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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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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挽云拉着顾惜朝奔跑在人迹罕至的寂静街道上,身后并无人追来,前面的路不知通向何方,她彻底清醒过来,望着前路却又迷茫了。
行至僻静处,顾惜朝停下来甩开傅挽云的手:“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半晌无回音,顾惜朝不耐地抬头,一望之下,也不由得惊呆。
傅挽云情绪渐渐平静,尽量忽略顾惜朝与铁手如出一辙的目光,道:“我知道,可我管不住自己的脚步,我明白不能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了。”
她坦白得像个孩子,低垂着眼帘,发丝在夜风中轻柔地舞动。
这是傅晚晴的胞妹,一模一样的脸,竟是孪生。
任是谁也无法面对着一个和自己的爱人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而毫不动容。
况且傅挽云此刻没了往日的冰冷与刻薄,只要她不动,简直像极了傅晚晴。
顾惜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几乎忘记了呼吸,眼前的一切实在太像一场梦!
他颤抖着上前一步,想要看清楚,想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才是个梦,没有千里追杀,没有逼宫,没有流血,没有死亡……
“晚晴……”
他的声音变得暗哑,眼眶水雾朦胧,他恍然地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到那朝思暮想的身影。
傅挽云反蓦然回神,退后一步,心底的酸楚与愤怒一拥而上:“我是傅挽云,不是傅晚晴!傅晚晴早就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惜朝闭上眼长长吸了一口气,胸腔充满了一股无名之火,不是晚晴,不是晚晴!
“为什么那么像……为什么那么像……”
顾惜朝凄然地喃喃道,茫然之中又带了一丝愤恨。
“我从来都不愿像她,我恨她!我讨厌她!为什么看到我的人都只会想到她,为什么从来都是她!我也有我的名字,我不是傅晚晴!从来都不是!不是!”
傅挽云大声喊道,她终于喊出了埋藏心底多年的话,她是傅挽云,不是傅晚晴,她也是活生生存在的一个人啊。
“你恨她……”
温柔美丽如晚晴,竟然也能让人产生恨意。
“她活着,所有人就只知有一个傅晚晴,她死了,所有人心里也都只有她,为什么,凭什么都是她、只有她……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我,为什么……”
傅挽云情绪一时失控,旁若无人地悲哀着,顾惜朝看着她,心里泛起一丝怜悯。
他与她相处多日,终是因着晚晴的缘故而对她有了抗拒之外的感觉。
他不得不承认,之所以有抗拒的感觉,完全是因为从她身上就像照镜子般看到另一个自己。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始终不愿面对自己,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虽毫不在乎,却无法喜欢。
这样的他,快疯了。
而她的出现,就像隐藏在他衣服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冒出来刺到他,挑拨他的伤疤,不肯放过他的过去。让他日日清醒,时时痛楚。不愿让他获得重生。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傅挽云倚靠着墙壁,失魂落魄地说出这句话,“我不想看到你死。”
顾惜朝蹙起眉头望着她。
“别再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做一回事,能够活着,不算是件坏事。”傅挽云道。
“我知道了。”顾惜朝已经平静下来,他不想再听傅挽云说下去。
傅挽云胡乱地点了下头,步伐有些不稳地想转身离去。
“等等。”顾惜朝道。
傅挽云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
“这是九幽神功的秘笈,你拿去吧。”
傅挽云诧异地转身望着他,不是说已经销毁了么?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顾惜朝道:“我一直带在身上。”
傅挽云接过秘笈,已全然没了当初的心情,抬眼再看顾惜朝,他已经朝来时的方向走远了。
“咿?二师兄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家陪芙蓉吗?”追命歪着脑袋挑着眉毛腾出一只手在铁手眼前晃了晃。
半晌,铁手终于有了反应,叹了口气对追命道:“我到旧楼里取点东西,顺便来这里巡视一下……”
刘五见铁手心不在焉,连忙上前对追命解释道:“追三爷!刚才有人劫狱,顾惜朝已经逃走了!”
“什么?顾惜朝不在了?”
还想找他喝酒呢!追命抓不住重点地想。
“是啊三爷!这要是让戚大侠知道了,怕是不好交代,您看要不要派人全城搜捕?”刘五道。
追命看了一眼铁手,后者还兀自心不在焉地不知想些什么,“顾惜朝要是存心想躲,怕是很难找得出,你说有人劫狱?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是个女的!一身紫衣,刚开始蒙着面纱,后来被铁二爷扯下来……”刘五说到这里一顿,仔细想了又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这个女的,她以前来六扇门找过铁二爷!对对对!我没记错!就是她——”
刘五说着,却是一时叫不上来名字。
追命有些听不明白,听刘五之前的描述,一身紫衣,蒙着面纱,除了蔡京义女蔡云,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可刘五又说一年多前这个女的来找过铁手,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除了独孤伊人、水芙蓉、小郡主之外的女人来找过铁手。
六扇门除了水芙蓉以及后院打扫的一些勤杂人员是女性外,清一色的全是男人,平日里来个女人大家都留意得不得了。尤其是向来冷冰冰却很得女人缘的铁手,大家更是常常拿来调侃,可是敢上门来找的女人却屈指可数。到底是谁呢?
“……你确定?”追命道。
“绝对没记错,这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刘五停了一下,看了铁手一眼,又继续道,“……那时候铁二爷与诸葛先生因此还生过嫌隙……”
追命仔细回忆了一下,铁手虽然平日不怎么会讲话,但是对师父一向是尊敬有加,当初在独孤伊人的案子上虽然和师父、众师兄有过争执,可也没有做得太过分,至于生嫌隙……
啊,想起来了。
是她……
那件事岂止是生嫌隙,铁手一心想脱离六扇门的念头就是从那时候升起的,师兄弟几个都不愿再提起那件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忘记。
“傅晚晴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来劫狱……”追命有些糊涂。
刘五挠挠头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铁手又叹了口气:“她不是傅晚晴。”
追命瞪大眼:“不是她?那是谁?你认识?”
铁手道:“只是一个长得和晚晴非常像的女子——我记得晚晴曾经对我说过她有一个妹妹……”
说到这里,铁手顿住了。
当年,晚晴与他一道走在阳春三月的街道上,那时候柳叶正茂,他以三片柳叶作为信物,答应为她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晚晴含蓄地提出她有一个妹妹,长得与她一模一样,让他回去告之师父来提亲。
想到此,铁手狐疑地喃喃道:“莫非她真有个妹妹……”
追命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喂喂,有什么你说出来,别自己嘀嘀咕咕的,什么妹妹?”
铁手抓住追命一只胳膊道:“追命,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夜里你追踪一个可疑的蒙面女子差点受伤?”
追命听了抽出自己的胳膊,换个手提酒壶,不以为然地道:“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蔡云。”
“蔡云?”
“嗯,就是蔡京的义女,这次我和冷血去江州办案她也在,对了,你儿子还是她接生的呢!”追命笑嘻嘻地蹭上去,“嘿嘿,你说巧不巧?”
铁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真是巧……我那天只紧张芙蓉,竟没注意到她。”
“是啊,那天你和水伯接了人就走了,对了,你说劫狱的人是她,她怎么会与顾惜朝认识?”
“我也不知道。”铁手凝重道。
“没事啦,我跟她很熟,回头我去问问她。”
追命举着这两壶酒可惜地叹了口气:“这两壶可是从戚少商那里拿的不掺水的炮打灯,顾惜朝真没福气,这个时候走人,看来我要自斟自饮喽。”
铁手看他依旧毫无忧虑的神色,还惦记着喝酒,无奈地摇着头走了。
刘五嘿嘿一笑上前道:“三爷,您又偷了戚大侠的酒。”
追命一瞪眼:“什么偷,这叫拿!”
“嘿嘿,对对对,是拿,是拿。”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干活去?!”追命摆出总捕的架子来。
“是!”
追命轻哼了一声,拎着两壶酒准备离开。
“啊——”
地牢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追命回过头,健步如飞,赶到地牢。
“顾惜朝?”追命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那背对着他坐在桌边的人影不是顾惜朝是谁?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同见了鬼一样的小捕快在一旁瑟瑟发抖,追命道:“这没你的事了,出去。”
小捕快这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牢房。
“你怎么在这里?”追命走过去在顾惜朝对面坐下,放下手中的两壶酒问道。
顾惜朝唇畔牵起一抹微笑:“我难道不该在这里吗?”
追命抬抬眉毛:“你不是走了吗?干嘛又回来?”
顾惜朝道:“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
追命拍拍酒壶,嘻嘻一笑:“看来你也是个随心所欲的性情中人,我追命就喜欢交爽快的朋友,当初和小猴子都是以酒会友,今日你我也来个一醉方休!”
追命说得豪情万丈,顾惜朝却无多大反应,他瞧了一眼酒壶,道:“炮打灯?”
“没错,戚少商那拿来的,这是不掺水的,来尝尝看。”追命发觉忘记拿杯子了,索性打开一壶直接递给顾惜朝。
顾惜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却也没说什么,接过酒壶喝了一口。
“怎么样?”追命打开另一壶,咕咚咕咚灌下去小半壶,一抹唇边酒渍,“这可是一醉楼里最后的两壶了。”
顾惜朝一手按在酒壶上,看追命正喝得开心,地牢昏暗的灯光下追命那张与他酷似的脸上布满了笑容,一身白衣处处透着干净与清爽。
纵然是个酒鬼,也属于不讨人厌的那种。
“看我干吗?你怎么不喝?”追命道。
顾惜朝笑了一下,抬起酒壶又喝了一口,追命瞧他喝得文雅,不禁摇摇头:“你这样喝酒有什么意思?喝酒不同品茶,要大口大口地喝才够劲。”
说着,有心示范似地抱起酒壶又灌了几口,一壶酒已然将要见底。
顾惜朝道:“一壶酒够你喝么?”
“当然不够,我都好长时间没好好喝过一回酒了。”
顾惜朝把手边的酒壶推过去,他的手修长柔润,骨节分明,收回的时候轻敲了一下桌子,淡淡地笑着。
追命道:“两壶也不够,你还是自己喝吧,老楼里我还私藏了不少呢。”
这是鬼话,若是老楼里有酒还用得着去拿戚少商的?
顾惜朝只是笑,追命不好意思地道:“你真不喝啊?”
顾惜朝点一下头:“我并不擅饮酒。”
追命道:“不擅饮酒?那你是不喜欢喝酒喽?”
顾惜朝道:“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我只是不常喝酒,喝多了就会醉。”
而他并不喜欢醉酒的感觉。
追命道:“这世上居然男人对酒毫不在意,真搞不懂你。”
追命喝了一口酒,双手捧着拿远了看一下,又收在怀里,嘻嘻一笑:“它可是我这辈子都离不开的宝贝。”
顾惜朝道:“我想我再也不会见到第二个比你更好酒的人。”
追命道:“那是自然,放眼京城,还真没几个人能与我喝个不相上下。”
顾惜朝道:“酒能误事,它就没为你带来麻烦么?”
追命道:“它为我带来的麻烦不少,可是有二师兄在,我也不怕这些麻烦。”
顾惜朝点点头,他对酒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对人也是,与追命相对而坐,就仿佛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追命处处透露阳光朝气,他突然觉得一个人放下包袱开开心心也不是件难事。
可几句话下来,他明白了对面是他永远无法碰抵达的彼岸,看似触手可及,其实只是海市蜃楼,一触即幻。
他没有喜好,没有伙伴,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什么都没有。
追命见顾惜朝又不说话了,把酒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望了望地牢里唯一能看到外面的小窗,道:“天快亮了。”
顾惜朝也向窗外望去,圆月不知何时渐渐隐去,远方的天际渐渐泛白,在这烛光摇曳的地牢里,他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