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迟生晚

32、一

　　土卫六，泰坦。
　　地表压力为母星1.5倍，充斥着甲烷，大气层浓厚。太阳风刮过大气层的时候，会在没有磁场的大气中形成橘黄色的风带。
　　阴冷黑暗的地表让液烃海洋保持着固态，靠近南极的地方在泰坦所谓的春季，会有巨大的湖泊出现，强烈的对流天气让着陆成为一件令人讨厌的事。
　　著名的橙色天空只在漫长的夏季才会出现。这里的人已经习惯用冬周年，夏周年来区别和对应所谓的冬季与夏季——而我则还没有习惯。
　　庞大的地下建筑依托着的是土卫六丰富的地热资源，这里没有地表的严寒深冻——至少在经历人工改造后，已经适合人类的居住。
　　但这只是小小的一部分。
　　科幻小说里头对宜居星球数量的慷慨程度常常让人咋舌，事实上就算是翻遍银河系，真正完全适合人类居住类似远古时代的地球那样的行星，不超过五根手指头。
　　有低等生物的星球充满着未知病毒，即使看起来可爱的伯纳星吉祥生物伯纳猴，如果没有经过检疫消毒，其自身携带的病菌，也会让没有种植宇宙旅行免疫疫苗的普通人类在一个星期内死亡，药石无医。
　　开垦新的宜居星球往往要花费数代人的努力，甚至曾经有一颗星球，在人类自以为征服其一百年之后，忽然开始向入侵者报复，一夜之间数百万人口灭绝——这是因为星球上最大的火山喷发，释放出的外星新型有毒气体大家毫无防备。
　　因此，在经历了种种惨痛教训之后，人类不再将宝贵的身体暴露在异星球的大气中，他们更加相信坚固的防护罩，大大小小的基地，他们拒绝再去看异星球上各种各样美丽颜色的天空，固执地将防护罩的天顶设置成标准的地球蓝。
　　我目前的名字是格丽，据说来自古代英语中的“green”。毫无起名创意的坦克先生在做了“大量认真而细致的工作”后，将我丢在了土卫六的某一处地下基地，据说这里是给即将出发去外星系做苦工的人准备的歇脚地，土卫六上存在着一处可知可逆并且稳定的空间裂缝，这是由人类开辟的星际跳跃中转站。
　　“为什么是这颗行星？”坦克先生瞄了眼自己的肌肉，“姑娘，其实我真的不是科学家……”
　　我没有好奇心，只有求知欲。翻阅了很多资料得出的结论，大约是因为这里没有磁场保护的缘故——这一猜测在不久之后得到专家级的认证。
　　队长对我能否安全在基地待下去表示了最高程度的怀疑，他不认为那群已经见到血的苍蝇能这么轻易放过我。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做了‘大量认真而细致的工作’的。”坦克先生拍胸脯说，如果连区区的入境主脑都没法欺骗，老子们流浪了十几年那就真的是流浪了。
　　“万俟家可是bug中的bug，这次二小子帮忙逃跑，他们肯定倾尽全力也要不留痕迹啊。”
　　“……你们是拿什么说动他的？”二号十分好奇。
　　坦克先生比着“V”：“新型白虎改进计划书，设计人，金斯老怪。”
　　“……所以你所谓‘大量认真而细致’的工作是指？”
　　“把计划书交给二小子。”
　　“……你有没有说得太夸张太自豪了一点……”
　　二号翻着白眼，将行李箱交给我。
　　“那么，再见啦，碧沉。”

　　坦克先生搔了搔脑袋，他会在这里停留上一个星期，出发到不知名的星球参与宜居星球开发。这是我所不明白的事情之一——当然，依旧缺乏好奇心。在憋了三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来要求我问他为什么要干这种活的坦克，满脸挫败。
　　“他娘的……老怪物们果然没说错，你太缺乏对他人的关心了。”
　　“因为没有需要关心的人。”
　　从夸父出来，完成学业，回到母星，十六年的人生所谓的需要关心的事情，只有吃饭跟学习。
　　他呆愣的表情似乎有一点点悲伤，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让女人看了觉得心动的笑容——这是这两天在酒吧碰见的某位女士的原话。
　　“哦……我应该将这个话带给那群混蛋吗？或者说，给豪格？”
　　“不需要。”
　　这只是一个事实，没有情绪在里面。
　　“理科生的花岗岩脑袋什么的，最讨厌了……”竖着中指，也不知道是对着谁，或者对着什么人，或者是，想起了什么人。
　　“好啦，总之，保存好我给你的万能卡，还有好好生活哟。”
　　在他要离开之前，接到新的工作任务，据说由于下一批开往另外的待开发宜居星球的人中有一位整备师倒霉地得了土星六地居不适应症候群，必须留在土卫六进行适应性恢复。这种土卫六常见病多发于纨绔子弟身上，特别是急需基层经验的官N代。
　　我没有告诉他我接下了这份工作，这已经和他没有关系。

　　对于离别这件事，没有伤感。
　　对于痛苦这件事，我还没有经验。
　　他们都将要离开。
　　我已经本·能地将“不再见面”作为最好的打算。
　　最新的工作是协助即将远行的人们调试好自己的机甲。这份工作得来不易，据说也是bug中的bug帮忙安排。
　　“你没有想要跟我或者跟豪格队长走，真是冷静又冷酷的选择。”
　　我看着他，后者终于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是的，他们已经准备好各种说辞，要告诉我，我不适合同他们一起走，不过都没有派上用场。
　　“所以，其实呢……我们都无法带你离开。”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军队若有若无的监管和纵容下的队长，逃亡中的叛军们，都还不是我可以去的地方。
　　我可能给他们带来麻烦，可能无法适应他们的生活，可能在怪物们的中间变得更沉默寡言。
　　总之，不会成为正常的少女。
　　“那样其实也没有问题的，不过碧沉啊……”
　　吉利亚摸着我的头说，不过碧沉啊，那样的话你的父母为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哦。
　　“因此，我们不能让我们失望。”

　　穿破橘黄色的大气层，银白色的宇宙舰消失了。
　　地面上滴落的雨水，实际上是液体乙烷跟甲烷。
　　酒吧中的神秘女子在通讯器里面说，我们回去吧，碧沉。
　　“忘记吧。”
　　“啊？”
　　“那个名字。”
　　我在这里，在等待着下一批出发去宜居星球的人。
　　酒吧里的女人说，吉利亚到底都教给了你什么啊，变成这么古怪的性格。
　　“什么也没有。”
　　我伸出手，滴落在防护服上的液体甚至不是水，不含有盐分。
　　你看，想要伪装成有眼泪，也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
……
……
（你……个头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