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策]昔年》一月泉

14、第 14 章

　　次日，孙策将自己好好地打理了一番，才在周瑜的引见下，正式拜见周尚。

　　说起来，孙策并不是没有见过周尚，但是以前他每次见到时，周尚不过是笑眯眯地说对他声：“找小瑜玩么？一切当自己家，别拘束。”便急匆匆地走了，连孙策的回答都来不及听。不知道这次见面，他对自己会用何种态度。

　　孙策进门，躬身行礼：“小侄见过世伯。”

　　周尚朗声笑道：“贤侄太客气了。”接着起身说道，“现在春色正好，你们肯定在屋中呆不住，我叫人在院中摆些果点，有话我们到院中去说。”

　　孙策本以为经过家中变故，周尚对自己的态度定然会变，可现在看来，不减反增。孙策忍不住瞟了周瑜一眼，竟然在周瑜眼中看到一丝担忧，不由转而仔细观察周尚的神色，但所能看到的只是满满的欢迎之色。孙策暗暗吸了口气，握了握拳头：“全听世伯安排。”

　　“我前一阵让人在池中点了些睡莲，现在刚有些花苞，但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趣。不如我们就到池中的凉亭怎样？”周尚笑眯眯地对孙策说道。

　　孙策连连点头：“贤侄听闻睡莲与荷花相比，另有一番意趣，正好开开眼界。世伯请。”

　　周尚笑意更胜，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道：“我这次得的睡莲据说有白色的有黄色的，可惜到现在只看到花骨朵，不见开放。听说这花是白天盛开，晚上闭合，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

　　“叔父，你看……”周瑜一脸惊喜地指着院中的池塘。

　　孙策探头望去，就看池中零零星星地点缀着或白或黄的花朵，和荷花有些相仿，但花瓣更为紧密，且小上许多。

　　周尚倒像是很是惊喜，连走几步来到池边，细细观赏。

　　孙策连忙跟上，待走近看清了睡莲的形态，不由小声说了句：“没有莲蓬啊。”

　　周瑜听到立刻瞪了孙策一眼，像是要把他刚才说的那句话重新给他塞回肚去。

　　也不知道周尚听到了没，但据孙策观察，他似乎身形僵了一下，但是也有可能是孙策眼花，因为周尚并没有回头看孙策而是依旧怡然地欣赏睡莲。

　　周瑜开口说道：“亭中的瓜果都准备好了，叔父不如到亭中坐下赏玩。”

　　周尚点头道：“甚好。”率先迈入亭中，挑了个背光的地先坐了，然后指着对面的席位对这孙策说，“贤侄不要客气，一同坐下。”

　　孙策躬身：“多谢世伯。”才恭谨地跪在了周尚所指的地方。

　　周瑜垂手立在亭外，周尚看了周瑜一眼，但并没有叫周瑜进来，反而笑着问孙策：“你看我睡莲如何？”

　　孙策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道：“世叔寻来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周尚一挑眉：“哦？但是呢？”

　　孙策笑着接道：“但是养睡莲还不如养荷花。”

　　周尚笑道：“人各有所爱，你喜欢荷花，我喜欢睡莲，各择其所爱不可么。贤侄，为什么非要断定养睡莲不如荷花呢？”

　　孙策看了一眼睡莲，认真答道：“世上的东西都是天工所化，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精巧，小侄无一不喜欢。”

　　周尚笑问：“那你为什么还说养睡莲不如养荷花？可别跟我说，是这睡莲没莲子吃。”

　　孙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地答道：“正是如此。而且据小侄估计，这也没有莲藕吃吧？”

　　亭子外周瑜一阵巨咳。

　　周尚的笑容有点僵：“这我可不清楚。等到夏天了，我再使人挖出来看看？要是有藕，我让人送与你吃，如何？”

　　孙策摇头道：“小侄不是因为自己口腹之欲才说睡莲不好的。”

　　周尚一愣，想了想，又上下打量了番孙策，才面带笑意地说道：“你刚刚明明嫌弃睡莲没有莲子和藕吃。”

　　孙策挺直了身子，反问道：“不知世叔认为，扬州地界可以免于战火几年？”

　　周尚一听，乐了，别有所指地说道：“这得看有没有人想搅一番浑水。”

　　孙策连连摇头：“世叔此言差矣。现在的扬州就已在战火之中。”

　　“哦？”

　　“南方的山越频频异动，北方的流民不断迁来，只要到近郊看看，就能感到暗流涌动，只不过战火还没有波及到士族而已。”

　　周尚点头：“你说的现象我也知晓，只是这跟睡莲有什么关系？”

　　“现在可能粮食还易得。可要是战火一起，就算用金子换，也换不了几斗粮食了。”

　　“呵，”周尚哼笑道，“要真是缺粮时，几个莲藕能抵得上你几顿？”

　　孙策承认道：“平时确实一顿都抵不上。”但接着补充道，“可是在饿得要死时，或能救上一命。”

　　周尚脸上笑容不减，可问出的话却带上了些敌意：“你认为我周家有几成可能会沦落到食不果腹的情况？”

　　孙策想了想，笑道：“小侄觉得在世叔手中是三成，在阿瑜手中是五成，或者更多。”

　　周尚掌不住大笑起来，好容易止住了笑声，还是脸带笑意地问道：“你还挺看好小瑜的么，竟然只有五成。”

　　孙策厚颜笑道：“小侄总得对自己有信心么。”

　　周尚挑挑眉转而问道：“怎么在我手中还有三成？”

　　孙策躬身一礼：“世叔深谙士族之道，这已保证在太平时的五成无忧。”

　　“那乱时呢？”

　　孙策大着胆子直视周尚：“小侄认为世叔就算在乱时也有两成把握置身事外。”

　　“剩下的三成呢？”

　　“两成是因为乱世之中实在是难得安生，而世叔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还有一成是被阿瑜所累。”

　　周尚坐在那半天不语，就在那定定地看着孙策，孙策就直起身板任其端详。周尚忽然开口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么？”

　　孙策俯身一礼：“世叔会帮我也是因为那阿瑜的五成。世叔乃重情之人，不然也不会任阿瑜随我胡闹到现在了。”

　　周尚脸上的笑容褪去：“哼，少在那给我灌迷魂汤。”

　　孙策再施一礼：“虽是迷魂汤但也是实话。”

　　周尚不说话，只从案上挑挑拣拣，捡了个颜色深的杨梅塞入嘴内，然后皱起了脸：“还是摘早了啊。小瑜，你拿去叫人用蜂蜜浸上。”

　　周瑜应了个：“是。”然后不情愿地步入亭中，拿着果盘走了。

　　周尚见周瑜走了，才对孙策说道：“我不愿意帮你。”

　　孙策沉住心气，赞成道：“变数太多，若是给小侄决断，小侄也不愿意。”

　　“你这才来想找我做什么？”

　　孙策躬身道：“小侄即将冠礼，想请世叔做个宾客。”

　　周尚讥笑道：“你在江东这些日子，难道一个士族都没结识到？”

　　孙策低头：“小侄无能。”

　　周尚深吸口气，向后倚在了亭栏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头：“我不愿意帮你。”

　　孙策说道：“小侄若是有了兵马，定会兵指江东，若是能打下江东一地，此后定要借助外部的力量打压本土士族。”

　　周尚睁开眼：“我原以为你要把小瑜抬出来要挟我。”

　　孙策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小侄不愿把阿瑜作为筹码。”

　　周尚嘴角微微上扬：“你明明说我会在乎小瑜。”

　　孙策笑着：“我也在乎阿瑜。但这些只是事实而已并非筹码。”

　　周尚说道：“如果我真的去了，我估计我就成了大宾了吧。”

　　孙策只是答道：“这得看上天安排。”

　　周尚又哼了一声：“这件事了后，你少来找阿瑜。”

　　孙策僵了：“这恕小侄不能从命。”

　　周尚叹口气：“你们为什么个个都认为我是想拆散你们呢？”

　　孙策一句“难道不是么”硬生生地憋在了口中。

　　周尚问道：“你现在多大？见过多少人？你跟小瑜从小就混在一起，你就确定你不是把小瑜当亲人待的？你就不怕有一天真正遇上了你所钦慕之人，而和小瑜连一世知己都做不得么？”

　　孙策想大吼“我不会想上亲人的”但还是用了更委婉的方式：“我知道我不是把阿瑜当亲人。”

　　周尚摆摆手，一副我不想同小孩讲这些的模样，直接下了决定：“我这次会和你一起启程返回江东，但是我希望你这几年少找小瑜，给你们俩一些时间，空间想清楚。”

　　孙策缓缓摇头：“我不能答应。”

　　周尚脸带挑衅地说道：“你怕这几年不见，你和小瑜会变心？”

　　孙策点头：“我怕。我怕我几年不见他，我会不知道他最近干了些什么，吃得可好，可又看了什么有趣的书，弓马可曾娴熟了。长久下来，我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你认为阿瑜会喜欢这样的我么？”

　　“会。”不知何时回来的周瑜在孙策的身后答道，“你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你。只是我也不愿意几年不跟你联系。”

　　孙策站起身苦笑着对周瑜说：“看来是谈崩了。”然后对周尚再施一礼，“小侄先行告退了。”

　　周尚气鼓鼓地也站起身来：“这两个怎么就不听劝呢？”走到孙策身前，“明天起程。我有话说在前面，以后要是你和小瑜分了，我们之间的商议依旧有效。”接着有些夸张地故意从两人之间挤了出去，大步走了。

　　孙策有些吃惊地看着周瑜：“你叔父平时就是这样？”

　　周瑜笑着点点头：“他对外人一直都很客气。能见到他这样的人不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