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我们，和解吧 ...
-
这个感觉，十分奇特。
并不是没有跟别人一起吃过饭，这个地方，也曾招待过九尾狐，只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听着叉子跟盘子碰撞的声音，即使彼此吃的不是同一锅饭同一种菜，居然也能让他觉得有那么些神奇的感觉。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人类喜欢群居，为什么他们喜欢彼此陪伴，为什么他们如此眷恋家人，为什么他们如此热衷与家人吃饭。
因为有家的感觉是这样的不寂寞。
原来，家的感觉如此简单，只是有个人一起吃个饭，也能让你觉得温暖和满足，真的很神奇。
而且，还很有趣。
他一眼都不落地看着宋月是如何两手不利索地将两个苹果一一削了皮，暗自笑着她的笨手笨脚，竟然削出了两个如同被狗啃了似的如此惨不忍睹的形状，之后，又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又照着那个惨不忍睹的样子认真地摆在盘里，周围还点缀了一些葡萄和草莓，外观看着还挺好看的。
朴东株边吃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看着她拿着叉子状若优雅实则还很生硬的方式吃着她的“饭”，心中忍不住腹诽，虽然他的钱多得没地方花，不过像她这样贵的一顿饭还一天要吃三次，确实很费钱，比他的还费钱。
宋月显然接收到了他这种很像是怨念的眼神，抬起眼对上他，用眼神问着：你想吃？
朴东株撇了她一眼：懒得理你。然后继续低着头吃自己的饭。
直到现在，他和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样的眼神交流，居然还发生得很自然，明明应该很尴尬的，甚至不该发生。朴东株安慰自己，其实像这样“只可意会”的交流方式，也很不错，显得两个人多有默契。
看着看着，想着想着，其实他很想问问她，能吃到东西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这个感觉，很微妙。
当宋月进进出出，准备着沐浴的事时，朴东株才真切的感觉到，宋月现在是跟他住一起了，或者说，他认识到，他正在开始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同居生活。
跟之前宋月在这里住过的感觉不同，那一次的宋月更像空气，即使存在的自然，却没有实体。而这一次的宋月，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是带着形体，带着性别，带着呼吸，真正地介入到他生活的空间里，介入到这个空间的空气里，彼时，是只有他，此时，还有她。原本以为不会出现在他世界里的，现在居然出现了，真的很微妙。
而且，微妙得有些，不自在。
看到宋月湿着头发穿着密实的浴袍出来，一向透白的脸因为热气的关系冒出了些红而显得有些妩媚时，朴东株忍不住轻咳：“去换套衣服。”
宋月并不理会他的话，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便坐在了以前贯坐的沙发上，看着电视，不在乎地说到：“冬旭说晚上就应该这样穿，这样就很好。”
那么久的无言，一开始的对话就是这样，反对对上反对。
他听了，脸色不由得暗了下来，“嗖”地起身，拿好衣服，进进出出的，也准备着要沐浴。
站在这个曾经让自己有过一段不自在的回忆的浴室里，他的感觉，很微妙。
水汽还没有散尽，空气里充斥的，不是他一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知道，这是今天宋月买的那瓶所散发的香味，莲花的香味。
将门锁上，这个浴室便成了一个窄小的世界，明明只有他，可他却错觉，满屋还没散尽的水汽里，还有她。
自己的那瓶沐浴露一打开使用，他就觉得鼻息里的味道变得混合，那香味，有他用的，也有她用的，这两种香味，慢慢地，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种香味，让他分不清谁是谁，他的心突然有些砰砰跳，因着这个香味，而觉得自己的世界和她的世界，在气息上有了交集和融合，好像靠近，也不是那样难，好像自己，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人。
真的是好微妙啊。
这个感觉，很怀念。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宋月仍然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的看着，只不过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朴东株有些讶异，明明刚刚还说不换的，怎么这个时候又变了？她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想了很久，他才慢步走过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明明看的是同一个节目，明明是十分熟悉的场景和氛围，可为什么却让人觉得他跟她，中间就好像仅仅隔了一块玻璃，只要转个头，就可以我看得见你，你看得见我，然而偏偏是那样无法触到，这样的没有关联，明明很近，却是两个时空的距离。
你做的，和我做的，原来差别是那样小，又这样大。
我的世界，你的世界，到底是相关，还是不相关，怎么这样难以界定呢。
“这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宋月问得很随意。
“这是一个成语，意思是看到坏人受到惩罚，大家都很开心。”他回答得自然顺口。
反应过来刚刚两个人在进行怎样的一问一答时，不由得转过头去，彼此的视线就对上了，好像过了好久，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答？
你为什么要问？
眼睛真的会说话吗？可为什么看不到答案呢？
发现给不了对方任何言语的回应，于是两个人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视线调开，重新回到电视上来。
他的思绪却已经不在电视节目上了。
这是两个人自那件事之后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如此平和自然的对话，跟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看电视时的状态很像，但更多一点，虽然只是一点的亲密感。
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以前也是这样，她看不懂，然后他给她解释，她小学生般的认真，他解说员般的负责，那种不近不远的相处，是那样理所当然而令人舒服。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对于这段记忆，他是怀念的。
当下正在重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媒介，一个让他知道自己越发怀念那段时光的媒介。
而这种怀念的情感，也让他很怀念。
这个时候的感觉，是复杂的。
夜总是要深的，电视是不能一直看的，因为休息是必需的。
休息这个问题，本来很简单，只要躺在床上就好了。
只是当你的床上要躺的不只是你，还有别人，尤其这个别人还是个算得上女人的人的时候，事情就不是那样简单了。
在朴东株还在考虑怎么给宋月安排睡觉问题时，宋月已经先他一步自我安排了——看电视累极的她，毫不犹豫地就走向了他的床，没有任何迟疑和不自然地，就脱了鞋子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朴东株是有一些呆愕的，他试图从她的这一系列行为中找到哪怕只是一丝的不好意思也好，但结果只是更加证明这种探索是徒劳的，对于如此客居在别人家里居然还能这样大大方方十分自然地占据主人的休息位置的行为，理应觉得理亏愧疚的她真的是一点醒悟的意识都没有。
他呆呆地注视着床铺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他忍不住觉得好笑，这样理所当然的嚣张而不自知，才是宋月吧，她，原来也没怎么变，还是那个她。他为着这个认知，有了些高兴，于是他决定原谅了她的这种行为，一如从前他也是那样，挺容易就对她网开一面一样，将自己的床让给她，他在别的地方睡。
将电视关掉，顺便将这边的灯也关掉，他施施然站起身来，往自己的密室走去。
“你不需要休息？”宋月突然坐了起来。
他一下子就表现出了很明显的错愕，如果不是因为宋月的表情冷淡正常得没有一丝隐情可言，他都要误会她跟他就好像独守空房的妻子等着晚归的丈夫一样，他停住脚步，回答到：“正相反，我现在就是要去休息。”
他看着宋月的脸上因为他的话而露出了真切的茫然，似乎在思考着他的这句话的意思，无论她能不能理解，只是既然他的回答她已经收到，那么他继续留下来的需要也就没有了。
“要休息，不是应该躺在床上的吗？”这个问题，似乎就是刚刚她思考良久的结果。
朴东株已经不只是错愕了，他现在的感觉，用震惊来形容更为恰当，为什么他会觉得，宋月这样的表现是对他的关心呢？他的口气，都有了点结巴：“你，你难道没有看见，这里只有一张床吗？”
而显然宋月因为他的震惊变得更加疑惑：“是啊，是只有一张床，所以你刚刚是要去哪儿呢？”
要是听到这里，他还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那他就比傻子还傻了，也正是因为听得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的感觉，已经上升到了惊悚的程度。
“你的意思，我们俩躺在一张床上？？”
“很奇怪吗？又不是第一次。”这样理所当然的，令人无从反应。
心里微微叹气，他有些无可奈何，想起今早上的事情，不由得尴尬，若非光线的缘故，只怕他会更尴尬：“那是个意外。”
她听了，立刻就掀了被子下了床：“这是你的床。”
“所以说让给你用了。”朴东株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很快就接过她的话头。
“昨晚是你救了我。”宋月突然说了不相干的话。
朴东株立刻就了解了她的暗示，只是挑眉：“所以呢？”
“我不想欠你的。”她一双眼睛看着他，没有任何波澜，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他迅速就生起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愤怒，冷冷地对上她的视线，就不再看她，也不再停留，快步走到密室门口，手已经握上了把手。
“等等！”耳边传来宋月的挽留，听着有些慌，然后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气氛一下子就沉寂了，他立在门口，动作不变，有着某种期待的，等着她的下文，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想听听。
只是等来的，是更低的声音：“我不是那个意思。”
声音低得就快要听不见了，可他总觉得，有一种叫做慌张的感觉充斥在她的声音里，他松开把手，转身看着她，最终开口问到：“你是，在道歉吗？”
他没指望她会承认，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觉得她是在道歉，他只是心里憋着这个感觉，憋着这个问题，憋不住了，所以问了。
但是她轻轻地点头了。
他是欣喜的，但他克制住了：“为什么？”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茫然，似乎也在努力地找寻着答案，很显然没有找到，因为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声音轻轻地，却带着从来没有过的诚意，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开口道：“我们，和解吧。”
他看着她，神色复杂。
这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回应，或者说，他所期待的，不仅仅是这一句带着尘埃落定的结果式的总结，他觉得是要有一个过程的，他希望她能说说为什么要道歉，然后才能知道，他们为什么和解，他不喜欢这样不明不白一笔带过地处理这件事。可让他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又觉得别扭和不平，凭什么事关两个人，却只有他这么在意，而她这样茫然敷衍？
“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月看到他长久的沉默，很急促地解释，“我只是不能明白这种感情，所以没法表达清楚，我不是想敷衍，只是，觉得这么跟你相处很难受。”
朴东株想，也许这个回答，才是他所期待的，虽然还是不能让自己完全满意，但起码更近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我们，和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