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吟且行》淌挽

20、如斯如斯，美人如画

　　等白沁璃缓缓睁开眼睛时，还是一个黑夜。漆黑的房间隐隐看出轮廓，一支烛火静静晃动着幽幽晕黄。
　　烛火旁，一人一手支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睡熟。淡淡的烛光映在那人身上，投出柔柔的倒影，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束起，散了下来，倾在侧面，有几缕甚至滑落在地。
　　白沁璃吓了一跳，继而愣愣地看着桌边那人，看着他缓缓抬起头，轻轻按了按脖子，看着他似乎很不舒服地从嗓子滑出一声低咛，看着他拨开面上的长发，转过头来……

　　“阿离，你终于醒了。”温润如玉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响起。
　　白沁璃一脸黑线，冷声道：“你晚上不睡觉，在我房间做什么？”
　　“我睡了啊？刚刚睡醒而已，阿离你不是偷看我很久了么……”坏坏一笑，与平日谦谦君子风度很不相符。
　　“你有自己的房间！为什么在我房间睡？”白沁璃揉揉了额头，觉得和这个人无法正常地沟通。
　　“阿离，别叫那么大声，难道你想让全谢府都知道……我和你睡一屋么？那么你调戏我的罪证可就坐实了哦。”
　　“我什么时候调戏过你？！”白沁璃怒道，但看到对方欠扁的笑容，又强迫自己压下火来，放低声音，“那是你自己编的说我经常拾起你的头发……”想到那日刚进谢府，君洛澜的胡言乱语，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阿离，我可是在替你解围哎。”君洛澜起身朝床边走来，语气哀怨，但又一转道，“还是，你觉得我们角色交换下应该会比较好？”说着，他期身向前，伸手捉起白沁璃的一缕黑发，轻轻递到了鼻尖，但还未说出下面的话来，嘴角一抽，无奈地松了手。
　　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小牙印，不知何时另一手就滴溜起来一只毛绒绒的小兽。任凭那只小兽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忙乎个不停。
　　“赋诗会结束了么？”白沁璃下床，来到桌边，倒了杯凉茶。
　　君洛澜闪过一瞬的错愕，哑然失笑道：“赋诗会？……阿离，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嗯？”白沁璃向窗外望望，明月依旧，没错，还是在晚上啊。
　　“离你晕倒的那晚，已经过去两天了。”

　　白沁璃心里微凉，这次时间竟然这么久……

　　君洛澜没有放过白沁璃的神情，虽然隔着面具，却仿佛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阿离，你的身体如何你最清楚，如需什么，不要对我隐瞒。”

　　白沁璃没有言语，盯着手中的茶杯。

　　“明日巳时，谢老太君要向宾客们展示那头奇异的犀牛。”君洛澜没有再继续上一话题，走到窗边，淡淡说道。
　　“那我们，明日见吧。”话音吞没在夜色中，窗户在打开后很快地又被合上。一阵冷风灌入，吹动了本就摇曳不断烛火。

　　翌日，白沁璃如约来到谢家后山，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离君。”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沁璃回头看去，不料脚跟踩到石头崴了下，身子就向后倒下，正落入一人怀中。
　　“小心。”
　　“嗯，扶我下，脚……”
　　“哪里？还能站着么？”
　　白沁璃一手扶着祁昀逍的手臂，身子微微弯下，脑袋正靠在祁昀逍腰际的位置，长长的泼墨般的发丝垂下，遮住了下身。

　　“鬼离……你、你们在做什么？！”尖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寻来的谢留芳惊讶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的动作。
　　白沁璃一边揉着疼痛的脚腕，听见叫声也吓了一跳，歪过头去不满道：“你管我们在做什么？”
　　按摩了一阵，疼痛感消失的差不多了，白沁璃借着祁昀逍的手臂站直了身子，但由于长时间低头，一时脑袋有些晕眩，身形不稳。
　　“离君，小心。”祁昀逍神情自然，将手臂扶在她的后背，支撑着。
　　白沁璃乐见其成，借故靠了上去，完全无视谢留芳瞪大的眼睛。
　　“……原来你们两个是？”
　　“是什么？”白沁璃低低的嗓音充满魅惑地逼迫到。
　　“是……”谢留芳后退一步。
　　“嗯？”上前一步。
　　“是、是一对？”纠结了许久，才酝酿出这么个词，小脸早已通红。
　　白沁璃多少有些失望，虽然性格泼辣，但到底还是深闺的大小姐，真不能指望从她口中能蹦出诸如“断袖”“龙阳之癖”“南风”的词来……
　　白沁璃抖了抖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无趣地叹了口气。见谢留芳看他的眼神带着丝戒备，余光向着左边飘忽不定，定睛看去，只见一抹熟悉的青色碧影渐渐走近，了然一笑道：“放心，在下不会打你家未婚夫的注意。”
　　拾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着玩弄，恶作剧般地耳语道：“不过，若是你的话……”

　　没了下文。

　　白衣人再次施施然回到一直面无表情的祁昀逍身旁，轻轻拽着他的手腕道：“我们走吧，逍？”
　　看着两个白衣人朝着人群方向走去，手拉着手，在碎金的阳光照耀下闪闪镀金，犹如谪仙。谢留芳喃喃低语道：“他们还真是……蛮般配的……”又一惊，使劲摇了摇头道，“谢留芳你乱想些什么啊？！他们可都是男人！”脸色又一红，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后，又叹了口气道：“若是其中一人是女子，那么可真谓绝配了。”
　　谢留芳收回思绪，换上笑容重新看向左边，那意料中的青碧色身影并未如期到来身边，而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在饲养师的牵领下，小呆被带了上来，漆黑发亮的体色还有面正中央银色的利角，夺人目光，立刻引起了一片喧哗。小呆经过这些时日的调理，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此时精神很好。
　　“吱妞——”一前一后两个白影窜了出去，围着小呆蹦蹦跳跳，十分开心。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突然冒出的小兽，身形奇异，竟是从未见过的。有饲养师想要上前捕捉，手背却被闹出了血痕。
　　“妙儿、笑儿，不得胡闹。”低低暗哑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白衣人缓步上前，修长纤细地手指平伸出去，那两只小兽尖尖地唤了声，听话地跳上她的怀里。
　　就在人们惊愕于这两只小兽听命于鬼离君之时，那只困在铁栏中的犀牛开始拼命地撞击着栏杆，发出剧烈地声响，吓得人们纷纷惊叫着后退。
　　几个饲养师跑上前按住犀牛的头，犀牛发出闷闷的吼声，脑袋用力一晃，几人被甩在地上。铁栏被撞出了明显的折痕，众人吓得四散奔逃。
　　“嘘——安静些。”
　　撞击声逐渐消失下来，谢家家丁主持着秩序，引导着围观的人群。
　　谢留芳扶着谢老太君，在家丁的照护下往坡下走。谢留芳颦着眉，担心地向后张望了下，突然死死拽着老太君的胳膊。
　　“奶奶！您看！”
　　谢老太君停下脚步转过头去，也愣在原地。四散的人群见主人都听了下来，纷纷疑惑地向回望去。

　　千年榕树伸展着粗壮的枝干，上有几只翠鸟吱吱叫着扑闪而过，草黄色的山坡被风拂过，微微漾起涟漪。那只银角犀牛静静地坐在地上，任由身旁的白衣人跪在地上将头倚在它的脖颈处。左侧，洛澜君温柔地笑着，黑发随风掀起尾梢，一时间，周围的景色都被染上了暖色，让人禁不住深深吸入一口气，再缓缓放出。在右侧，信昀君侧扬起下颌，棱角分明的俊颜泛着清冷的光芒，漆黑的深眸里掺着无法言明的神色，一只毛绒绒的小兽蹲在他的肩上，闲闲地晃动着带着一抹茶色的大尾巴，另一只小兽肚皮朝上躺在脚边，时不时翻个滚儿，四肢小爪子在空中乱舞着……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没有人出声破坏这一画面。蓝天、碧坡，还有那如诗如画的人。在多少年以后，即使早已物是人非，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一景。
　　时光荏苒，风流仍在。

　　白沁璃眯缝着眼睨着对面的人，在对方执着不怠地注视下，终于放弃地闭上了眼。身下的颠簸让人感到有些不适，又往腰际添了一个软垫。
　　此时，白沁璃正在行进的马车上，对面坐着的正是谢府大小姐谢留芳。
　　同行的还有君洛澜。
　　年关快要到了，国威将军和夫人也要从上京回到涿郡，祁昀逍在昨天告辞先行一步。而林轲又被林承柏突如其来的信件唤了回了白州。
　　谢老妇人以礼尚往来为说法，让谢留芳跟随君洛澜前去拜见王爷。
　　而君洛澜则以开口向谢家要来小呆，并派专人送它回云缈峰呢个为条件，让白沁璃随同一起参加正月十五的武林盛会。
　　据说，那将是江湖五君重现江湖以来的首次聚首，亦是有史以来的首次聚首。
　　传闻，行迹飘忽消失七年的箫然君也会出现。
　　既如此，那么武林盛会之前的这年要在哪里过呢？
　　白沁璃咬咬牙。
　　君洛澜笑意盈盈地柔声道：“阿离若不嫌弃，就同我一起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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