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 34 章 再见 ...

  •   日子还在过,消息还在发,可那层裹在日常里的冷,像是深秋时的晨雾,看得见,摸得着,时时刻刻笼罩在身上,浸着骨头。
      从解骅出院后,又过了三年。这三年来,两人的生活像是浸在温水里的茶叶,先是慢慢舒展,也慢慢沉淀出发苦的底色。
      解骅的父母也不去过问两个人之间的事,对他们来说,儿子跟离凇分开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只要他不喜欢男人,哪怕带个不怎么够格的姑娘回来也行。
      他们又动了给解骅安排相亲的念头,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句,没想到解骅却说:“我有男朋友,不能辜负他,也不能耽误人家的好姑娘。”
      解家父母同时想到离凇,都没再提这件事。
      经过三年的修养,解骅已经好了很多,他又搬回了带有梨花树的别墅里。
      有时闲来无事,他总会下意识地看向带有指纹锁的保险箱,里面锁着两封信。年轻时的他总是想知道另一张信纸上的内容,可是现在他却生不出任何这样的心思,信件上的内容本身没有意义,值得纪念和回忆的是那段热恋中的时光,那时的他们都还年轻,怀着满腔热忱,不知疲倦地向对方的未来跑去。
      今年梨花的花期格外短,等到解骅回过神来时,院子里梨树上的梨花已经落完了,满地都是深褐色的花瓣,上面沾着湿润的泥土,变得很有分量。即使不是雪白一片压在枝头,他也站在树下看了很久,想起两人曾坐在草地上,他指着落满白瓣的黑发,很认真但又开玩笑地说出:“我们这样也算是共白头了。”
      那时的两人谈起未来,都变得无比热情,以为只要心里装着对方,就能手牵着手走到时间的尽头。可再回想那梨树,花瓣已落得满地都是,未来也像是被风吹至泥地里的白,被慢慢地压下来,再也寻不出旧时的样子。
      在没见面的日子里,解骅也会在某个与过去相似的瞬间想起他——在看到古朴又陈旧的木屋时,他会想起那张被留在异国的照片;在街角路过售卖梨子银耳羹的店铺时,他会想起从窗边落下的阳光;在无数次出国时,他会想起两个奔跑于机场中的小小身影……可他也只能细想,看那些璀璨的回忆在时光里发光,心里明明烧着一段永不熄灭的火,表面却只能覆上一层寒冰。
      解骅无法说清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是怎样来的,或许是三年前、或许是六年前、或许是九年前、或许是十二年前、或许是十五年前、或许是十八年前……又或许,什么都不是,细细看去,深不见底。
      风穿过时,枯叶落在他的肩头,解骅抬手拂去,指尖留着一点凉。
      爱还在,思念也还在,只是中间隔着点说不清楚的东西,像迷雾,像轻纱,更像是一道跨不过去的河。他站在这头,望着那头的光影,看得见,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
      那条河的名字叫做时间。
      时间是最让人无法招架的东西,是不可抵抗的因素。
      这三年来,两人也见过不少次面,无论是私下的聚会还是生意上的合作。他们在旁人面前表现得很正常,是朋友,是合作伙伴,无论哪种关系他们都能把握好分寸,不让任何人看出其中的端倪。
      可有一个人始终是不同的,云知看得心急,整张脸几乎要贴在解骅的脸上,他问:“为什么?你们这是怎么了?”
      解骅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可又不能不答,只轻轻说了句:“……没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怎么会是这种样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解骅很明白这个道理,可现在却没有去请教云知的勇气。
      “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还跟之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我……”云知恨恨地敲着解骅的额头,这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跟他一样对他们两人这么上心的人了,可他偏偏又毫无办法。他在解骅这里得不到答案,在离凇那里同样也得不到。
      云知一路看他们走来,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却……分手了?好像并没有。不爱了?好像还爱着。他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很诡异,却又很合理。
      他看着身为当事人的解骅,一脸平静,像是在看着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云知的脑子里只冒出三个字——
      可惜了。
      实在是太可惜了,两个人曾经那么要好,如今却是这样的局面,不明白、更不会理解,他们为什么不能收获幸福呢?
      “你别操心我了,关心关心你家那位,等会儿要给你打电话了。”
      “我知道,可是你的事情……算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多上点心。”
      ……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光秃秃的梨树枝桠,发出细碎又落寞的响。解骅站在树下,伸手接过一片飘零的枯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转过身,撞进一双迷人的眸子。
      解骅对那双眼睛太熟悉了,每一次飞奔扑向离凇的怀抱时,他都会先看那双眼睛,好像对他有着某种特别的吸引力。
      离凇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围巾遮住了脖颈和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曾无数次映过爱人的眼睛。解骅有点意外,离凇并不是喜欢戴围巾的人,喜欢佩戴围巾的人反倒是他这个光着脖子的人。
      那双眼睛里仍旧映着解骅,平静地看着他,如同一潭死水,没有惊讶,没有波澜,仿佛这是一场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相遇,像是梨花开了又谢,叶片黄了又落,是再也自然不过的事情。
      “你也来这儿。”离凇先开了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嗯。”解骅应了一声,看着离凇头顶的枯黄,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将它拂去,指尖却在半空顿住,又沉默着收回。
      树下积着厚厚的枯叶,踩上去很有分量,像是踩在利切夫科的雪山上。两人像以前一样并肩站立,枝头上最后一片残叶也坠落下来,恰好飘在了两人中间,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解骅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也是在这棵树下,两人依偎在一起畅想未来,一起爬上树让花瓣落得满头都是……太多太多,那些滚烫的片段此刻都沉在眼底,像是结冰的湖面,表面平静,内里却冻着翻涌的浪。
      两人爱了很久,如果非要说一个具体的时限,或许是从十五岁的早春开始、再到三十三岁的深秋。在以往的十八年中,他们以为未来就像是绕着树干生成的藤蔓,紧紧缠绕,分不开,扯不断,可最后竟还是分了。
      这是两人谁都没有料到的结局。
      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对彼此仍然有爱,仍然会在某个瞬间想起对方。只是他们人到中年,心中有了不同的看法,有些缘分并不需要朝朝暮暮,能在今生的漫长岁月里知道彼此平安、幸福,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好的走向呢?
      只是,他们还能幸福吗?
      解骅不知道,但他还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幸福,希望离凇以后也能幸福。
      许是不习惯围巾,离凇抬手整理了一下,露出的嘴角牵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
      “天冷了,该回去了。”
      “是啊,该回去了。”
      “解骅,再见了。”
      再见了。
      “再见”似乎有好几层含义,解骅将它解读为“以后还能见面”。的确,他们在外人眼中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是合作伙伴,以后见面的次数很多。他们是体面的、从容的,能够遵循社交规则游刃有余的成年人。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次相遇时总有一瞬间的停顿。
      那些深刻的、滚烫的过往,终究也只是他们两人知晓却不会提及的秘密,随着岁月流逝,美好的回忆并不会变淡,它会被两人遗忘在寻常的日子里,不注意时就会从他们的脑子里钻出来,无时无刻在提醒着他们那是怎样的一段时光。
      离凇并没有动,也没再说话,似乎是在等着某种仪式。
      风穿过空旷的枝头,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无助地哭着。最终的绝望从来不是歇斯底里的拉扯,而是平静内敛的从容,明明站在曾经盛满爱意的地方,明明还能看清彼此,却再也讲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有些命中注定,不是圆满,而是为了让你明白爱的痕迹有多深,分开的裂缝就有多么宽。
      解骅忽地发现,秋天也很适合分别。
      他从扔掉童话故事书的时候就知道人生总不会是圆满的,就像他跟离凇,两人的故事确实不够圆满。但如果只取一小部分,却又十分圆满,简直就是童话故事书的模板。
      离凇还是没走。
      解骅看着他,两人一直以来都很有默契,从离凇开口说“再见”时,解骅突然有种无法抑制的冲动——他也很想说“再见”。
      有时候太过有默契似乎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解骅看着那双曾无数次倒映过自己的眼睛,很轻地说着:“离凇,再见了。”
      “嗯,”离凇点头,黑色大衣在枯黄的背景里无比突兀。
      解骅也转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两个背影,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慢慢融进各自的风景里。
      爱意和思念仍在心底发烫,可两颗心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去。这世上最痛的从来不是没有爱过,而是明明还爱着,却只能背对着、一步步远去。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两人同时停住脚,脑中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形轮廓——
      此时此刻,他们都读懂了思糜花花语的真正含义——
      思念永不散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 34 章 再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