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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第三百一十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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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愈发厌恶,念头百转,馨儿面上却更加镇定,一声不吭。
魏蔷看看她嘴上的布条和身上的绳子,心中生出些怜悯,笑笑:“待我为夫人开解。”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将她身后的绳结割断。
片刻,目光却扫过她鬓间夹杂着一根稻草。魏蔷便欲伸手替她拂去。
忽然,面前被用力推了一把,魏蔷猝不及防,“嗵”地一下,向后坐倒在地上,馨儿迅速地起来丢开绳子,抓起不远处的烛台,防备地对着他。
烛火“噼啪”地舞动着,馨儿扯下嘴上的布条,喘着气,却一动不动,面容紧张而阴沉,魏蔷面带惊异。
少顷,却缓缓敛起,他忽而冷笑一声,从地上起来,掸掸袍上的灰尘。
“夫人以为,那区区烛台吓得了我?”魏蔷瞥着馨儿,慢条斯理道。
馨儿紧绷着脸,只将烛台对着他,声音出来,沙哑而颤抖,“我与你素未相识,为何害我?”
“素未相识?那么我的妹妹阿茹又是怎么走失的?想必在你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怨恨,淡淡水雾在他漆黑的眼睛里氤氲开来。
馨儿倏然睁大杏目,讶然,“你是阿茹的哥哥,魏蔷?”
他冷笑:“你总算记起了我,想当年丞相设计害死了我的父亲,他何其无辜?而你的母亲又假装仁慈接阿茹入丞相府,可才短短几年的光景,阿茹便在成都没了踪迹,你告诉我,是谁害得她?”
馨儿心中揪紧,仿佛清晰看见了那纷乱的一幕,看见在人群中茫然四顾的无助少女,在荒野中发出凄厉哭喊的孤独少年......
魏蔷依然仰着头,似已僵化为石,他狠狠攥紧馨儿的手,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我所爱的一切,都在那一刻化成灰烬,从此没有国,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我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哪里也回不去,黄皓,他是一个内侍,却深受刘后主的宠信,有他在,蜀国早晚会亡,而我就要看着诸葛瞻走上断头台。”
他眼中闪动妖异的癫狂,“诸葛丞相一生为兴复汉室鞠躬尽瘁,至死仍不忘先主的嘱咐,我笑他永远也不会料想到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会落到我的手里,叛臣也好,奸佞也罢,只要能为父亲和妹妹复仇,我什么都肯做!害死他们的人,必将付出惨烈百倍的代价!”
他脸色苍白,双目通红,满面狰狞之色。
馨儿无言以对,泪水却渐渐涌上眼眶,这么一个人,背负一身伤痛,苦苦欲求一线温暖而不得;满怀仇恨,却又孤苦无助......
然而,他的恨,他的仇,却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她,已成为他复仇的棋子。
每个人都有最珍视的东西,这一刻,馨儿突然想起母亲的话,无论好人恶人,心中都会坚持着一样最珍视的东西,一旦遭人侵犯,必会全力维护,不惜以命相搏。
假如换做了她,目睹亲人至爱遭此惨祸,亦会拼尽余生向仇人报复。
不独魏蔷,饱受战火荼毒的黎民百姓,谁又没有父母、姐妹,在那个孤苦激愤的男人心中,父亲和妹妹只怕是他仅存的美好和牵念。
馨儿将烛台放回案上,慢慢阖上双眸,“我并非有意的,阿茹姐姐的走失,母亲她日夜自责,她并非你所想的虚情假意,她是真心为阿茹姐姐好,我亦真心待阿茹如长姐。”
魏蔷定定看她,目光阴晴不定,似转过一丝怜悯。
“魏蔷,有朝一日,你若能与阿茹重逢......”馨儿直视他双目,“你心中的恨可会少些?”
他侧头不答。
馨儿望定他,“今日你害我,我无怨可言,但请不要将仇恨加注在整个蜀国的子民身上,他们是无辜的,倘若你真为一己之私,而让那些子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的罪孽会更加深重,而你的父亲也将会被世人唾弃。”
“住口!”他暴怒,扬手一掌,掌风堪堪擦过馨儿的脸颊,却劈落在身侧矮几,杨木矮几应声碎裂。
“诸葛馨,你满口花言巧语,只是想为你的父亲洗脱罪名!”魏蔷双目赤红,陡然怒不可遏,杀机大盛,“现在你的性命,全捏在我的手心,要想活命,就乖乖给我闭嘴,羌国平南王允熙也被掳了来,他是在洛阳别宫失踪的,你觉得羌王会善罢甘休吗?到那时姜维必定会再次兴兵伐魏,我的计划可谓一箭双雕,夫人,待我们到了樊城,战争也将一触即发!”
他仍僵立在原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灼热目光渐渐冷却成灰,良久才转身走出舱去。
门被重重关上,似乎在外面落了匙,寂静之下,焦虑和不安复又涌起,自己突然失踪,府中必已是到处寻找,可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身处何处,唇上用力一咬,馨儿顾不得歇息,打起精神走下榻,脚站在地上,阵阵绵软,她扶着墙,只见四处都是厚实的木板,严丝合缝,除了门,再无出口。
馨儿将耳朵贴在木壁上,声音空洞而杂乱,似有人行走,却和着莫名的响声,像是水流一般,脚下感觉到地面的些许起伏,馨儿愈加肯定自己身处在一艘大舟的舱室之中。
魏蔷要绑自己回樊城,再引起战争,凶险的预感逼迫而来......
馨儿不禁心神一凉,正觉着慌,忽然,她瞥到大箱旁边的一块木板,目光定了定,她走过去。
只见木板上堆着许多布袋,打开来看,竟是各种香料,馨儿闻了闻,瞬间明白过来,教自己一路昏沉的,便是这些东西无疑。
愣怔许久,馨儿深吸一口气,手握着宝石项链,将它贴在小腹上,“定要平安出去才好......”馨儿在心底默默道,又转身将木箱推移至门口。
浓浓的睡意袭来,她倚在壁角,一次次睁眼确认周遭动静,才在杂乱的意识中沉沉睡去。
南郡(东吴境内)江口,水面宽阔平静,正是风和日丽,靠在岸边的一艘大舫上,承贤端坐着,手捧茶盏,温文地往茶汤上轻吹,缓缓抿了一口,抬眼,面前一老一少两名舟子都看着他,肤色黝黑,满脸小心。
承贤微笑,抬手示意他们面前的茶盏,“怎不饮茶?初秋暑热,饮茶有益。”
舟子们咧嘴笑了笑,神色尴尬。
“我等粗鄙之人,不惯饮茶......”少年舟子笑道。
话刚出口,却被旁边的年老舟子用力一碰手肘,一惊,忙赔笑,只噤声不语。
承贤神色恬淡,笑了笑,将茶盏放下,命从人换清水来。
“有劳二位,前日我收得从樊城运来的椒实,喜爱不已。”承贤和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