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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第二百四十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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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芳眉际倏收,半语全无。
司马师目光如鹰,“方才烈马失常,臣已命人斩其首,抛之野外了,为防患于未然,皇上□□之御马,也应交给驯马师处置。”
曹芳眉平目静,风动无澜,翻身下马,任凭宫人将它牵走。
身为臣子的人为复仇不惜改头换面,苦等数载,其意志是惊人而可怕的,而这是无论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品德,无论他有多么能干谨慎。
司马师的存在无疑唤起了曹芳对于重拾权力的渴望,但同时也为自己埋下了致命的祸根,也许曹芳还是性情中人,并且不够聪明......
议政殿内死一般沉寂,司马师黝眸深处,恨意难消。
忽然一阵哀嚎渐渐传来,“皇上!皇上......救救臣妾,救救臣妾......”
曹芳面色倏白,猝然起身,却见张皇后青丝散乱,面如雨下,被几个侍卫强按在地上。
司马师蹙眉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曹芳缓缓抬眸,森冷目光向他迫来,“皇后何罪之有?为何绑她?”
“张缉意图谋反,其女也逃不了干系,理应同诛!”司马师竟是帝王气派,全不理会曹芳的震惊。
张皇后面色骤变,连声冷笑,“意图谋反?父亲为国除贼,何来叛逆之说?一日不除你们司马兄弟,皇上便一日不得安宁,你等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放肆!”司马师一声怒叱,语声低沉,却令所有人心神为之一震。
张皇后自知难逃一死,绝望地望住曹芳,笑得冷寂,“皇上,您的懦弱,不光害了您自己,也害了臣妾!”
“大殿之上岂容你这罪妇喧哗?将她拖至东华门,绞死示众!”司马师冷冷开口,漠然无动于衷。
曹芳闭上眼,泪下一行苦泪。
两旁侍卫立时拖了张皇后,犹如拖走一堆已经没有生命的烂麻残絮。
“即便本宫死后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司马师,在阴曹地府你再无颜见你的父亲......”及至门口,她身子猛然一挣,死死扒住了门槛,嘶声喊道:“你引兵包围魏宫,意图弑君篡位!皇上,你一定要替臣妾报仇啊!”
石苞快步上前捏住了张皇后下颌,令她不得出声叫嚷。
顷刻间她身子一僵,面容涨红,任凭几个侍卫拖走了。
“皇上!”司马师寒声,按剑问他,“臣父立陛下为君,功德不在周公之下,臣尽心辅佐陛下,与伊尹何别?今反以恩为仇,以功为过,欲与二三小臣,谋害臣兄弟,此亦为何?”
曹芳哄然大笑,“大将军何出此言?朕深知你为肱骨之臣,怎会生此念头?”
倏地司马师从袖中抖出一龙凤汗衫,上面满是涓涓血书,他挑眉,“这是何物?皇上不会不知吧?”
“朕曾经发过毒誓,定要给你留下永不抹灭的伤痕,如今恐怕你的夫人再也不能生育了?”他闭目仰首,唇角噙一丝惨笑。
“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帝王,即使没有司马家族,魏国也会换主。”
铿锵如铁的声音传到他的耳畔,他微微睁目,却无法回答司马师的话。
一只白鸽陡然闯入大殿,在曹芳眼中,这鸽子是他的信使,还有那冷泉亭的荼蘼花,那是他对父亲的全部思念......或许在他的血液中,流淌着更多的是曹睿的软弱,还有善良。
他感到悲伤,为他无辜的母亲,也为他们这个被命运诅咒,遭受权力摧残的曹氏一族,绝望随即吞没了他的心灵,难道权力真的强大到可以瞬间毁灭人性与道德吗?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微微抖动着挪动步子,目光对着一片象征皇权的明黄色龙案发呆。
“现在你可以杀了我。”他忽然倦淡开口。
此刻他厌倦了杀戮,厌倦了朝野的纷争,厌倦了一切的血雨腥风......他竟盼望着死亡的临近,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更需要平静。
司马师淡淡道:“我不会杀你,也不想杀你,恢复你齐王的爵位,即刻离宫,永不能回洛阳。”
曹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一片空洞,唇角却是一丝冰冷的微笑,“为什么?你不想朕禅位于你,好成就你的千秋大业?”
“如今天下三分,既未一统,这皇位自然坐不安稳,昔日武王受九锡,却始终不称帝,今日我亦如此!”司马师邃目厉芒一现,“是时候出宫了,齐王殿下,请吧!”
曹芳回眸望着那高高在上的龙位,凄然一笑。
它光彩照人,突然间又会变做繁殖欲望及残酷的温床,甚至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坐在那上面黯淡地枯萎......
当他离开大殿,走至宫门时,却发现白马被侍卫们用铁索锁住,躺倒在宫门前,它不断地挣扎着,却无能为力,马口喷着灰白的泡沫,它的英姿不再,双目充血。
曹芳俯身抚摸马的鬃毛,泪水从他的凤目里淌下来,这匹马是曹睿临去前送与他的最后的礼物,只可惜如今竟也离他而去。
“齐王殿下,大将军吩咐过,若殿下舍不得这白马,可带它一同离宫。”正是石苞,笑颜光艳,如雨中芙蓉。
曹芳不禁仰望冬日冷冰冰的阳光,叹道:“天意如此,人亦不可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