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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ωФ·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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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变装成这个样子?”
狸猫叼着条鳗鱼,双手环胸,倚靠在厕所的门旁,口齿不清的说道。
在他的面前,正半蹲着一名梳有马尾辫的少女。少女穿有着橘黄色的连身服,鼻梁上支架着一副相较平时色泽更暗的漆黑色墨镜,浓密的留海由色泽不一的发夹随意地固定住,露出了白皙饱满的额头,细长的眉宇略是紧蹙,流露出微末的烦躁情绪,倘若不是她在服装与发夹上的选择及配色堪称宇宙的奇迹,相信她这样子的衣着打扮会使她看起来要比寻常的时候更青春靓丽许多。
“狸猫先生看不出来吗?”
听闻到他的询问,猫泽瞳放下了手中砌墙而用的砌刀,转而稍稍侧过身,冷淡的说道:“我在试图以水泥和砖头修补墙上的窟窿。”
“……”
但是我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狸猫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少女面无表情的模样,半晌后,他将视线移开,企图尽其可能的忽略掉黑发少女橘黄色连身服外缀有细碎荷叶边的青绿色围裙。
这真是让妖怪的鬼魂都感到惨不忍睹。
狸猫翕动着双唇,慢腾腾地撕咬起嘴里的鳗鱼,双手环胸倚靠在门旁的悠闲姿态依旧未变,只是露落在他唇外随着他脸庞鼓涨不休的半截鱼尾却晃动的恍如抽搐。
“你可以请装潢公司的。ФωФ”
“然后呢?万一他们看得见这个怎么办?”
猫泽瞳语调平直的叹息,“向满脸呆滞的他们解释这窟窿里正在不停冲着他们蠕动的肉其实是这座房子自带的消化系统吗?”
她顺手拍打了下从墙上的窟窿里裸`露出来的血肉,发出了声响亮而又湿濡的脆响,受到外部力量的冲击,一些如同肠道般的血肉剧烈的抖动了两下,咕噜咕噜,仿佛是在向她抗议。
“他们会吓哭的。”
猫泽瞳竖起根食指,冲着狸猫严肃的说道:“尔后紧接着,我会成为新世纪怪谈中的主人翁,并被国家政府列为重要通缉犯,财产因虚假罪名而强制充公,从此不得不过着流离失所、有上顿没下蹲的凄惨日子,自然的度过灰暗的一生。”
喂,你已经连结局都编排好了吗?
狸猫扯了扯唇,硬着头皮赞同道:“那真是个悲剧。”
“不得不成为杀人犯。”
黑色的眼睛里洋溢着认真,她接连的伸出手指暗自数算,“小偷、强盗,骗子、混蛋,流氓、人渣,变态……”
“你够了。”
狸猫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而后以一种非常漫不经心的无奈口吻说道:“即使真会变成这样,我也不会让你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暂时饲主。”
“啊~,真不错的感觉。”
猫泽瞳缓缓地收起了手指,“有种随时会发展出超越物种和日常恋情的禁断错觉呢。”
“……哼嗯~?”
狸猫瞥她一眼,不禁做出轻浮而嘲讽的表情,他撇撇唇,从嘴里拉出一根肉已然被完全剃干净了的鱼骨,接着冲她呲牙,“吃掉你可以帮你解决掉一切的灰暗根源。”
“遗憾。”
猫泽瞳托腮浅笑,“果然是错觉。”
经过画咒的事件以后,或许是出于曾经生死相关的缘故,狸猫先生不再把她当作是食物来看待,而她与狸猫先生的关系,也开始转变得和睦起来,虽然狸猫先生还是动不动会将吃掉她这件事来做为威胁她的筹码,但是围绕于他身上的颜色,却在面对她时渐渐趋向于平稳柔和,失去了充满着警惕和攻击意图的色彩。
“也差不多了。”
猫泽瞳站起身拍拍掌心,满意的看了眼临近竣工的壁面,随后歪起脑袋,朝着高不足及她肩膀的狸猫样少年说道:“今天我要出一趟门。”
“……那又怎样?”
狸猫有些不悦的凝视她,唇稍不笑似笑,“虽然没尝过你的味道,但你身上散发的气味可不像是很好吃的样子。尽管能够看见我们这些存在,可却仍然在这个世上活着长大……这样的你,具有的灵魂也许连鬼神都不爱呢。”
“那还真是抱歉啊,我不得不为此感到由衷的庆幸。”
猫泽瞳挑高了下眉角,咯咯咯的展露嗤笑,“狸猫先生假设没有把后一句话说出来,我还会以为你是在向我递达善意的评价。”
谁是善意的啊?
狸猫哼了声,冷瞪着猫泽瞳越过门旁的身影。在她即将走出房外时,忽然叫住了她。
“喂。”
猫泽瞳停下步子不解的回望。
“出去的话……”
狸猫指着一旁的衣柜,“先去换身衣服,色盲。”
“我配错颜色了吗?”
猫泽瞳奇怪地打量了下自己的着装,尽管她看不到衣服的颜色,可是她每件物品上都多数或挂或贴着字述的标签,她应该不至于会拿错自己的衣服和配饰,除非……猫泽瞳蓦然想起了喜欢捣鼓她化妆台的小狐狸,不禁暗自苦笑的回过身,把头上的发夹全都拿下。
“麻烦狸猫先生帮我把发夹按颜色和标签收好。”
她迅速脱下围裙将其放回厨房,而后从桌子上拿起钱包和钥匙,却因为并未听到狸猫的回应而不得不重返自己的卧室,正好瞧见狸猫先生变回本来的动物态。
“知道了啦。”
狸猫不耐烦的摆摆爪子,紧接着轻巧的跳上了猫泽瞳的床铺,于此同时将自己团成球状。
“……嘁。”
猫泽瞳轻啧了声,关上房门的手脚却也因此放轻。
黑发的少女从家中走出,转过Z字型的钢铁梯道,落入了阴森古老的街道。她深深的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雨后的湿润加重了来自周遭的寒意。叶冠如云的枫槐树岿立在两旁,在三月份的清冷阳光下为和式的建筑投撒斑驳的残影。
猫泽瞳没有推出六轮自行车。无关方便与否,只是单纯的不想。
对于静谧到诡秘的环境,她已然习惯,更甚至,她有时候认为其实这样的环境更适合她。
“连鬼神也不爱吗?”
喃语声在空荡的地段响起,隐约转落出嘲弄的笑意。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在刚一出生就连鬼神也不爱?怎么可能在刚刚来临到这个世界上就模糊的感觉到本我的存在?
黑瞳在一瞬间倏然凛冽,然而莫名的笑意却从嘴唇一路流淌至胸腔。猫泽瞳皱了皱鼻子,尝试着放空自己的思绪,可是,就在这时——
“……”
肩膀上霍地出现了一下轻盈的踩踏感,比猫咪落到肩头然后再从肩头起跳的重量还要细微,就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在恰好的罅隙匆匆地擦过了皮肤。
“……”
柔软的触感拂着耳畔而过,顺由颈侧和脸颊掀起一阵刺痒。
“……”
猫泽瞳一度吃过很多次的亏,上过很多次的当,而这些吃亏上当,无外乎都每每总是与怪力乱神有关。面临任何异状都绝不产生丝毫动摇的心态是她学到过得最深刻的教训,而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所以在她压根没有考虑过侧眸的念头时,她就已经看见了刚刚还曾从她肩膀上踩踏掠过的罪魁祸首。
那是黑猫。
不。
那像是黑猫。
浓密的深色皮毛,灵敏优雅的身姿,纤长勾转的尾巴,尖薄竖立的耳朵,一切的一切都合乎于黑猫的标准。然而,当那形似于黑猫的动物在发现她的注目后回转过头向她露出它的全貌时,一张仅由朱色纹路漆成的精巧面具盖住了它的面部,替它勾勒出如同于狐狸般细长到了夸张的五官。
狐脸猫。
猫泽瞳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在她尚还年幼的时候,她曾遇到过与此相似的状况。狐脸猫这个名字是她起的,而现在她从她爷爷的笔记上搞清了这种东西的具体意义,以及……猫泽瞳弯了弯嘴角隐欲微笑,她的爷爷是怎么称呼它们的——
鬼畜。
咳,不得不说,她爷爷的称呼还是非常符合实际的。因为,这种东西既像是狸猫先生他们一般,存在于虚无之间,贴近于鬼的能量形态,但是它们又比狸猫先生或小狐狸要次上一等,大多都无法凝练成犹如人类般的样貌,由于死掉的动物灵魂变衍而生,是隶属于浮游灵的一种,依靠吞噬其对相较弱小的浮游灵而慢慢壮大,就连习性和个性也都是非常字面意义上的鬼畜——
当然,以上这些,全都是她在她爷爷的笔记里找到的。而关于最后一点,她持怀疑态度。
毕竟,猫泽瞳也在小时候遇到过这种东西,不过与她爷爷截然相悖的是,猫泽瞳记忆里的狐脸猫非但一点都不鬼畜,反而相当的温柔……伴随她一同成长,替她威吓住并且解决掉各种围绕在她身边更乃至于是对她抱有不怀好意态度的麻烦,贴心的程度堪比于最忠心的贴身保镖,虽然,猫泽瞳也清楚或许它只是出于觅食方便的原因才留在她身边,但是——
即使是现在,她依旧可以轻易的触摸到,当她都还只是孩子的时候,它与她一起窝在同个床铺上时的温暖。
呲呲呲呲呲呲。
突如其来的细碎声响,使眼前的这只狐脸猫偏头遥望他处。于此同时,踩踏感再次从肩头传来。这次,猫泽瞳回过了头。矫健的身影借着她的肩膀轻巧的跃上屋顶,而后另一只与它性质相通却形态不同的猫脸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
越来越多的鬼畜现身于此,它们模样各异,相互之间的距离并不贴近,而且并未在这附近停留寸许,而是成群结队的冲着同一个方位奔跑和聚集,就好像那里存在着什么足以吸引它们的事物。
“有人死了吗?”
猫泽瞳凝望着自己身后的一条小巷,不由地眯起了眼睛。迟疑了片刻后,她跟了上去。
空气在耳畔极速划过,填满耳朵中的回旋然后形成呼啸的风声。呼吸和心跳因跑步而渐渐沉重,就连四散的长发也由此成为阻碍和负荷。
她在曲折狭窄的小巷中穿梭,时不时的借由鬼畜前行的位置来得以判断出正确的方向。猫泽瞳在心底完全地否定了先前徘徊在自己脑海里的猜测,按照她过去的经验,形单影只的浮游灵根本吸引不了如此多的鬼畜,而极乐街内发生大量人类死亡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因此,可以确定的是……
一阵强烈的光芒直袭而来。
就像是恒星燃烧时绽放的璀璨夺目,逼得毫无准备的猫泽瞳不得不伸手挡住光,然而与恒星完全不同的是,它的光芒中不单没有蕴含丝毫热度,也全然不似当人在直视太阳时留有的满目酸涩纯白。这阵光芒虽然耀眼而强烈,可却如同夜晚的霓虹闪烁变幻,充满了极端复杂的情绪脉络——
光芒骤然收缩。
紫绿蓝橙相继泯灭,赤白黄青重返昏冥。十数只鬼畜逡巡在前,堪堪的合围住拐角处的小巷。猫泽瞳收回挡光的掌心,拧起眉心不免暗生疑虑。可惜,她这样的疑虑并未维持很久,哒哒、哒哒的脚步声缓慢地自拐角处的小巷中衍生、挨近——
“哟,好久不见,猫泽。”
低哑的,仿若是醇厚的葡萄酒一般的甘美声线,突兀的自她后方传来。
于此同时,拐角处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猫泽瞳猛地转过身,这个行为不受控制,不假思索,违背意识,先于理智,完全是由吃惊而引起的自然反应。墨色的瞳孔在触及眼内呈现的画面后倏然紧缩,她张了张唇,可是,干涸的喉咙却像是被人扼住了般,半晌都冒不出任何声音。
“……好久不见。”
黑发的少女疑惑的眨了眨眼,踌躇的答道,不禁怀疑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她的错觉。
幽沉世界里唯一的亮色,绝然不同于旁人的灰白黑三色渐变,而是在她眼中极为不正常到了本来只该存在于正常人视界中的正常彩色。
“……正臣。”
具备着该种色彩的人,她有生以来只认识一个。而且她相信,直到生命真正步入终结,她都再也不可能会认识第二个。
“斋藤正臣。”
他们虽然是国小时候的邻桌,称得上的是朋友,可是,斋藤正臣早就应该已经死了。而他死的那一年,正好也是陪伴她成长的狐脸猫从她身畔彻底消失的那一年,所以,哪怕他们的生日恰好都是在同一天,斋藤正臣也根本不可能与如今的她看起来年龄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