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被遗忘》孟春旭

62、灰烬之狐：焚城之歌

　　火焰，在F离开“织网”据点的那一刻，便不再是环绕周身的能量，而是从骨髓里燃起的、冰冷而决绝的意志。她回头望了一眼那被她熔出的、正在缓缓修复的金属窟窿，里面曾有过争论，有过并肩，也有过……那道最终让她感到彻骨寒意与疏离的、名为谢云云的目光。
　　“质疑？取代？荒谬！”
　　她嗤笑一声，将脑海中残留的、关于云云那套“哲学审问”的理论尽数焚毁。她的道路清晰如镜：找到“神骸”最脆弱、最核心的节点，然后，用尽一切，将其炸穿、点燃、化为灰烬！
　　她不需要理解怪物，她只需要毁灭怪物。
　　F的身影化作一道流火，掠过支离破碎的天际。她的『超凡感知』虽不及云云那般精微广博，但对能量与恶意的捕捉却如同猎豹般敏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远方那片被称为“神骸禁域”的区域所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规则威压，以及其中数个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异常强大的能量源——那就是她的目标。
　　她没有云云那样计算“逻辑路径”的耐心与能力。她的方式，是依靠直觉与力量，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死亡冲锋，在血与火中，硬生生劈开一条通往核心的捷径！
　　第一个目标，是一座高耸入云、仿佛由无数金属管道和发光晶体缠绕而成的“塔”。它不断汲取着地脉能量，并将其转化为稳固周边空间的规则力场，是“神骸”防御体系的重要支点。
　　塔的周围，游弋着一些被“神骸”规则同化、失去自我、只剩下清理本能的扭曲造物。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液态金属，有的则是纯粹的能量聚合体。
　　F甚至没有减速。
　　『红莲』！
　　赤红的火焰不再是扇形或环形，而是被她压缩成一道凝练至极、色泽近乎苍白的细长剑锋，附着于她的手臂之上。她如同一位中世纪的骑士，发起了对风车的冲锋——只是，她手中的“枪”，足以焚城。
　　噗！噗！噗！
　　那些扭曲造物在接触到苍白火焰的瞬间，无论是能量体还是物质体，都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雪花，瞬间汽化、湮灭，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F的身影没有丝毫停滞，直接撞向了那座巨塔的能量屏障！
　　轰——！！！
　　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苍白的火焰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地侵蚀着屏障的结构。塔身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警报。更多的扭曲造物从塔的基座、从虚空中涌现，扑向F。
　　“杂碎！”
　　F冷哼一声，周身火焰轰然爆发，化作无数道细小的苍白火蛇，精准地扑向每一个靠近的敌人。同时，她的身影连续闪烁（『闪』），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数道致命的规则射线，始终将攻击重心放在那摇摇欲坠的屏障上。
　　她没有云云那样精妙的计算去规避所有规则攻击，她依靠的是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和对火焰绝对的掌控。硬抗，闪避，以伤换伤！她的手臂被一道规则擦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焦黑一片，却没有血液流出，只有灼热的火苗在伤口处跳跃，强行封住了伤势。
　　“给我……破！”
　　她凝聚全部力量，一拳轰在屏障最薄弱的一点上！
　　咔嚓！
　　如同玻璃碎裂的巨响传遍四野，巨大的能量屏障轰然崩塌！失去了屏障保护的巨塔，暴露在她狂暴的火焰之下。
　　『红莲·焚城』！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倾尽全力的毁灭性打击！苍白的火焰洪流如同天河倒泻，瞬间将整座巨塔吞没！塔身的金属管道在高温中熔化，发光晶体接连爆炸，引发连锁反应！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照亮了半边天空，冲击波将地面的废墟再次犁平。那座支撑规则的巨塔，在熊熊烈焰中崩塌、解体，化为一片灼热的金属与晶体的废墟。
　　F悬浮在半空，剧烈地喘息着，周身的火焰黯淡了几分，但眼神中的疯狂与决绝却更加炽烈。她能感觉到，随着这座节点的毁灭，周围区域的规则稳定性明显下降，空间的扭曲感加剧了。
　　“第一个……”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感受着体内力量因破坏而产生的、病态的增长。危险程度从 93.9% 悄然跃升至 94.5%。
　　她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处理身上新增的伤口，再次化作流光，冲向感应中下一个能量反应更加强烈的节点。
　　接下来的日子，成为了F一个人的毁灭巡礼。
　　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点燃自己的流星，疯狂地冲击着“神骸”防御网络上的一个个关键节点。有时是深入地底，摧毁维持引力的“基石”；有时是冲上云霄，撕裂汇聚能量的“云涡”；有时是闯入精神污染区，焚尽那些侵蚀心智的“低语回响”。
　　每一场战斗都极其惨烈。她的火焰焚尽了无数扭曲的守护者，也将她自己烧得遍体鳞伤。她的作战服早已破损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规则力量留下的、无法轻易愈合的焦痕与裂纹。她的左眼在一次爆炸中被碎片波及，视线变得模糊，但她只是随意地用火焰灼烧了一下伤口止血，便继续投入下一次冲锋。
　　她的危险度在这种近乎自毁的战斗中疯狂攀升：95.1%… 95.8%… 96.4%…
　　力量在增长，但F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在被这过于强大的力量以及“神骸”规则的持续反噬所侵蚀。她的思维有时会变得纯粹而单一，只剩下“破坏”与“前进”的念头。偶尔，在战斗的间隙，云云那冷静到令人厌恶的脸庞，O专注计算的神情，V温和的笑容……会如同水面的倒影般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心中更炽烈的火焰蒸发。
　　“我的道路……才是正确的！”她一次次地对自己重复，将这信念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
　　终于，在不知摧毁了第几个节点，自身危险度达到骇人的 97.2% 时，她抵达了目的地。
　　那并非一个具体的建筑或地形，而是一片悬浮于虚无之中的、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门”。门的另一边，是难以想象的、如同星云般浩瀚而纯粹的能量海洋，其中流淌着构成这个世界基础的规则链条。仅仅是靠近，F就感到自身的存在几乎要被那纯粹的力量同化、分解。
　　这就是“神骸”的一个核心能量疏导枢纽，是系统维持运转的“大动脉”之一！
　　门的周围，没有任何低级守护者。只有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规则壁垒，以及一种……仿佛来自世界本身的、冰冷的注视。
　　F知道，这就是终点站了。
　　她停下来，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身上的伤痕累累，左眼近乎失明，体内力量狂暴得几乎要撕裂她的经脉，但灵魂深处那簇火焰，却燃烧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纯粹。
　　她想起了离开时对云云说的话：“我会用我的方式，为这个世界，轰出一个答案！”
　　现在，就是兑现诺言的时刻。
　　她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压缩自己全部的力量，全部的生命，全部的意识，全部的……存在。
　　『红莲』的火焰从赤红，到苍白，再到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连光都能吞噬的……绝对之黑。那是将火焰燃烧到极致，超越了一切色彩定义的、毁灭的最终形态。
　　她的身体在这股力量下开始崩解，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流淌的熔岩般的能量。但她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近乎解脱的、狂放而骄傲的笑容。
　　“云云……你看好了……”
　　“这就是我……灰烬之狐的……答案！”
　　她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咆哮，将自己化作了一枚超越了世间一切武器概念的、人形的……终末炸弹。
　　然后，她冲向了那道规则之门。
　　没有撞击声，没有爆炸声。
　　在她与门接触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那绝对之黑的火焰，与门的规则壁垒发生了最极致的湮灭反应。光芒，无法形容其颜色和强度的光芒，首先从接触点爆发，瞬间吞噬了F的身影，也吞噬了那道巨大的门。
　　紧接着，是规则层面的彻底崩坏！
　　以那扇门为中心，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碎裂，露出其后混沌的虚无。能量的海洋被搅动，掀起席卷整个“神骸”系统的滔天巨浪。无数规则链条断裂、扭曲，引发了波及全球的、前所未有的能量风暴和物理常数异常。
　　F，以其最极端、最壮烈的方式，履行了她的“爆破”宣言。
　　她未能摧毁“神骸”，但她确实用自己的存在，在这绝望的系统壁垒上，狠狠地……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短暂的、流淌着混乱与可能性的缺口。
　　在那湮灭一切的光芒彻底吞噬她最后一丝意识之前，她仿佛看到了O在向她招手，看到了V无奈又带着赞许的微笑，甚至……看到了云云那双冰冷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
　　“呵……”
　　这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随后，便是永恒的、燃烧的寂静。
　　远在逻辑路径上艰难前行的云云，在这一刻，猛地停下了脚步，捂住了突然灼痛的心口。她感知到了那股熟悉而狂暴的能量，以超越极限的方式爆发，然后……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望向能量传来的方向，那里只剩下规则崩坏后留下的、一片混乱的虚空。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黑色泰迪熊，继续向前。
　　而灰烬之狐F，这位以火焰为生、亦以火焰为葬的战士，其焚城之歌，至此，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