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雪影纤纤

44、第四十三章 命运（下）

　　岚筠看了一眼手中不断震动的电话，虽然这个电话号码自己从未曾拨通，但上面却赫然写着“小雅家”三个字。
　　“你不接？”陆君文看了一眼凝视着震动中手机的夏岚筠，他镇定自若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是八年前坐在自己的病床前一样，坦然地面对一切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岚筠摇摇头，看着身边的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只留下了屏幕上“未接电话”的标记。
　　“真想好了？”陆君文看着眼前泰然的夏岚筠，仿佛只是前来喝一杯茶，踏出这门外面仍然是旷阔而平坦的人生。
　　虽然知道这生意不可能做一辈子，但也没有想到会结束那么快，陆君文凝视着岚筠希望他能重新考虑一下。
　　虽然林英明将小雅和岚筠的事情透露给媒体，宣告了他将退出协助陆氏家族继续从事暗箱操作，但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就不再有转机。
　　“想好了，我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岚筠耸了耸肩膀，“现在人在这里，任凭你处置。”
　　“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放心。”陆君文摸着茶杯的杯沿，一圈一圈，“所有人都认识你，关注你，只要一点点口风不紧，整个陆氏都有可能毁在你的手上。”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岚筠微微一笑，“老话一句，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八年之前，陆君文已经给过自己选择，当年的警告犹在耳边， “如果你现在选择回来，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想清楚。”
　　若是当时他们踏上去往其他城市的飞机，或者现在正平平凡凡的生活在某个地方，无忧无虑。
　　但将小雅的性命放在这场选择的赌桌之上，自己则永远都是输家。
　　八年之后回忆这段彻头彻尾的骗局，之中曾经存在过一丝的兄弟柔情，却在这残酷的□□现实中，在这家族存亡的关头，最终消失殆尽。
　　这时光蹉跎之中只留下了自己对小雅的爱情，独自在这命运之风中摇曳，无法亲手呵护，只能留存于心中。
　　若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可能仍然会踏上这条道路，而这一次，他必然不会再让敏夏踏入其中。
　　“君文，就按照你自己所想去做吧，我累了，不想再拿任何主意了。”岚筠将自己的身体埋进沙发中。
　　陆君文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近岚筠，他脸上仍然没有激动的情绪起伏。
　　刀尖上舔血的这些年，已经不明白什么叫做感情什么叫做情绪，面对着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称为兄弟的人，他利用了对方所有的爱，对兄弟的爱，对爱人的爱，对生活的爱。
　　而这一切，他别无选择。
　　这就是□□的生存之道，唯有活着，唯有变得比谁都强大，才有继续存活下去的理由。
　　他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岚筠的肩上，“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走出这个门，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了。”岚筠站起身，是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了。
　　“连对小雅也没有什么要说的？”陆君文继续问道。
　　“来之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岚筠笑笑。
　　陆君文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车祸？”岚筠走向房门口，后面跟随着陆君文，他转过头问。
　　“对，不会很痛苦。”陆君文帮岚筠打开房门，“一路走好。”
　　“再见。”岚筠如同往常一般和陆君文告别。
　　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能够亲手完成复仇，亲自踏上歌唱事业的巅峰，轰轰烈烈地爱过小雅，此生已经无所留恋。
　　这一路走来，他甚至不恨陆君文，每个人都在进行自己的选择，进行自己的人生。
　　就让生命在这一刻完结，一个完美的句点。
　　目送夏岚筠的背影消失，陆君文关上门走进书房中隔离开的一个狭小祷告室。
　　抚摸着已经被自己摩挲得光洁的十字架，陆君文心中默默祷告。
　　主，心中放不下的孽障造就了我们的罪，无法放弃与生俱来的懦弱，胆怯，猜忌和孤独，于是只能继续杀戮和毁灭，地狱之门已经打开，请饶恕您痛苦挣扎的子民们。

　　小雅无奈地放下电话，“要不然等一下再打？昨天岚筠好好的从我这里出去的，究竟发生什么了！求你告诉我，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要再让我蒙在鼓里。”
　　不想再这样被蒙在鼓里，这世界的虚假让人幸福和痛苦得都那么不真切，少却了很多的残酷，却遗漏了更多值得她去拥有的过往。
　　她想要明明白白的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一点一滴都不想遗漏。
　　“岚筠昨天是来和你告别的。”敏夏苦笑了一下，岚筠可能最终选择了死亡，这一刻不会再有人阻止这个秘密的宣告。
　　“岚筠因为你的生日礼物为陆君文洗了六年的黑钱。”敏夏指着小雅的鼻子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看见过的，最愚蠢的女人，你以为你的爱值多少钱？可以买断岚筠已经洗不掉的污点？”
　　“我的生日礼物？陆爸爸？”小雅在努力联系和猜想在自己看不见的这六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爸爸。呵，叫得真是好听。”敏夏冷笑着看着小雅，“你就是这么幸福，那么多人爱你，为你牺牲，为你葬送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幸福，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推了一把小雅，将自己的愤懑都发泄出来。
　　“别没讲清楚话就动手！”Mary也什么都没听明白，大声阻止敏夏的情绪失控，“昨天岚筠还好好的，哪有可能那么快死，就算洗黑钱又如何，洗了那么多年也没事现在就能出事？”
　　岚筠居然一直在替□□洗黑钱，Mary自己已经开始头大，也不由得为了这个惊天秘密背后意味着的命运而担忧。
　　“岚筠在帮助陆君文杀死陆君卓的时候已经深陷□□之中不可能逃脱了，你以为当中要求陆君文送给你生日礼物回让他无法拒绝，却正中他的下怀，本来岚筠可以在陆君文的身边永远做一个小跟班，却被你重新推回演艺圈，你向陆君文提供了一个洗黑钱的最好人选。”
　　小雅突然想起了六年前陆君文在那场生日宴会上的眼神，是恋爱，是顺从，更是怜悯。
　　怜悯自己亲手葬送了爱人的幸福，怜悯自己如若一辈子不能活在谎言编织的世界中，就将活在自责的现实中。
　　小雅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世界一切都不再按照时间的流逝运行，天翻地覆地倒转和前进。
　　一切都乱了，乱了，颠覆了所有的一切，恍若录像机疯狂地回放何跳转，吱吱呀呀着将人生中那些自认为聪明和善良的一幕一幕，嘲笑着展现给她看。
　　曾经那些自认为伤心的痛苦的一幕一幕，都哭丧着脸停在自己的脑海中，唱着欢快的歌扭动出狂欢的旋律。
　　聪明却愚蠢的。
　　善良却残忍的。
　　伤心却享受的。
　　痛苦却幸福的。
　　这世界和她开了如此一个大玩笑，她觉得自己身体中的力气被抽干，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那岚筠，岚筠现在怎么样？你为什么说他死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拽住敏夏的手，却被对方推开。
　　“他已经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我帮不了陆君文，能帮助陆君文的只有我的父亲，而现在连父亲也不愿意为了这个根本不爱我的男人而继续妥协，我该怎么办，岚筠该怎么办……”
　　房间中只听见敏夏放声大哭的声音。
　　她的世界破碎了，很多人的世界都破碎了。

　　车窗外的风景在迅速的倒退，随风摇摆的水杉，飞速掠过的栏杆，仿佛快速消退的就是自己过往的记忆。
　　沿着这条高速公路而上，一侧是山，青葱斑斓的绿；一侧是海，深邃层叠的蓝。仿佛是他的人生，一边是柔情一边是冷漠，加杂着他的心在这中间地带彷徨。
　　驶过前方两公里处的急转弯便是绝美的风景，居高远眺，心旷神怡，但生命的时钟以不允许自己看见那一刻的美丽。
　　岚筠打开车窗，感受这沿着从远处海边出来的风，带着微咸的气味，有着清新的香味。
　　心中没有杂念，没有情绪，仿佛回到了几乎被自己遗忘的童年，一切的情感宁静如水，平静得甚至连车窗外的风也无法吹动。
　　前方延续的公路没有尽头，这是通往地狱还是天堂之路？已经并不重要了，未来就是永远休憩的地方。
　　他将档位推进一个档，加速度将他禁锢在柔软舒适的座椅上，不断后退的风景逐渐化作了流星在自己的余光中掠过，浅绿或殷红，化作了光彩一片在自己身侧展示着绚烂的妖冶。
　　一望无际的公路尽头渐渐幻化出了小雅的脸庞。
　　从幼小童稚的脸庞慢慢成长为现在绝美动人的脸庞，时光在这一刻向他展现了荏苒的轨迹，呈现与他一朵令人迷醉的花朵盛开的过程。
　　入神之间他听见从左右两侧后方马达声音逼近，两辆黑色的轿车向自己的方向驶来，逐渐靠近和自己平行。
　　两辆轿车的熟悉车牌告知了对方的身份，不用对方打开车窗，便知里面坐着何人。
　　左右侧的茶色车窗徐徐降下，左侧的黑色轿车中坐着已经成为飞云帮二当家的墨凯，他灰色的眸子在这多年的磨练中已经毫无情感，凛冽的风吹动他微长的头发，抚过年轻的脸庞仿佛看见他曾经地模样，墨凯将沉静如水的目光投向岚筠微微点头致敬。
　　右侧的黑色轿车中坐着陆君文，他最终还是来了，无论是出于送别还是监视，岚筠都有一种感激，不用独自一人面对死亡，这一刻无论在陆君文的心中是不是还留存有对自己一丝一毫的兄弟之情，自己都将怀着这为了兄弟之义，怀着骄傲的自尊，去结束这已经让他厌倦的罪恶人生。
　　他将档位推上最高，两侧的汽车缓缓消失在自己的余光之中，前方急转标志警告驾驶者减速慢性，岚筠将油门一踩到底，后视镜中两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停下，陆君文和墨凯走出车外，向自己的方向眺望，但很快也模糊消失不见。
　　岚筠将车窗全部降下，风声在自己的耳边呼呼作响，这就是死亡前的挽歌，动听得悲壮，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着灵魂飞翔地一刻。
　　一声巨响在耳边轰鸣，猛烈的撞击和身体撕裂一般的疼痛席卷了自己，瞬间，意识便消失不再。
　　无所留恋。
　　白色的跑车撞击在山体之上弹回，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划出美丽的弧线。
　　一颗流星绚烂的时间，美丽地惊心动魄，爆炸的轰响声中结束了他匆匆划过天空的旅程。
　　火在燃烧，陆君文和墨凯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炸声，重新坐回轿车之中。
　　永别了，我们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