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熬糖拯救世界》久揖万壑云

5、火中的铁盒

　　烈焰中的糖人铺。

　　浓烟像一条贪婪的蛇，从门缝、窗隙钻进来，裹挟着灼热的焦糖味。林小满猛地惊醒，呛得咳嗽不止，眼前一片模糊。

　　——着火了！

　　她翻身下床，赤脚踩在滚烫的地板上，烫得她倒抽一口凉气。楼下传来木梁断裂的爆裂声，火舌已经舔舐到楼梯口。她抓起床头的水杯泼湿枕巾，捂住口鼻，跌跌撞撞地往门外冲。

　　可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她听到了阁楼传来的玻璃碎裂声。

　　——模具！爷爷的铜模！

　　那些模具是林家糖人铺的命脉，每一只都是爷爷亲手雕刻的，有些甚至是民国时期传下来的老物件。如果它们被烧毁，林家糖人的最后一点根脉就真的断了。

　　林小满咬咬牙，转身冲向阁楼。

　　火势比她想象的更猛。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热浪扑面而来，烤得她脸颊发疼。她一脚踹开阁楼的门，浓烟瞬间灌进肺里，呛得她眼泪直流。

　　而就在这片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北辰。

　　他半跪在燃烧的柜子前，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臂上已经烫出大片水泡，却仍徒手从火里往外扒拉铜模。他的侧脸被火光映得发亮，下颌紧绷，额角青筋暴起，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顾北辰！”林小满冲过去拽他，“你疯了？！这些不值钱！”

　　“值。”他头也不回，嗓音嘶哑，把一个铜模塞进她怀里，“你爷爷用这个教我做的第一个糖人。”

　　林小满低头一看，是一只小马的模具，底部刻着歪歪扭扭的日期——2003.7.15。

　　——那是顾北辰第一次来糖人铺的日子。

　　她愣神的功夫，顾北辰已经转身去抢救下一个模具，可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小心！”

　　顾北辰猛地扑过来，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下。热浪裹挟着木屑和火星砸在他背上，林小满听到他闷哼一声，可他的手臂却死死箍着她，没让她伤到分毫。

　　浓烟越来越重，呼吸变得困难。林小满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她感觉到顾北辰把她打横抱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窗口冲。

　　“第三个台阶下……”他在她耳边喘息着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拿好……”

　　下一秒，消防员破门而入。

　　林小满被抬上担架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顾北辰浑身是血地倒在废墟里，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融化的薄荷糖。

　　医院里。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林小满鼻腔发疼。

　　她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从阁楼第三个台阶下挖出来的铁盒。铁盒已经被烧得发黑，边缘扭曲，可里面的东西却奇迹般地保存完好——

　　一沓泛黄的照片。
　　一本爷爷的日记。
　　一把生锈的钥匙。

　　照片上的顾北辰不过十岁出头，瘦得惊人，站在糖人铺门口，手里举着一只小马糖人，嘴角微微上扬。而爷爷的手搭在他肩上，笑容慈祥。

　　——那是他脸上为数不多带着笑的照片。

　　林小满颤抖着翻开爷爷的日记，泛黄的纸页上，爷爷的字迹工整清晰：

　　2003.7.15
　　今天铺子里来了个孩子，站在门口看了半天，不敢进来。我给他做了个小马糖人，他接过去的时候手都在抖，像是从没收到过礼物一样。

　　2003.8.2
　　北辰（他告诉我他叫这个名字）又来了，胳膊上有淤青。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不肯说。晚上打雷，我发现他躲在铺子后门的屋檐下发抖，就让他睡在阁楼。

　　2004.5.17
　　那孩子的父亲今天找上门来了，满身酒气，说北辰偷了他的钱。我拦着没让他把孩子带走，结果被他推了一把，撞在柜子上。北辰哭得很厉害，一直说“对不起”。傻孩子，这又不是他的错……

　　林小满的眼泪砸在纸页上。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顾北辰对糖人铺如此执着，为什么他明明有权有势，却始终不敢靠近她……为什么他宁愿被误解，也要坚持拆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逼他父亲露出马脚。

　　“林小姐？”护士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顾先生醒了，但他不肯配合治疗，一直……在找你。”

　　林小满抹了把脸，攥着铁盒走进病房。

　　顾北辰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铁盒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都看到了？”他嗓音沙哑。

　　林小满点头，把铁盒放在他手边，轻声道：“爷爷的日记里……写了很多你的事。”

　　顾北辰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那场火……是我父亲放的。”

　　林小满猛地抬头。

　　“十年前，他发现我总往糖人铺跑，觉得林爷爷‘带坏’了我。”顾北辰的声音很平静，可眼底却翻涌着某种深沉的痛楚，“他带着汽油来，说要烧了这间‘破店’。”

　　林小满的呼吸一滞。

　　“我拦不住他。”顾北辰闭上眼，“火是从后院烧起来的，林爷爷为了救阁楼上的我……吸入了太多浓烟。”

　　——所以爷爷的心脏病，根本不是意外。

　　——所以顾北辰背上的疤，是那场火留下的。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里。

　　林小满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伸手，轻轻覆在顾北辰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冰凉，骨节分明，上面还带着未愈的烧伤。

　　“爷爷从没怪过你。”她轻声说，“他在日记里写……‘北辰是个好孩子，只是运气不好，投错了胎’。”

　　顾北辰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

　　林小满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只新做的小马糖人，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她轻轻掰下一小块，递到他唇边。

　　“尝尝？”她努力勾起嘴角，“按爷爷的配方做的……加了薄荷。”

　　顾北辰看着她，眼底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碎裂开来。

　　他低头，就着她的手，含住了那块糖。

　　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他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深夜，林小满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翻看着铁盒里的最后一样东西——那把钥匙。

　　钥匙很小，锈迹斑斑，柄上刻着模糊的字迹：“西巷47号”。

　　——那是爷爷年轻时住过的地方，现在早已拆迁。

　　可为什么爷爷要特意留下这把钥匙？

　　为什么顾北辰看到它时，眼神会变得那么复杂？

　　林小满正出神，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别相信顾北辰。他父亲的事，他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一个朋友”

　　林小满的手指猛地收紧。

　　——是谁发来的？
　　——顾北辰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她抬头，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向里面沉睡的男人。

　　火光映照下，他眉宇间的阴郁似乎淡了些，可那些秘密，却像糖浆拉出的丝一样——

　　看似透明，却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