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柢岸蜃楼》奈明

15、一滴泪烧一座蜃楼

　　过年的假期，竟然放了15天，令安明很意外，许是积劳成疾，回家的第二天就感冒了，而且愈加严重，直到除夕之夜开始输液。近几年天气非常反常，几个冬季都异常寒冷。
　　直到假期快结束时，安明原本想去城边采风的计划也不得不取消，这次假期真是糟透了。除了挣扎在感冒重症的折磨中，其实心里更多的是想念那个人。
　　正月十一，于萧昂回到北京时已是午夜，偌大的车站竟然打不到出租车，冷冷的冬夜虽然周身很冷，心里却温暖，这几年在北京的回忆，并不美好，一直不喜欢这个城市，可这次回来竟有种异样的感觉。终于找到一辆车，装好行李，迅速出发。
　　车子在黑夜中奔驰，于萧昂眼望着窗外凌晨的城市街道，脸陷落在黑暗中，凌晨的北京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显得异常冷清空荡。
　　提着手提箱回到小区，于萧昂站在门口刚要拿钥匙开门，门却开了，安明站在他面前，身后橘色的灯光泄了一地，于萧昂看着他第一次没有露出他惯有的笑，而是一张严肃的脸，闪身进去。
　　“别惊讶。”安明一边看似镇静的帮他放行李，一边说。“我一直在等你。”淡淡的笑在唇边。于萧昂望进他眼里，压抑着心里某种满溢到快要爆炸的情绪。安明像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转身去拿拖鞋，于萧昂这些日子放假在家，可以说没有一天不是在发呆愣神中度过，母亲问话半天才反应，整个人都丢了魂。他满脑子里都是放假前一晚安明对他说的话。现在，他终于见着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正一脸正人君子的无事样。为什么他就可以这么坦然！他气愤的一拳冲过去，打的安明一个猝不及防的趔趄。安明慌忙转过头，连视线还没有定下，于萧昂已经扑过来，两个人一下摔倒在地，安明完全没有抵抗。于萧昂狠狠的看着他，眼中翻腾着复杂的愤怒，被他压倒在地的人眼神却愈加温热的看着他，如此平静。两个人不相上下的体力，于萧昂没有想到安明竟然毫不抵抗，但仍狠狠的按着对方的肩膀像是报复像是发泄像是内心深处的某种寻找，对峙的瞬间让他想起了那次安明醉酒，两人也是这样的距离，只不过，此时这双狭长的眼睛是如此清醒的望着他。啊！他痛苦动摇的眼神，却让居安明彻底崩溃了理性的防线，他突然抬手搂过于萧昂扣在自己身上，粗暴用力的拥抱他。于萧昂仍然不放弃的挣扎着，挣扎着，被拥抱着，渐渐的终于他累了，垂下手臂，轻轻的闭了下眼睛。他的整个世界已经翻卷。
　　想过一千种可能，从未想过两人的关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两个人趟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旁边橘色的灯光倾斜的撒落在地毯上，房间里流淌着一片静谧的暗语。
　　许久，一双微凉的手抚过于萧昂的脸，他看见男人幽深却深情的眼睛，原本清冷锐利的浅棕色眼眸，此时目光如炬交错缱绻，蓦地气息覆上，感觉被吞没。清冷淡淡的味道，扑入鼻息。没有办法拒绝，我尊敬这个人，我崇拜这个人，我，喜欢这个人······心底的防线不知何时已经一根一根的全然崩裂开来。被安明清冷的唇吻住的于萧昂整个人仿佛被击中一般，僵在那。
　　安明抬起头，一种灼热又格外认真的神色，“于萧昂，有些话，我这辈子只想说给你听，你听了，最好记住了。”他抱着他温柔中渐渐用力，“gay什么的和我没关系，只是，如果爱上你，我就是gay的话，那我是。”
　　他动情的看着他的眼，已经多久没有说过这么难为情的话了，仿佛那些温柔情事都是前世的回忆。透过安明大海般深沉的眼眸，于萧昂不习惯接受他的这种目光，难为情的侧过头闭了下眼睛，原本模糊的心绪此时在心中已经清晰了然。
　　窗外灰蓝的天幕不知何时已经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远处桌边的传真机闪烁着星点的光亮。
　　初春的北京，总有一丝凄凉，但现在却不觉得冷，春天快到了。
　　两个人躺在地毯上，一只清白的手覆上另一只手。
　　激越的心，无法平复，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原来是这种感觉，被隐藏被压抑的情绪，此刻终于找到了答案。平日里冷酷的安明，怎么也难以想象他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全世界都不会知道，只有于萧昂看的到，他的眼泪，还有他全部的温柔。
　　只有那双眼睛才能融化他内心那片极寒之地，他情深如斯，仿若冰川般决绝恒久，而他温和的惊世一瞥惊醒了他全部的深情。
　　安明睡着了，从未有过的安心睡了。头脑像裹着棉絮一般温存感觉的于萧昂躺在他身边，像那夜一样被安明握着手，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合上了眼。
　　二日早晨
　　睁开眼，早晨的阳光透进窗子，从安明头上落下来，金色丝绒般的光线沿着他挺拔的鼻梁勾勒出清俊的侧脸，这样的睡脸，即便睡着也如此冷峻被忧伤渗透。于萧昂怔怔盯着眼前人，昨晚的一切令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就在这时，安明突然张开了眼睛，渐渐回复了焦距的双眼温柔的看着他。于萧昂一阵心悸，要不是这一眼，他只觉得昨天的一切是场梦。
　　“睡得好吗？”
　　“嗯。”于萧昂忙挪开被子里压在安明身上的腿，坐起来默默的穿衣服。
　　“萧昂。”安明清冷的声线，让于萧昂一瞬间觉得亲切。他不是叫他于萧昂，而是萧昂。
　　“嗯。”他耳朵红了。
　　阳光流泻整个房间，充满了温绵的味道。光着脚踩着地板的咚咚声，听着也让人觉得如此踏实。
　　安明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公司的同事们也震惊的发现，原本冬天一样的居安明，竟变得如沐春风。平日里工作间，明明和过去一样，可是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他和于萧昂在公司的相处模式几乎还和从前一样，原本也不在一个工作组，平时在公司里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安明照旧还是一张清冷的脸，每天工作着，只不过，有时候路过于萧昂的时候，总会多看一眼。
　　工作节奏还是一如既往的忙，安明常常加班不能正点下班，像从前一样和于萧昂一起回公寓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此时坐在工位椅子上不停打瞌睡的于萧昂，迷糊的险些把手里的笔掉了，忙用力晃晃头。到了午休时间，更强的困意袭来，起身到茶水间想去泡杯咖啡提提神。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公司的居安明最近越来越帅了？”行政部的女同事们再小声的八卦。
　　“之前觉得他人挺冷淡的，虽然帅，但是总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
　　“今天我碰到他，他居然和我笑着打招呼，天哪我都震惊了当时。”
　　“上次团建唱歌时候，我就发现了他超帅的。真是不敢想象，那样的人，有没有女朋友啊？”
　　“不清楚，那张脸要是交不到女朋友，只能因为他个性太差。”
　　“诶·······小点声。”
　　刚好路过的于萧昂，听着拿着杯子的手不禁握紧了，脸色有些难看，他人口中那么了不得的男人却和自己......
　　正想着于萧昂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安明所在的插画原创部办公区。刚要转身，却传来安明的声音，“萧昂过来啊。”敏锐的安明早看到他了，于萧昂不自然的抬眼看着安明。这个不得了的男人倒是镇静的依然和力生谈工作，“这次的主要颜色审定就是这个，按照色设定做就好。”
　　“嗯，那我先走了。”
　　“萧昂，最近画的不错哦。”力生走时还不忘鼓励萧昂说道。
　　于萧昂有些尴尬的笑笑。
　　原本淡定的坐在那看着于萧昂的安明，脸上渐渐绽开了一个笑容，那么不真实的。萧昂望着的瞬间读懂了他眼神深处隐藏的深情，脸上红晕泛起。明明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却露出了少年般的的羞涩神情。
　　正在这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搭住了肩膀，“你干嘛呢在这晃来晃去，大白天脸这么红，发春啊。”韦童走过来敲了敲于萧昂，于萧昂吓了一跳忙回过神，“韦哥。”“把弄好的文件，发给中使。”
　　“好，我一会去。”于萧昂一紧张吞吞吐吐，赶紧走了。
　　韦童撇撇嘴，发春也不能对着那，亏他会选地方，眼神似有深意的望着远处的居安明，安明瞥了一眼韦童，视线落回自己的电脑。
　　六点钟刚过一刻，安明已经看了两次表，一边收拾电脑，一边拿起手机播萧昂的电话。到了楼下看到于萧昂和同事刚从电梯出来，挂了电话，远远的看着他。
　　萧昂抬头看到安明在门口等他，明显僵了一下，只见他面不改色的和同事们招了招手。
　　出了公司，天色渐暗，两个人一个方向，隔了段距离走向地铁站。于萧昂在后面望着安明笔直的背影，大步的跟在后面。进入地铁之后人越来越多，两个人被人群挤的越来越远，于萧昂看着安明刚要喊他的名字，前面的安明却意外的回过头来，视线扫视了一下很快看到了于萧昂，清冷的目光透着只有他懂得的温柔，他侧身穿过人群几步跨到萧昂面前。两个人并肩站在安全线内。地铁进站，疾驰而过的列车缓缓减速，暗色的车窗晃过两个人的影子，风吹过的瞬间，于萧昂余光看到安明清冷的鼻尖，他像是确认萧昂位置似的微微侧过头。
　　于萧昂依旧穿着那件袖子毛了边的外套，依旧是平常的下班路，此刻却觉得北京的街景如此美好。
　　此时地铁正是高峰期，车厢里人潮拥挤，萧昂被挤得几乎站不稳，身上全是汗，突然被安明一手拉了过去，两人比肩站在门边。随着车体颠簸人群也跟着晃动，于萧昂一下撞到安明的身上，他难为情的抬起头，安明却不以为然看着他，笑意越来越浓的染上双眸。
　　车窗外，灯光明灭闪烁，晃过一阵阵斑驳的影子。看到窗外的旅行广告，才恍然意识到春天就要来了。
　　刚刚推开房门，甚至连门都没有关好。安明扔下电脑转身就抱住了萧昂，于萧昂绷直了脊背瞬间满脸通红，紧张到木然，口上说着“别这样。”推开安明去关门。换了鞋，走进来却被已经脱下了外衣的安明严实的再次抱了个满怀，看着他明晃晃的眼神里写着深情，目光灼灼的望进于萧昂的眼里，像是被摄了魂，压抑着乱套的呼吸，于萧昂早已无法平静。在公司就难以抑制的紧张心悸，而现在，不只是脸全身都在发热。于萧昂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能逃避似的推开安明，有些鄙视这样的自己，感到很可耻。安明站着的身体似乎僵了僵，原本放在于萧昂身上的手，顿了顿，还是收了回去。
　　清冷温和的眼，灼灼其华于内。
　　——他的柢岸。
　　——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