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七里

42、6

　　小二端着一盆汤，刚探进来半身，猛然觉得头顶生风，一柄金丝大环刀削过头皮，稳稳钉在墙壁上，刀背一溜的铁环兀自晃悠。
　　小二张大嘴愣了半晌，硬着脖子一寸寸转过头，发现眼前有些不妥，大大的不妥。头先端着热汤只顾走，也没听出热闹，到这会全然傻了眼，也忘了手里盆烫。
　　客栈中间飞着无数人影，忽上忽下，灰蒙蒙瞧不清楚。
　　正中心立着一人，空手捏住刀刃，接连敲飞周遭无数兵刃，余人尽数围着他乱转，转得眼花缭乱。小二隐约看见姜掌柜拿着算盘跳到半空，揉揉眼再看，一晃找不见了。
　　又是几样怪兵器飞过来，小二捧着汤蹲下来，半跪半爬的挪到墙后头。
　　这回事实在古怪，一时还不能找掌柜的说去，小二想了许久，许是做梦，不如回屋睡一觉，醒了便好了。
　　小二想通了起来，再不听墙后刀剑飞舞，闷头朝前走。
　　回屋需经姜掌柜的屋，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不住哼哼，小二念了句佛走过去，那人哼得更是凄厉，捆起待宰的猪一般。
　　小二迈出去十几步，到底忍不住转头来开门，里外都挂着锁，捣了半晌捣不开，只好用拨火棍卸开窗销爬进去。声音打床底下来，掀开床帐，赫然便看见下头塞着一团圆球。
　　圆滚滚的一个人球，胡不醉本就生得圆，绑成一团更是厚实，拽也拽不出来。
　　小二费了吃奶的力气往外拉，一边高喊：“胡老板，这是怎么吃的，半天就圆回来了？吸气，往里吸吸肚子，别哭别哭，就出来了。”
　　胡不醉从床底下出来，脸憋得紫红，看着小二便如看神仙菩萨，一对眼水汪汪的。
　　小二给他看得发毛，赶紧解开身上绑缚，去了口中布条。胡不醉人未站起，便开始破口大骂，从廖殇骂到石婆楼，从胡不归骂到姜掌柜。
　　小二听得糊涂，傻傻道：“胡老板，你要找他们算帐，不都在前厅呢。”
　　胡不醉一惊起来，问道：“义阳王来了？打起来了？谁死了？”“打起来了，不是做梦。”小二挠挠头。
　　“只管打去，都不是好东西，同归于尽才好。”胡不醉抖掉身上绳索，腿脚还不利索，赶着往门口扑，出不去又扑到窗户跟前。“此时正当开溜，不溜才是傻子。”
　　双手按上窗台，尚不及拔身，忽觉身边多了一人。
　　那人闲闲站在窗台上，蹲身下来，正对上胡不醉一双哭肿的眼。“胡先生好。”
　　胡不醉勉强睁大眼，勉强撕扯出一个笑容来，挣扎道：“好，好。”
　　小二看着窗口两人倏忽不见，又拍了拍头，今日接连瞧见些神神鬼鬼的，定是院中桃花太盛，沾染了妖孽气。
　　爬出屋，看见一盆汤还摆在墙根，端起来要走，忽听得四下寂静。
　　小二转回去堂里，探个头，果然没人了，没活人。

　　石婆楼这一战打得极快，出手便是狠着，招招抢攻，全无留手。数招一过，四下躺倒多人，他身上也着了几下重的。
　　姜掌柜看出他急着上楼，率众人游斗，石婆楼再不顾其余，径往楼梯抢去，梯上狭窄不便躲避，他赶得快，姜掌柜算珠更快，一排三珠齐齐钉在他臂上。
　　石婆楼全不留意伤势，左手打下二人，抢到楼上，往房间冲去。
　　一脚蹬开紧闭的两扇门，门内外全无异动，石婆楼抬头往里间看去，一时间心也顿住了。胡不归立在桌旁，手里拈着一根寸许长的银针。
　　端木坐在一旁，捧着一盏茶，瞧见石婆楼进来，嘴角一弯，张口道：“趴下。”
　　石婆楼应声往前一倒，翻身一折，躲进去里间。一排算珠擦着衣角飞过，直袭端木。石婆楼抬手要挡，端木冲他摇摇头，手中茶杯一晃一抖，将数颗算珠尽数挡下，收了进去。
　　石婆楼摔在他座椅前，抬起头倒着看他，越看越是头痛，周身跟着痛。“端木，你几时不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