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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伯爵府邸(2) ...

  •   只是,他心底那簇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菲利轻轻掩上房门,将楼下的靡靡之音彻底隔绝。他背靠着冰冷的橡木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并非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愤怒与决心。

      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里灼灼发亮,如同暴风雨前凝聚的乌云。

      制服吸血鬼的办法......

      米帕那张得意而慵懒的脸,那双深红色的、仿佛将一切都视为玩物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凭什么?凭什么将别人的命运、别人的痛苦当作消遣,当作交易的筹码?就因为他拥有凡人无法理解的力量和漫长的生命?

      不。菲利紧紧攥住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知识就是力量,而他,恰好被强迫着吸收了远超同龄人的知识,尤其是医学和那些被视为荒诞的古老秘辛。既然常规医学无法根治他的血液疾病,那么,非常规的呢?

      那些与吸血鬼本身相关的、可能存在的弱点或逆转其力量的方法?米帕能利用某种“方法”延续他的生命,那是否意味着,也存在某种“方法”,可以反过来制约甚至......消除这种力量的影响?他不仅要找到治愈自己的方法,更要找到能反制米帕、让他无法再如此肆意妄为的武器。

      这样就能治好自己的血液病......

      这是他一切行动的起点,也是最终必须攻克的目标。他厌倦了这具孱弱的身体,厌倦了被当作易碎品,厌倦了生命被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他要的健康,不是依靠米帕定期“巩固”的虚假平衡,而是真正、彻底地摆脱这该死的诅咒。他要拥有强健的体魄,足以支撑他的野心,让他能够自由地呼吸,而不是在每一次发病时感受死亡的阴影。

      有了健康的身体,就可以继承爵位,帮父亲分担一些。

      楼下父亲那讨好而卑微的姿态,像一根耻辱的针,刺醒了他。

      家族的荣耀,不该是以这种方式维系。

      父亲显然已经深陷泥潭,被女王和米帕两头拉扯,失去了主动权。

      那么,就由他来接手。

      他要真正理解父亲所承担的秘密职责,理解与“地下党”周旋的规则,甚至......理解女王那疯狂的“永生计划”背后所有的利害关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在父亲的妥协下沉沦。他要成为那个掌舵者,而不是随波逐流的棋子。

      这并非单纯的虚荣,而是最现实的力量。只有拥有足够高的地位和足够多的资源,他才能不受掣肘地进行他的研究,才能拥有与米帕、甚至与女王讨价还价的资本。

      家族必须在他手中变得更加显赫,更加不可动摇。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菲利,不仅仅是依靠禁忌手段存活的病弱继承人,而是能够带领家族走向新巅峰的强者。

      所有这些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而坚定的目标。

      他走到书桌前,推开那些摊开的医学典籍,拿出了一张崭新的稿纸。他拿起笔,蘸了蘸墨水,灰眸中的火焰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

      他要开始规划,开始行动。从今夜开始,他不再是被动承受命运的少爷,而是自己命运的猎手。

      第一步,就是彻底弄清,米帕——以及他所代表的那个黑暗世界——真正的弱点是什么。

      菲利俯身于稿纸之上,笔尖悬停。猎手的第一步,是了解猎物的弱点。他将所知关于吸血鬼的传说与米帕的实际表现逐一对照,试图找出那致命的破绽。

      阳光?

      笔尖在纸上写下这个词,随即又被果断划去。不,不是阳光。他清晰地记得,不止一次在明媚的午后,看到米帕搬着一张旧椅子,慵懒地靠在“莫里森书店”的门框上,苍白的脸庞甚至微微仰起,迎接着伦敦难得一见的、穿过雾霭的稀薄阳光。

      他看起来并非享受,更像是一种无所谓的姿态,甚至带着一丝对人类这种“畏光生物”的淡淡嘲讽。阳光对他无效。

      圣水?十字架?

      菲利皱起眉头。米帕的书店里,不乏从各地收来的宗教物品,甚至包括一些据称被祝圣过的古老十字架。

      他曾亲眼见过米帕随手拿起一个银质十字架把玩,如同摆弄一件普通的古董,指尖没有任何不适的痕迹,脸上也没有丝毫敬畏。

      这些神圣的象征,对他而言似乎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大蒜?木桩?

      这更像是乡野村夫用来吓唬小孩的传说,荒诞不经。他无法想象用木桩刺穿米帕的心脏这种画面,且不论能否成功,这本身就显得愚蠢而缺乏技术含量。

      那么,是什么?

      他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细节:米帕那看似单薄的手臂,曾不经意间抬起过需要两名壮硕搬运夫才能挪动的书柜;在书店最深处的、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角落里,米帕依旧能清晰地辨认出最微小字体的书名;他那数十年不变的年轻容貌......

      惊人的力量,黑夜中如昼的视力,以及近乎停滞的时光。

      菲利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如果......如果这个种族,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些可笑的弱点呢?

      如果阳光、圣物、大蒜这些所谓的“克制”,都只是人类在恐惧中编造出来自我安慰的童话?

      如果他们,就是近乎“完美”的存在?

      强大的力量,永恒的时间,以及对人类各种“武器”的免疫......这哪里是弱点明显的怪物?这简直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更高级的掠食者。自己试图寻找其弱点的行为,此刻看来,如同蝼蚁在揣测巨龙的致命伤一样可笑而徒劳。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刚刚燃起的斗志彻底淹没。如果敌人是完美的,那么他的反抗,他的野心,又有什么意义?他灰色的眼眸中,那簇冰冷的火焰剧烈地摇曳起来,仿佛随时可能熄灭在绝望的黑暗里。

      菲利独自坐在书房里,身影被摇曳的烛光拉长,投在布满书籍的墙壁上,如同一尊凝固的沉思者雕像。他眉头紧锁,灰色的眼眸失去了片刻前的锐利,被深深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笼罩。

      完美存在?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丝缝隙,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他不甘心,却又被那看似无懈可击的现实逼得节节败退,只能在知识的迷宫中徒劳地寻找着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钥匙。

      与此同时,一楼大厅的氛围却与书房的孤寂紧绷截然不同。

      壁炉内的火焰依旧跳跃,将暖融的光晕洒满房间。

      米帕似乎彻底放松下来,占据了长沙发最舒适的位置。乔尼露露依旧在他身侧,但之前的僵硬和恐惧似乎被一种奇异的氛围软化了些许——或者说,是麻木的顺从。米帕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侵犯举动,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

      他正用他那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语调,慢悠悠地、夹杂着简单手势,试图与乔尼露露交谈。他指着壁炉里的火焰,说出它的英文名称,又用某种可能接近俄语的发音模仿,饶有兴致地看着乔尼露露因为听到熟悉的音节而微微睁大的浅蓝色眼睛。他甚至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葡萄,递到她面前,重复着“葡萄”这个词。

      乔尼露露像个受惊的、学习能力却很强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跟着重复,发音古怪而生涩。她苍白的脸上,那抹因窘迫和害怕而产生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了一些。眼前的“主人”似乎并非想象中那样急于施暴,这短暂的、诡异的“平和”,让她混乱的大脑暂时得到了一丝喘息。她偷偷抬眼,快速瞥了一眼米帕那在火光下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侧脸,又迅速低下头,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一种不真切的恍惚。

      老伯爵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手中的陈年波特酒似乎也失去了滋味。他看不懂米帕的意图,这种看似“温和”的互动,比直接的暴行更让他感到一种莫测的不安。他只能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格格不入的背景板,在自己的家里,感受着无处不在的压抑和身不由己。

      大厅里暖融的光线和隐约的交谈声更清晰地流泻进来。菲利看见米帕慵懒的姿态,看见乔尼露露那带着迷茫与一丝微弱生气的侧脸,看见父亲沉默而僵硬的背影。

      心痛。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击中了他,像一把钝刀子在胸腔里缓慢地转动。

      痛心于父亲的姿态——那位曾经在他心目中象征着权威与力量的伯爵,此刻却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自己的大厅里,看着一个非人的存在戏弄自家的仆人,还要强颜欢笑,小心翼翼地奉上美酒。家族的荣耀,姓氏的尊严,在这一刻仿佛被踩在了脚下,蒙上了厚厚的尘埃。这不是他想要的继承,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家族未来。

      他甚至......痛心于自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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