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琵琶语【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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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总有些魂不守舍的，什么事也不能勾起她半分兴趣，这不禁使她本就冷若冰霜的性子变得更加让人不敢接近。
落樱满地，哀而不伤，毕竟它们曾经盛开过，更何况他们最美的时刻便是凋零走向死亡的那一刻，它们不后悔，自己这个局外人又何须为它们叹惋呢？
其实她不过是静静坐在窗边想一些事情，她知樱花花期本就不长，再经了那日雨水的洗刷必然所剩无几，诚然不大，可也足以致命。她都知道，可仍旧是不舍地向外望着樱林出神，不知究竟是怜惜花，还是挂念人。虽是想着，可终究理智占了上风，她再未向那里踏足一步，像是抗拒什么，更像在期待什么。日子流水一样过去，不觉不察中，一种叫做思念的情绪悄然无声在心中滋生蔓延。
雾霭重重，雨幕岚岚，唯有眼前那一抹在一片朦胧隐约中格外明晰的烟青色影子，挥之不去，淡而不绝。
雾岚逐渐散开来，所有事物便展露无遗，淡粉色花瓣映衬着泥土，说不出的干净清爽。微风乍起，千百片樱瓣在空里随性起舞，翩然如仙，飘然似鹤，大自然的杰作，浑然天成，不加藻饰，观者无不为之折服。
正看得出神，小丫鬟跌跌撞撞奔进房门来，大口喘着气，神色急迫，她略凝了眉，调教了几年，这丫头的性子反倒越发莽撞起来。
她缓缓起身，长裙如水流落，眸色淡然，清冷的嗓音随之响起，隐隐含了一丝怒意，“何事？”
小丫鬟丝毫未被她这样冰冷的模样吓到，却难得不太连贯地轻声答道，“姑娘，掌柜的说，连，连城公子点名请姑娘一支曲子！”
她是真的有些怒了，容颜冷丽，语调意味深长，“碧儿，这样的话可是不能随意饶舌的！”
小丫鬟很有些委屈，坚持着辩解道，“姑娘，奴婢哪里敢！确确实实就是舒连城连城公子，掌柜亲口说的，奴婢又怎敢怠慢！何况连城公子奴婢方才还见着了，就在叠韵间里，奴婢不敢撒谎！”
眼神霍地变得复杂，她垂下眼睑，掩了眸色，低声道，“我知道了，先下去吧。”
且不说能劝动掌柜的并非常人，若不是与掌柜有几分交情，便是不惜重金惟求一曲。舒连城能请得他并不奇怪，以舒家的势力、财力，掌柜想不给几分薄面也要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这些都不足为奇，怪只怪在出千金请一个姑娘弹曲的是京城四公子里的舒连城。
被人们称作京城四公子的，不仅全部是在京城中有根基的世家公子中的翘楚，且必然都有些过人之处。与现下崇尚的奢靡温软的吟风弄月、温香软玉不同，舒连城异于常人之处就在于他酷好男风。舒家自建朝以来便世代为官，且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官，家中财力不可计数，到了舒连城这一辈本家嫡子只得他一个，祖母自小便亲自抚养，不许外人碰一手指头，连他父亲要管教也不可，这样便宠得他在家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最出名的一次京城人尽皆知，舒连城竟将清倌带至家中，他父亲刚下了朝连朝服还未来得及换去,初回家入耳的便是儿子不怎么好听的风流事，当即怒不可遏，持起手边的笏板就要打他，他母亲也拦不住，只得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丫鬟去请了老太太来，最后的结果终于还是不了了之。
只因老太太撂下的那句狠话——我倒要看看谁是逆子，你若敢动他一指头，大家都没趣，我看我余下的几年也不必苟活，不如一头撞死在你爹的灵柩前干净！
老太太疼他到骨子里，他父亲又一向是个孝子，自然不好拂了老太太的意思，只好由着这逆子继续逆下去，束手无策。
正因幼时得祖母庇佑甚多，他虽在外无法无天，却对祖母的话几乎言听计从，孝顺至极，每每祖母太过看不过出口规劝，他总是收敛许多，从不怠慢。
只是……他该挥金如土的地方是清倌馆，怎的今日唱了这样一出，让人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怀抱润泽幽亮的花梨木琵琶，她神色淡漠，薄唇微抿，黑色的发仅用一根绢带松松挽着，全身再无多余配饰，蓝紫色锦裳，简单却足以炫目到令人无法直视，这样冰冷冷的一个美人儿。毫无疑问，她爱紫，而紫色与她也的确是相衬的，缘分就是这样一种玄妙的东西。
她垂下头信手拨来几个清澈悦耳的调子试音，确认无差后才淡淡出声询问，因为不带一丝感情，所以声音冰冷而有质感，无波无纹，虚无缥缈得像是从世外吹来的一阵轻风，抓不住，捕不到，却令人更想竭力使之为自己停留。
“敢问公子想听哪支曲子？”
她目光平静至极，直视水晶帘后的锦衣公子，他姿态慵懒魅惑，半倚在软榻上，可能相隔太远，再加上微微晃动的帘珠的遮掩，他的面容不能看得很真切，只恍惚察觉到他狐狸一样狭长的双目中有别样的颜采闪烁，而她，也根本没有兴趣看清楚。
“那便弹来一曲《樱烬》吧。”
满意地欣赏那冰雕似的人儿终于有了些许情绪翻涌，错愕的神情实在珍贵无比。他毫无征兆从榻上起身，姿态优雅，神色从容，唇边是一抹难以掩饰的粲然笑意。
她在看到那笑后彻底失了神魄，那笑容邪气十足，风流魅人，可媲美千万树樱花同时盛绽时的美态，熟悉又陌生。
是他！
那日在樱林中恣意戏弄于自己的俊美男子！
可惜了这样好皮相，原本该是个翩翩佳公子，此人却偏偏是个实实在在的大断袖。
几天以来的不绝思念瞬间迸发，她甚至不能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于是她只是那样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几近失措地看着男子挺拔俊秀的身影逐渐靠近，像一只束手无策的猎物，已深深陷入猎人早已设好的圈套，只能乖乖束手就擒，毫无他法。
白皙修长的双手拨开帘子时发出的清越悠远的碰撞声，轻捷步履踏在地面上越来越近的细微脚步声，疯狂急迫心跳混乱无规则的撞击声，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有他颀长的身形在视线中不断逼近，放大，最终定格。
舒连城。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琵琶语【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