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司虞

14、桃花

　　齐谨握着青瓷杯子在掌心打旋，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桌子上。木槿站在一旁动也不动敢，偶尔怯怯的抬眸看一眼他，而桑若则跪在院中已一个多时辰，齐谨似乎并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木谨心里着急又不敢说，他们一回来桑若便被罚跪了，她本是想求他却被他一挥手罚了站，主仆二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院中，心里同样煎熬着。而齐谨却依旧悠哉悠哉的品着茶，根本瞧不见桑若已有些汗湿的额头。

　　三月的太阳虽是暖和，晒久了却也不舒服的，木槿绞着衣服带子，咬唇在齐谨面前跪下：“王爷……”唤了一声却再又说不出什么来，齐谨垂眸看了她一眼，待听她的说词，她却极小声的嚅嚅道：“您别生气了……”齐谨觉得一口茶似是呛在了喉咙里，轻咳了一声不由低声笑了，望了眼院中的桑若，道：“你们可知道错了？”

　　桑若在院中并听不见屋里的话，木槿忙跪着往前挪了点儿，拼命点头：“晓得了，以后不乱跑。”顿了顿又道：“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齐谨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皱了皱眉，道：“那人是谁？你可晓得他来头？这样没有防备早晚被人擒了去！”见木槿怯怯而委屈的样子，又微微软了声：“我是为你好，你可知道多少人想要取你的性命？我把你藏在这里就是怕有人寻见”

　　木槿抬了抬头，张口道：“他不会害我的。”说完才发现这实在是毫无力度的一句话，于是又狗腿的奉承：“小的明白，王爷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小的心疼！” 装模作样的口气惹得齐谨握着茶的手无端抖了一抖。木槿会这般说词是学以前府里的下人们的样子，犯了错误便叫主子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奴才们心疼。她正欲再加一句，齐谨摆摆手，掩不去笑意，道：“几日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 木槿见他笑得欢快，一时也觉得轻松多了，便回道：“哪里是几日，王爷可有快三个月没来瞧我了！”

　　齐谨想了想也确实是，从年底开始便忙起公孙偃的事情，再到安排好公孙偃以及处理好后续的事情，颇花了些时间。公孙偃失踪后高灏便称他畏罪自尽了，旁人不知，齐谨却最明白太子跟高灏的心思，而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地牢的守卫全是高灏手上的兵，而公孙偃无故失踪本就蹊跷，太子多少会怀疑他，况且之前公孙偃宴请高灏，太子并不明其中事由，定也会猜他二人是否真的暗里交好。而公孙偃是襄王的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高灏这边，太子让他以对外称畏罪自尽，他自然会奇怪，而这中间只需齐谨稍稍点拨一下他便会着道，让他二人相互猜忌是其一，另一原因，是让他们有所忌惮，让他们知道公孙偃还活着，对他们就是一个最大的威胁！

　　齐谨捏着杯盖刮着杯口，悠悠叹息一声道：“起来罢，别跪着了。”木槿望了眼院中的桑若，齐谨便提了提声音道：“你也起来罢。”

　　桑若在院中听见了声音，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无奈膝盖已是痛极了，怎么也站不直，木槿忙奔过去扶起她，搀着她往屋内走。在齐谨的示意下将桑若扶进了她的屋子再回来，她才又开口道：“王爷要让我在这呆多久呢？”她心里隐隐担忧，该不会是一辈子窝在这里吧？

　　齐谨抬眼看了她一瞬，问：“你喜欢呆这里么？”木槿怕又惹他生气，道：“唔，还好，在这里能保命，在外面不晓得会怎样呢。”齐谨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试探着问道：“你不想给你爹娘报仇了么？”木槿闻声愣住了，报仇这两个字在她初见齐谨的那一天脑子里闪过，而后这几个月她从未再想起，让她报仇？她怎报得了，那可是太子！

　　齐谨见木槿神色变得惊慌，便伸手按一按她手背，轻声道：“他们可是白白冤死的。”木槿只觉得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心里便像是有只兔子在七上八下的蹦着。

　　“我怎能报得了仇呢，他可是太子啊……”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的意思？”

　　齐谨弹了弹领口，双眸变得深沉，沉声道：“只要找出真相，便能为你皇甫家雪冤。”木槿觉得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不仅如此，连着手也开始抖起来，颤颤的开口问：“他们不是说，爹爹……爹爹通敌卖国吗？”她年纪尚小，并不知晓这些事，是后来官兵来抓他们，抄家的时候嚷嚷着听见了一二。在她心中爹爹是那个常常不顾及身份把她驮在肩上的爹爹而已，而不是他们嘴里可恶的卖国贼！

　　齐谨扬起唇角笑了笑：“没有，是他们冤枉他。”

　　从竹阁里出来时日已偏西，马车缓缓行驶在车道上，进了市集时街边已有些摊贩摆起夜摊 。锦州是有名的享乐城，这里旁的没有，玩的地方数不数胜，高雅如一品阁，大俗如归燕楼，都是屈指可数的玩乐之所。齐谨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一路看着，忽然出声道：“停车。”

　　车夫不明所以，急急停了车，齐谨撂袍从车里出来，走向一边的贩摊上。那是一间很普通的摊子，摊面上摆的是些女人的胭脂水粉及首饰，齐谨拾起一只雕刻着白莲的玉簪细细看着。

　　摊贩见人穿着富贵，忙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款清莲簪是小店里最好卖的一款了，样式好看玉又好，您要送夫人小姐最合适不过了。”顿了顿见齐谨并不搭腔，又道：“这诗句里说，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喻意也是极好的！”齐谨听了只勾了勾唇角扔回了摊位，反倒拾起另一只雕桃瓣的簪来看。簪上的桃花并不完整，竟是缺了一片的，只是与簪子融合的好，反倒别有一抹韵味。

　　贩商瞧了眼他手上的物件，连又道：“这个也好，这个红玉是桃花汁染的，染完了放在暴日下晒个十来天方入色，极不容易才成的。我这手上也只此一件。”齐谨点了点头：“就要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