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GL）》暮成雪

29、十四章 前奏

　　林谱送凌上到家。楼下停着凌辕的货车。
　　“上去坐坐吗？”凌上跳下车来问。
　　“不去了。”把车子替她停好，林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去，似是想扶一下她的肩，或者是抚一下她的长发。
　　但在凌上寂静的目光中，什么也做不了。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走了。
　　上楼，开门，家里灯火通明。
　　凌辕正站在客厅里，像是在发呆。连开门声都没有听到，直到凌上叫唤她为止。
　　“怎么办，凌上！”凌辕狠狠地叹气，满面愁容。
　　“出什么事了？”凌上心中一动，“还是云烈她们——”
　　“不，她们没事！”凌辕连忙摇头，挥了挥手里的纸，“是这个出事了。”
　　凌上沉默。
　　她当然知道凌辕手里拿的是什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怎么办？我好像吓到她了！”凌辕皱起了眉，常在的笑容也不翼而飞了。他这样开朗的人，实在很少这种表情。
　　凌上似是麻木了一下，不确定刚才听到了什么，而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哥。
　　“我刚才送云烈她们回去的时候，”凌辕忽又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跟云烈告白了。”
　　凌辕越是茫茫然了。
　　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此刻失聪。也不愿意从最亲的人的嘴里，听到另一个最敏感的人的名字。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
　　大哥说，他跟云烈告白了。
　　“这样啊，”凌上说，笑容浮动，目光漂移，“恭喜大哥。她一定很高兴吧，她接受你了对吗？”
　　“所以我说我吓到她了。走的时候，她的脸色很不好。”凌辕叹气。
　　凌上眼皮跳动，心呼之欲出：“脸色不好——为什么？”

　　凌辕还是叹气。

　　在自己告白之后，没想到云烈转身就走。
　　她走得很慢，简直可以说是步履维艰，后来甚至干脆蹲在了地上，像是要嚎啕大哭的样子。
　　凌辕觉得自己太失败了。
　　但难道，云烈认识凌上，不是因为自己吗？
　　又难道，她劳动节来这里，不是因为自己？
　　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有那么一点感觉让他一直以为着。以为和自己一样，为对方动心了。
　　去她家的时候，她对自己也特别的好不是吗？合欢树下若隐若现的情感波动，难道不是因为自己？

　　但却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所以自己才会这么大胆。甚至没有等到她毕业以后。实在是怕她会毕业回家，就算留在这里，这样的妙人儿，也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他不愿意落后，想要的，便出手。

　　但，似乎却错了。

　　看到云烈低着头蹲在地上，凌辕迷惑不解。这个女孩，现在正如谜一样。
　　而解开这个谜，似乎可以在凌上这里找到一点答案。至少，凌上要比自己更了解她吧。

　　听凌辕讲到这里，凌上睁大了眼睛：“就这样？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地上，然后你就回来了？”
　　“不是。”凌辕摇头，“她只说了一句话，‘让我好好想想’，说完了就走了。”凌辕微微自嘲，“连头都没有回。”

　　大哥，在云烈那碰钉子了？
　　凌上心潮澎湃，继而感到深深的自责。
　　现在自己的心情是什么？
　　一层涌过来的叫快乐，一层涌过来的叫难过。
　　该笑还是该哭。
　　为自己笑还是为大哥哭。

　　哥，在知道你是在为谁害相思之后，我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冷静。

　　凌上伸手过去抱住凌辕的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动作。在父母不在的长年里，大哥既是兄也似父。现在，真正的煎熬到底谁受的多一些。

　　凌辕被妹妹不提防的这么一抱，反而愣住了。回抱着凌上，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丫头，为我担心呢？”
　　“哥，”凌上在凌辕的耳边轻轻地问，“非她不可吗？除了她，别人不可以吗？”
　　“什么意思？”凌辕立即扳开凌上，紧张地问。
　　凌上笑，合着泪：“如果她不喜欢你，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凌上的哭一下子就感动了凌辕，他又笑又叹：“真是的，是我谈恋爱，怎么你先哭了起来。我还不知道，我妹妹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呢。”
　　凌上却笑不出来，满心的苦涩。
　　“哥，非她不可吗？”
　　凌辕渐渐隐去了笑，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一时都是云烈的温婉音容，实在令人情思百转。
　　凌辕纵没有回答，凌上也从他的样子中得到了答案。
　　“你说，她会想多久？又想出个什么结果来？”凌辕一边出着神，一边问。
　　凌上也似出神，那个想过的念头一点一点在坠落，跌入内心的深渊里，没有溅起一些些的痛，却全全掩在了黑暗里。
　　“你是我哥，她——是我朋友，我，会试试吧。”凌上深纳一口气，淡淡地说。
　　“真的？”凌辕顿时喜了，伸手抱住妹妹，“你真是我的好丫头。”
　　“但如果她最后还是不能选择你——”凌上挣不开这个怀抱，便索性放弃。
　　“只要她不讨厌我，我就不会放弃。”凌辕坚定地说，然后微微一笑，“我其实还是有些优势的。”
　　凌上实在应该问一下他有什么优势，但却怕会又是一刀，割开更深的伤口，于是并不能问出口来。

　　于是就这样，似乎达成了一个约定。
　　凌上，去游说云烈，让她知道大哥的好，知道大哥是一个足以让人依赖一辈子的男人。

　　可是，想是这么想的，决定是这么做的，但凌上却一直没有去找云烈。

　　没有办法去找她。
　　每当自行车行驶到那个岔路口，她就是没有办法把车头掉向右边。甚至连那边看都不敢看，只愿离得越远越好。

　　日子于是看上去不咸不淡了。
　　文学院的人也回来了。
　　曲敏她们带来了更多的越闻轶事，大家轮流讲上几天都不带重样的。还有拍毕业照、老乡聚会、写留言册，联系分工……
　　事情都涌了上来。

　　之前那段时间的挣扎，在看不到对方的时候，一下子不存在了。
　　只有在枕头下看到她的照片时，才知道，心在这为个人闷着。
　　因为怕更闷，甚至都不愿意见到大哥，凌上的心情一日不如一日，渐渐低落，失去了笑容。

　　而终于，毕业要到了。七月来临了。

　　忽有一日，曲敏突然问起，怎么好久没有看到云烈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她？”凌上看她。
　　“因为昨天碰到何姝，她去团委有事，但还好像在帮云烈办事。”
　　“她——不能自己过来吗？”凌上怔然。她只以为是自己在避着她，却不知道两个人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也就是在忙些毕业的事，”曲敏嘟囔了一声，“不过不至于忙到走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吧。因为去了她家，我还给她带了些家乡的特产想给她呢。不过已经告诉何姝了，她应该会通知云烈一声吧。”
　　凌上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地在旁做自己的事，可是终究还是扰了心情。
　　“哇，我们的照片拍得还真好。”曲敏还正看着大家在云烈家的照片，尤其是她和小武的合影，值得收藏。
　　曲敏拿着照片到凌上跟前，拿着照片比对着，边悠悠地说：“多久没见到你呢？好像变样了。嗯——头发没变，眉毛没变，眼睛没变——”曲敏突然俯身凑到凌上眼下，眼睛也犀利了，“可是心境似乎变了。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凌上，叱咤风云的凌上，怎么颓废掉了？”
　　凌上懒懒地拨开曲敏，才要说什么，却被站在宿舍门口的人惊住。
　　曲敏回头，笑了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云烈，快进来。”
　　云烈看了凌上一眼，她正瞧着自己发呆。
　　“听说给我带了特产，怎么好意思辜负你的心意，自然是要亲自前来的。”云烈解释着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没有再看凌上第二眼。
　　曲敏翻出几袋东西来：“其实不过是些干果，叫你特意前来，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凌上在旁终于微微一笑，听她们两个文绉绉的，极不习惯。
　　曲敏眼尖地抓住了那个笑容，不禁拍掌也笑了：“真是好不容易。”
　　“什么？”云烈佯不在意地瞥过一眼来，却见凌上倏地就收住了笑，一脸平静。
　　“她最近心里一定有心事，总是闷闷不乐的，刚才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星头，又灭了。”曲敏做着鬼脸。
　　云烈愣住。
　　这句话里，含意似乎太多。

　　不该来，却还是来了，不用找借口的时候不愿来，有事也找何姝代，但到底抵不过真实的内心。因为不知道在接受了凌辕的告白后要如何面对凌上，云烈想，如果凌上知道了，一定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吧。
　　一定也会像自己一样，能逃，能躲，就逃，就躲。

　　看，可不是这样！

　　云烈想着，却见凌上已经起了身，捞过桌子上自行车的钥匙，向门外走去。
　　“我走了。”
　　“等等。”云烈脑子一热，喊了一句。
　　凌上回头看她，曲敏看着她们俩。
　　“我正好搭个便车，”云烈回头对曲敏说，“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曲敏说着回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看着她们偕肩而去。

　　骑车与坐车，已经是很自然的事了。

　　但是一路上却是安静得令人几欲发狂。云烈甚至想直接从车子上跳下来。
　　但是还是忍着。
　　听凌上的车铃清脆的声音，看凌上的长发随意地摆动。
　　背后，是一个可以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大胆看对方的角度。
　　她只是想贪此一时而已。

　　但终点终究还是要到的。

　　仍是那个岔路口，凌上长腿一伸，稳住了车子停了下来。
　　她在等云烈下车。
　　但云烈并没有动。
　　反而为了稳住自己，一手抓住了凌上衣服的下摆。
　　凌上转头，却冷不转掉进了云烈直视的眼睛里。似有千般言语，简直是双会说话的眼睛。
　　接着，云烈下车，转到凌上的车龙头前。
　　凌上的目光跟着她旋转，原以为她将就这样走了，却没想到她突然在自己跟前转过身来，猝不急防地，让她看到自己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凌上一时有些窘，撇开了些头。
　　但于云烈，凌上的这些细微动作却都足以令她勇敢。
　　“凌上，”她开口了，“星期四，也就是明天晚上，就是团委的毕业欢送舞会吧？”
　　“是。”凌上点头。
　　“那天晚上，可不可以跟我跳支舞？”云烈终于鼓起了勇气。
　　这句话，很早就想过，原本已经不能说。
　　现在，已经不管不顾，要丢卸掉面具。在看到凌上隐忍着时时回避的目光时，话，终于不经大脑地说了出来。

　　但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说，让我跟你跳舞？”凌上语气如梦呓，继听到大哥说他喜欢云烈后，自己又仿佛听到了不真实的话。

　　但是却是真实的，云烈那种豁出去的绝然，令凌上为之动容。

　　可是，这里，是不是就是大哥跟她告白的地方？

　　凌上慢慢扬起了眉：“我已经教过你跳舞了，徒弟出了师，便不应该再回过头来找师父。”
　　云烈顿失神色，眼光见得黯淡下来。
　　“是吗？”云烈笑，“凌上，你想要我去跟谁跳舞？”云烈挑衅地也扬眉，尽管这个动作于她很不符，“让我跟你哥跳吗？”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你要和谁跳，并不需要我的同意。”凌上移目，侧身，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那你呢，准备和谁跳？”云烈一步过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我，同样也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凌上冷冷地说，“别玩自己玩不起的东西，云烈，那不适合你。”
　　“谁在玩了？”云烈轻嚷，泪珠满眶，被深深刺伤。
　　“不管怎么样，”凌上再一次避开她的眼光，“我们——”
　　云烈倏地睁大眼看她，等她的话时，眼泪滚了下来。
　　我们怎么样也不可能。
　　这，原是凌上要说的话，但是在看到云烈哭了的那一刻，心闷得无法再将它说出来。
　　凌上无力了，她垂头停了片刻，复抬头说了最后一句话便走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哥在等你的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