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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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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下,明月历经几日的掩盖,总算冒出头来。月光清浅而下,使地面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林玉一脚踏在上面,就如同踩水般,那水波咻地一下便到达脚面了。
“小玉!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往深处走!”
林昭插着腰在远处叫她,踏着水走近,“我一个不留神,你就跑到这边来了,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飞溅起来的水花顿时使水中的鱼虾跑掉,快得连尾巴都见不到了。她怒气冲冲,“都怪你,走得这么急!我的鱼都跑完了!我可是守了好久好久!”
林昭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把她往浅处带,“这边也有。”
她的怒意来得快,也去得快,见到林昭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生出别的情绪,脆生生道:“哥哥,你很着急吗?是不是很担心我?放宽心,我不会有危险的,就算我有危险,不是还有哥哥你吗?
不过我的鱼跑了,你必须得赔我!”
林昭转过身,双手按住她的肩,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好。”
可是你骗人。不是说要赔我一条鱼吗?不是说要一直保护我吗?怎么现在我找不到你了。
林玉回过神来,匆忙地胡乱擦了擦眼下的泪水,对一脸担心的奚竹说道:
“我们成亲吧。”
她的声音还很哽咽,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突然说出了这句毫无章法的话。
奚竹方才见她失了神般盯着脚上看,任他怎么喊也没用,谁知她一回神就冒出这句话来。他不由用手背碰了碰林玉额头,可她体温正常,眼神清明,并不像生了病。
林玉再次问道:“你可愿意?”
“萧恒对你我二人皆有杀心,如安丞相所言,身份暴露过后,他或许会暂时放过我。毕竟肃王已死,若我这个先太子的遗孤后脚便去了阎罗殿,那朝中言论绝不会好听。
他若还有顾及,便不会明着下手。但你不同。即使有安丞相护着,他也不会忌惮你。当今之计,唯有你我二人尽快成亲,把我们绑在同一个草绳上,才可尽全力保全你的性命。
方才安丞相言下,亦有此意。”
奚竹没答,这么亮的月光照在他面上,仍是晦暗不明的。
他早已想到这一点了,但林玉刚得知家人的消息,如今正是伤心之际,他如何能提出?何况,倘若两人成亲,便是真真切切的休戚与共,生死相依。他自身难保,万一殃及到她……
他瞻前顾后,林玉却把这份思虑当作了不愿意,她心中泛起苦涩,面上仍装作无所谓。
“是我思虑不周了,我的身份也是个定时炸弹,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说不定哪日就诛九族了,不过幸好我亲人都不在了,月姨与我又无血缘关系,要诛也只能诛我一个人。不,皇帝也算呢。”
说起皇帝时,她冷笑一声,眼中是滔天的恨意。若诛九族能诛到他身上,那她简直恨不得马上就落得这样的罪名。
她想到其他方法,“回京后九死一生,你武艺高强,大可不必回去,就此浪迹天涯也未曾不可。只是不知道今日一别,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奇怪,明明这也是一条路,可她的第一反应从来没想过与他分道扬镳。
她脸上扬起大度的笑,尽管心中已难受得发紧。其实,她能理解奚竹的不愿意,毕竟刀尖上的日子谁想过呢?理智告诉她不应强求,但心口处阵阵发痛,像有人活生生剜走一半心似的。
一天内,两个人的离开,让她难受至极。
夜风偏偏不合时宜地吹过,冻得她鼻涕直往下流,林玉别开头,忍住眼中的泪意。
奚竹本在思索,回京后该如何才能保证二人安危。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厌恶自己的不作为,就算当时不能参军,入大理寺若能勤奋些,也不会落入全无功名的境地。
自古以来,娶妻大有功名傍身。但他却什么也没有。
他的懊悔充斥脑中,全然忘记了他的境地根本不能只靠自己而改变。寺正这个位置,是安襄,抑或是皇帝共同决定的。
可不料林玉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他不再犹豫,双手托起林玉的手,郑重许诺道:“我当然愿意。从今往后,血海深仇,我们一起报。”
山回路转,林玉心头一松,只觉眼中涩意奔泻而出,被暂时压制的情绪涌上心头,哭声爆发而出:“你说,我兄长他现在在哪里啊?他一向是最厉害最勤奋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他骗人,说好要一直保护我的……”
她的哭腔断断续续,往日的噩梦成真。事到如今,即使听到安襄的话,她也不愿相信。只能一遍一遍地对着奚竹念叨。
在此境地,奚竹哑巴似地张口,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苍白无比。他轻轻抱住林玉,心疼地抚住她后脑勺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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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人留下一封信,只说有急事回京,并未告别任何人就启程了。
宁城中,杨老将军领兵肃清城外余孽、重建城邑。裴归云和孟丹书继续照料伤兵。如此,也算无后顾之忧。
只是裴归云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气得脸色发青,“就没遇到这样不听医嘱的人!”
因马车缓慢,三人则择骏马,日夜不停赶路,总算在几日后到达京城。
已近黄昏,橘黄的云彩连成一大片无限地往远处延伸,几近血色的边缘形成骤然的分界。几只大鸟急着归巢,从空中窜过,使霞光也流动起来。
林玉骑马停住,目光投向天边尽处。琥珀色的眼瞳悠远深邃,她往那边看去,好似能看到遥远的皇宫中,运筹帷幄的仇人安心乐意的模样。
他很得意吧?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所有威胁。尽管她与兄长并无任何打算,但这个身份,却注定了一生的命运。
十七年前,父母被害,隐姓埋名而活;现在,当她还不知道真相时,就已一步步落入圈套中了。
城门依旧,里处传出熟悉的喧闹声、小贩叫卖的声音,离开之际犹在眼前,但此刻,她的心境已与当初大不相同。
她拉动缰绳,马儿便昂首挺胸,踏着步子往城门而去。奚竹保持着稍落后的速度,在她侧方而行。
安襄见此,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平静地轻调马头,跟在了奚竹后方。
此次回京是为秘密,林玉奚竹二人皆覆面巾,掩住形貌。城门口,也不知安襄做了什么,那守卫便自然而然地放行了。
不过他毕竟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有这本事也不足为奇,林玉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坐上马车,真正关心的是车外百姓的闲聊。
“诶你看到了吗?那霞光阁以前多繁华啊,转眼就落败了,没人之后连荒草都快长起来了。真是世事无常啊,你说霞光阁到底是犯什么事了?”
一男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不要命了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更何况是一个卖衣服的地方……幸亏这话没被别人听到,不然私下编排的名头下来,我们俩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心有余悸,连忙拉着同伴远行,仿佛一点也不愿提及此事。
林玉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若有所思,“霞光阁……出事了?”
她与奚竹许久不在京城,这话自然是对安襄说的。
安襄称是,讲述道:“约莫是几天前,霞光阁触犯天颜,被下令闭店,阁中伙计皆被遣散。
说起来,那阁主与我还有些交情,当初从瘴疠之地来此做生意,也是颇费了些心力才将这霞光阁做成如此规模的,没想到……”
他不住摇头,语气中饱含惋惜,但却无可奈何。
奚竹难以相信,喃喃道:“楼姨……你与她也有联系。”
几乎不必多问,他便懂得了那些莫名的关照从何而来。
不多时,林玉到家。而奚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安襄,十多年的隔阂非一朝可消,他也无法毫无芥蒂地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去亲近他。于是,他也一同下车了。
安襄倒是没说什么,只再叮嘱了一声,“今夜应当安全,丑时出发。”
按理,林玉回京应先回大理寺复命,可如今情况云里雾里,简直让人摸不清,更有身世秘密在身,因此,她乔装偷摸摸地进了自家院子。
桃树叶子早就掉光了,兰生就在这秃树前,借着月光绣花。她一边绣,一边无聊地想,大人还没回来,东阳又不知道去哪儿了,这院子里孤零零地,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每日都去打扫一遍林玉的寝屋,一边为她担心,一边祈祷她早日回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
“兰生。”
前一刻还在想只有自己,后一刻院中就响起声音,她属实是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后,却发现林玉好端端地出现在此。
兰生大喜,忙去倒了杯水道:“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林玉奔波一路,安襄又在一边,也不好说停下喝茶,实在也是渴极了,拿起茶杯便一饮而尽。
“兰生,麻烦你了,再倒一杯。”她用手指了指奚竹。
兰生方才心中全是林玉突然回来的惊喜,连旁边还有个大活人都没发现。林玉一说,她这才注意到身旁站着的、同样风尘仆仆的奚竹。
她记得这是曾送林玉回来过的,大理寺的大人,不敢怠慢,连忙又去倒了杯水,“不麻烦不麻烦。大人,你们这是一路赶回来的?我这就去整衾铺床,这位大人今夜是也要歇在此地吗?”
奚竹喝茶的手一顿,脸上掠过一分尴尬,他当时只想着不与安襄待在一处,也并未想到这一层。
不过幸好夜色昏暗,他的神色掩于茶杯当中,没人发现。
林玉连忙止住兰生要去忙活的动作,“先别急,兰生,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