。”
徐珩文,严谨宜的丈夫,四年前莫浩临的委托人。当时的莫浩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徐珩文状告杂志社的侵权案是他接手的第一个案件,官司赢得很漂亮。徐老爷子特别欣赏莫浩临做事认真谨慎的态度,之后时常让他来家里坐坐,和他谈论自己喜爱的字画,甚至还教莫浩临习毛笔字,待他如同亲生子一般。
“老爷子是我的恩师。” 莫浩临目光沉静而幽远,仿佛想起了以往的事。
“他也没教你什么,你那一手好字是自己练出来的,连他都称赞过。”说着,严谨宜叹了口气,“他这么一走,我也倒下了。”
“老爷子走的时候我在国外,不仅没来得及参加葬礼,也没好好照顾您。”莫浩临难得露出歉疚的神色。
严谨宜笑了笑,“你刚下飞机就立马来看我,比那几个对我不理不睬的儿子好多了。在医院的时候也多亏小渺细心照顾。”
莫浩临没有说话,他从严谨宜口中得知一个叫小渺的护工对她十分照顾后,才会不计报酬地答应帮助那个护工,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我知道你的性子,小渺是我让你照拂的人,如果不是对小渺有什么误会,你是不会将她的事情拜托给别人的。”严谨宜示意莫浩临到她面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对她有什么芥蒂或是误会,只希望你能好好看看她,你会发现她是个好孩子。答应我,再考虑看看吧。”
将严谨宜送回家,莫浩临调转车头去直奔第一高级医院。
与此同时在临曜事务所内,百般无聊的成浅曜接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电话。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成浅曜噙着笑,懒懒地开口道,“林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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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渺吃力地扶着医院走廊里的扶手,腰部的疼痛让她冷汗直冒,多久没有承受这样的痛苦了,她自己都快忘了。
“你没事吧?”
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宴渺忍住痛楚,回头扯了个笑说:“霍医生,我没事。”
霍明,第一高级医院的内科医生。他推了推眼镜,上前在宴渺的腰部按了一把,见她骤然脸色煞白,不满地说:“受了伤就要说出来,你这样还怎么工作?不要命了是不是?马上跟我去做检查。”
宴渺咬了咬牙,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我真的没事,霍医生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去工作。”
霍明有些难过,“宴渺你……”
“霍医生,16床的病人有些不舒服。”
匆忙而来的护士打断了霍明和宴渺的对话,他看了一眼宴渺,无奈地说:“那你休息一会儿,如果真的不舒服,不要逞强,马上来找我,知道么?”
宴渺点点头,“知道了。”
霍明刚走,和宴渺同为护工文娟就凑过来说:“霍医生一定是喜欢你,怎么不见他那么紧张其他人?”
宴渺皱眉,“文大姐你别瞎说,霍医生仁心仁术,不过是看我不舒服才过来问问的。”
见宴渺脸色真的很差,文娟扶她到一旁坐下休息,疑惑地问道:“你身上怎么又有伤了?”
“哪有什么伤啊,你别瞎说。”宴渺笑得不自然,疼痛感让她的牙齿都在打颤。
文娟指着她的脖子说:“你说说脖子上是怎么回事儿?别告诉是和人亲热时留下的印子。我虽然没文化,可是掐痕我还分得清的。”
宴渺也不回答,一个劲儿地对着文娟傻笑。
文娟叹了口气,心想这姑娘就是倔。不顾宴渺的阻拦文娟将她的衣服掀起了一角,乍一看腰间的青紫一片,她眉毛拧成一条,心口泛疼地说:“小宴啊,怎么才好过了点,又成这样了?”
宴渺努力笑着说:“没事儿,这点伤不碍事的,我都习惯了。”
“这哪能是人习惯的?”文娟忍不住责怪,“你说说你,急着来上班干什么?你要是倒下了,你儿子怎么办?”
宴渺苦涩地摇头,“文大姐,我婆婆要和我争小莫的抚养权。严老太太给我介绍了非常好的律师,我得多赚点钱来付律师费。”她不想欠人太多,起码律师费要自己出。
文娟想说什么,可嘴张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最后嘱咐了宴渺几句,就跑去干活了。宴渺坐了会儿觉得好多了,也蹒跚地走去病房工作。
她以为就她当护工赚的钱,够付律师费?从头到尾都看了个明白的莫浩临望着宴渺扶腰走路的背影,神情复杂。
她过的并不好,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曾经的她神采飞扬如栀子花般清透,使他挪不开眼,亦舍不得挪开眼。
安静看书时他总爱牵着她干净的手,眷恋她泛香的指尖,萦萦绕绕得人晕眩。
时光荏苒,往昔珍爱的双手布满了不平的茧和细小伤痕。
莫浩临唇角扬起难得的笑,凉薄得触目惊心,如果是报应仅仅这些怎么够呢?
离开医院,莫浩临不知不觉开车来到宴渺的家。站在陈旧的屋舍前,他突然不动了,就当他举步离开时,屋内突然传来不大不小的响声。他下意识地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没锁,他往里头走去,只见小莫留着鼻血倒在地上。
莫浩临赶忙将小莫抱到床上平躺。擦掉他脸血后,用纸巾塞住他的鼻子止血。
小莫侧过头看着莫浩临,眨了眨眼不怕生地说:“我认识你,你是律师。”
听到软软的童声,从来不会怯场的知名大律师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看到孩子坐起身,他急忙上前扶了一把。
“谢谢叔叔。”小莫笑得乖巧。
莫浩临找了张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小莫歪着头回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喝水,走到一半被椅子绊了一下就摔倒了。”
听完,莫浩临起身按了按小莫的后脑勺,问:“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小莫摇摇头,又指了指鼻子说:“没有哪里疼,就是鼻子不舒服。”
仔细地检查了一会儿,确定孩子没有其他地方的摔伤,莫浩临才坐了回去。
屋子里,一大一小两人对望着,谁都没出声。
带着稚气的眼睛晶亮,如同嫩芽般鲜活。他的孩子若还是在,会像眼前的孩子一样忽闪着眼看自己么?是否也是这般乖巧?还是会对自己撒娇?莫浩临抬手盖在小莫的头顶,感受着孩子特有的柔软发丝,黑色的瞳仁闪着光。
那是浓重的悲恸,即使经过荏苒沉淀,仍旧熠熠得心惊。
每每夜幕低垂,漆黑空洞的房间,一灯一灼倒映心上的锁,一字一恸穿梭往昔记忆,一步一错是他给了她全部的疼爱。
那最痛的一场罪,心高气傲的自己在她面前跪地求饶,愿为她求一世华美,转而竟是一败涂地。
他在霓虹反射的橱窗上临摹她的轮廓,仅记得她冷嘲无情的面孔。
如何不恨!怎能不恨!
念及此,莫浩临抽回手打算起身离开,可右手却被握住,他停下了动作望向小人。
小莫水润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莫浩临问:“律师是不是很厉害的?”
莫浩临顿了顿点了头。
小莫又问:“叔叔是律师,那叔叔是不是很厉害的?”
莫浩临冷漠地看着小莫,“你到底想说什么?”
“叔叔这么厉害,一定能让我和妈妈在一起,对不对?”
面对孩子无邪的目光,他没有给出答案。稚子无辜惹人疼惜,可惜他是宴渺的儿子。她不该得到一切她想要的,尤其是她最疼爱的孩子。莫浩临面无表情地推开小莫的手。
跨出宴渺家的时候,一个穿着亮丽的女人迎面走来,莫浩临不顾对方质疑的眼神大步离去。
回事务所的途中,莫浩临接到成浅曜的电话,不等成浅曜开口,他便说:“有什么事回事务所说。”
成浅曜吊儿郎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回事务所也找不到我。我现在在钱家,林丽女士找我接手她孙子的抚养权案。”
莫浩临眉都没皱一下,“所以?”
“我接了。”隔着电波都能感受到成浅曜的好心情。
莫浩临用他一贯冷漠的语调平稳地说:“法庭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