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晴空》临渊煮茶

6、唐糖和庞明澈的初见（上）

　　庞明澈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妈妈。
　　那个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女人伸出手，摸向他的脸。
　　他年龄很小，但是他很懂事。
　　因为家里没有爸爸，妈妈又有病，他一直都很乖。地，他来扫，每次扫不干净，都要反反复复扫上三四遍；桌子，他够不到，踩在凳子上去擦，然后再下来，把凳子擦干净；饭后的碗，他洗得亮晶晶地摆在碗橱里，就是为了妈妈可以对他笑一笑。
　　他虽然只有八岁，却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妈妈不喜欢他，因为他是私生子。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乖，就会被送进孤儿院。
　　所以他努力了，把什么都做得很好，考试次次第一，还要帮着做很多家务。看见别的小孩有好吃的零食，帅气的冲锋枪，他也从来没有要过。
　　那么乖的他，那么懂事的他，现在却也要被丢掉，就像昨天，邻居家把那只叫“小花”的母狗丢出家门一样。

　　“明澈，乖乖呆在这里，我会来接你的。”
　　女人这么说着，眼中掠过一抹狂喜——她要解脱了，她要自由了！
　　庞明澈身子一闪，躲过那只手，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很开心——妈妈终于宠爱自己了。可是，现在，他不需要她虚假的关怀。
　　抬起头，庞明澈看向孤儿院的匾：“这里是孤儿院对吗？”
　　女人僵住。
　　“我会自己去，不需要你，你走吧。”
　　他笑得那么灿烂，像一朵向日葵，却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
　　女人闭上眼，轻声说了什么，然后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庞明澈向孤儿院走去。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男孩。
　　身上穿着洁白的水手服的男孩，蜷缩在孤儿院的门口。
　　出于好奇，他走过去。
　　男孩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大大的，又水汪汪的，几乎让他一瞬间就想起了小鹿。
　　“你为什么不进去？”他喜欢这个孩子清澈的眼睛。
　　男孩有些怯怯的：“你是坏人吗？声音好冷……”
　　庞明澈面无表情：“反正不是好人。”
　　男孩听了这话反而安定下来：“我，我在等爸爸，他说，会，会回来的。”
　　庞明澈开始冷笑：“骗你的。”
　　男孩激动地站起来：“才不会！”
　　算了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庞明澈继续冷笑：“你说是那就在这里等吧。”
　　男孩眼睛中掠过一丝黯淡。
　　“其实我知道，爸爸他，不会来了，这里，是孤儿院。”
　　庞明澈有些讶异：“那你……”
　　男孩眼神清澈，笑容明媚：“我只是相信他。”
　　那对眼睛中亮晶晶的。庞明澈不知道用什么比喻合适。但是如果硬要说的话，他觉得，男孩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好看。
　　“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去做，真是傻瓜。”庞明澈挑眉，声音还是一样冰冷，但似乎多了点什么，“喂，白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惊讶地看向庞明澈，似乎没想到庞明澈会问他的名字。
　　“我……我叫……”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继而一片灰暗，庞明澈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庞明澈按着额头从床上爬起来。
　　头好痛。
　　怎么会梦到那个白痴……要命的是明明快要想起来了却还是没有，这感觉让他想吐血。
　　奇怪，忘了什么。
　　哦，对了，唐糖那个笨蛋还在。

　　“明澈，你醒啦？”唐糖托腮坐在饭桌前，眨巴着澄澈宛若琉璃珠一般的眼睛。
　　庞明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唐糖会坐在饭桌前，就像贤惠的妻子准备好早饭后等待丈夫的到来似的……呀呸！
　　唐糖摸摸头，笑容有些腼腆：“那个冰山啊……看你厨房里没什么材料我就煮了几个鸡蛋烤了烤面包，要吃吗？”
　　……真成人妻了？
　　表面依旧冰冷无比的庞明澈并不承认他为这个笨蛋给自己准备的早饭稍稍感动了那么一点点。当然，只有一点点。
　　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人特地为自己准备早饭了……
　　这种忽然从心底涌出的感觉让庞明澈很陌生，但是暖暖的。

　　唐糖一边看着庞明澈非常优雅但是同时也很速度地解决早餐，一边笑得比小雏菊还要温暖。
　　这个笨蛋的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似乎没有刚见到时那么讨厌了……似乎这个白痴，不是自己想的那种白痴……
　　奇怪，唐糖明亮的笑容似乎和梦里那个家伙重叠了。
　　是幻觉吧？那个白痴早就……不在这里了。

　　庞明澈甩甩头，有点困惑。
　　似乎一切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有点脱离自己的预想了……不管是刚才那一瞬间的感动，还是梦里的……
　　都是因为唐糖吗？
　　庞明澈以为自己应该很讨厌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讨厌被改变的感觉，但是悲剧地，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这种突然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异变。
　　完了，就这么几次接触，好像就染上了唐糖的白痴病毒？
　　庞明澈一直没有细想，为什么一见面就认为唐糖是个白痴笨蛋傻瓜，而不是莽撞或者会演戏之类的。

　　停止对食物的扫荡，庞明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抬起头，几缕深蓝色的发丝贴着高挺的鼻梁滑过，衬得一对墨色的眸子褶褶生辉：“一会儿我是送你去寰泰还是……？”
　　庞明澈没注意到自己的那个“我送你”是多么熟稔的人才会自然而然地说出来的话。
　　就算庞明澈不承认，也无法改变他经过几次接触后确实不再讨厌唐糖反而很想和他再熟稔的事实。
　　唐糖本来是看庞明澈英俊的面容看呆了，但是听到这话很快反应过来，黑眸湿润，像是一条惹人怜爱的小狗：“当然是要和冰山你一起了！优昙去办事了我只能信你啊！”
　　庞明澈不知道自己是该因为相识不久便获得唐糖信任而感到得意还是应该为自己捡到这么个大麻烦而无奈。但不可否认，他在听见“优昙”这个名字时潜意识里的确有点不爽。
　　对于正面感情异常迟钝的庞明澈自动自发地把那点不爽归咎于是因为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的缘故。
　　而且……不得不说，唐糖刚才的表情，有点可爱……
　　会有这种奇怪反应，果然是被传染上白痴病毒了？庞明澈迷茫地想着。

　　一边的唐糖窃笑——今天又收获了明澈显露出来的一种情绪！迷茫！
　　明澈困惑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两人都有些迟钝，丝毫没有想为什么一向冷酷的庞明澈会毫无戒心地在唐糖这个所谓“合作者”实际是死对头优昙的副手面前露出这么明显的弱点表情。
　　但可以确定唐糖是绝对不可能去对付庞明澈的……就算是优昙的请求也不行……更何况优昙在知道唐糖喜欢着庞明澈这个万年不动冰山后早就没兴趣对付这个未来弟夫了。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不过如果庞明澈知道优昙的想法估计会很镇定地不顾一切调动自己的力量灭了寰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