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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一百四十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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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正是司马昭,因风尘仆仆连夜赶至郯城,满面疲惫,但望见馨儿跌倒在地,便箭步冲过去,全然不顾旁人,小心扶她起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不觉眼前潮湿一片,关切道,“为何这样不小心,若跌伤了可怎么好?”
馨儿怯怯地挣脱开手,呆呆的凝望着他,朱唇微动,霎时又痴笑起来,全无相识之意。
司马昭猛地一惊,转而心如刀绞,本欲追问,却被迎面走来的青梅夺声道,“让公子见笑了,我家小姐从不这样的,许是方才吓住了,公子还是回厅叙话吧。”
青梅又望了一眼阁楼,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方扶着馨儿回去。
阮籍这才缓步走至司马昭面前,沉声道,“你终究还是来了,想不到馨儿会变成这般模样吧,她这病只怕再难医治的好——”话到此处,他一声叹息,拂袖而去。
司马昭心下愧疚,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待快步走回厅上,就与王肃商议提早婚期,待来年开春便迎娶馨儿,王肃自是应允。司马昭又以护院之名,留下数百名铁骑,石苞与沈沛皆在其中,而先前宇文所带人马悉数返回洛阳。
待回到屋内,青梅顿觉凉浸浸的,便躬身给火炉添些木炭,喃喃自语道,“还好司马公子没起疑心,否则坏了事可都是我的过错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面取来手炉,递到馨儿手里,宽慰道,“小姐莫怕,横竖有青梅在,即便那司马公子知晓了小姐的病,也不敢轻言悔婚,大户人家的公子也得顾些体面不是?再说了,若与他结不了亲,自有别的人家呢,小姐这样金玉一般的人儿,岂能受这等委屈?”
正说着从窗外飞进来一只黑鸟,扑扇着双翅,落在案边,却见它右脚上绑着一条帕子,青梅好奇的解下来,原是一条半新的浅蓝丝帕,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遂丢在一边。
哪知那黑鸟低头叼起帕子,朝馨儿走去,松了嘴,撂在馨儿面前。
馨儿直盯着它,捡起帕子,嘻嘻笑着,浑不解其意。
乌云遮住暖阳,天际一片灰暗,郯城更显寂寥。一阵冰雹劈头盖脸的打下来,三两个路人皆疾步躲到客栈,整个城内顿时空荡荡的。
司马昭一行人匆匆出了城,云翔一脸踌躇,在马上拱手禀道,“方才沈沛告知属下,前些日子碰到了那个持龙鳞刀的人,只可惜被他逃脱了。”
听了这话,司马昭陡然勒住缰绳,厉声喝道,“你还敢瞒我,打量我不知道浩鹰与那厮有些交情,否则怎会故意放人?”
云翔深知有罪,翻身下马,双膝跪地,叩首求道,“请公子念在浩鹰苦寻小姐的情分上,饶过他吧,我想他也是一时糊涂,并非故意违抗公子的命令。”
突然一阵淡淡檀香飘来,司马昭冷冷一笑,“罢了,你的好兄弟怎会让你一人受过,浩鹰,出来吧。”
林间飞鸟扑腾腾冲向云端,枝头堆积的雪球簌簌滑落,浩鹰纵身跃到他们面前,手扶飞景剑,淡然一笑。
云翔不禁愣住,从未想过浩鹰会突然而至。
“你素喜檀香,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庙宇,定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你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也学起绿林贼寇的习性了?”司马昭剑眉皱起,嗔道。
浩鹰苦苦一笑,“什么都瞒不住公子,不过我已是被你驱逐出府的人,怎敢劳驾公子沿路追来?”
“浩鹰,你深知我的心事,虽然石苞与沈沛已留守在王肃府上,但难免疏忽大意,若论对馨儿的忠心,恐怕只有你才能以性命保护她,识时务者为俊杰,今非昔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司马昭从容道,目光依旧寒彻肌骨。
浩鹰迈着沉重的步子,上前躬身回道,“蒙公子不弃,浩鹰自当尽力。”
此话重如磬声,也使司马昭定了心神。
次日,老太君坐在佛龛前,双手捻着佛珠,青菊悄悄卷起素色纱帘,小步上前,俯身回道,“我已派人守住了南阁楼,再无人敢擅闯的。”
老太君登时沉下脸来,不禁责问道,“早已叮嘱了多次,你们只是不听,那是个不祥之地,撞见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总归不好,索性明日叫人封了那阁楼,也断了那些好生事的人的念头。”
青菊微微点头,心上一阵发凉。
待来至庭院,远远就瞧见青梅在亭边扶栏向阁楼眺望。青菊遂疾步走过去,好生劝道,“你那好奇性又提上来了,我劝你莫要再寻思南阁楼的事,改日就要派人封住的。”
青梅满脸神秘得拉着青菊躲到一树后,附耳道,“好姐姐,我告诉你一件怪事,你可莫要说出去,”她又抬头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便大胆的接着讲道,“昨日我去南阁楼寻小姐时,竟看见一个人影,好像还披着杏黄羽缎斗篷,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难不成那阁楼里还住着人?”
青菊当即变色斥道,“你又在浑说了,哪来的什么人影儿,不过是你一时看花了眼,又在这里胡诌了,听我一言,以后不许再议论此事,否则当心老太君叫人割了你的舌头,不知轻重的丫头。”她狠狠戳了青梅一下,又想再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气,转身走开。
原想她会跟自己一样惊奇,怎知反招来她的一顿责骂,青梅越发糊涂起来,无精打采的回到房中,却发现屋内多了一花瓶,里面插了几株红梅,饶有风姿。
青梅俯身细看,赞道,“真好看,不知是哪位有心人折来的,后山上倒栽了些梅树,不过途中湿滑得很,也真难为他了。”
馨儿仍旧握着那块帕子,双目黯淡无光,呆呆的趴在案边,显然那几株红梅引不起她的兴致。
站在门外的浩鹰苦苦一笑,将受伤的右手背到身后,缓步离去。
屋内熏着浓郁的桂花香,青梅坐在馨儿身旁,重拾起旧时的针线活,一面绣着花,一面自语道,“小姐,从前每过寒冬,你总是皱起眉头,为的无非是没有棉衣与粮食过冬,而到了今日,不知你还会不会皱眉,青梅也看不到了,但青梅知道,你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两行清泪瞬时滑落,浸湿那绢上的风信子,似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花瓣上来回滚动,只是它承载了太多的悲痛,尚未绣完的绢上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