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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戒不掉了 ...

  •   青色的砖块泛着黯淡的光,双足踩在上面却是凉凉的,即墨跟着引路的太监一路疾行,抬头望向走廊的尽头,那里是父皇休憩的地方。
      远远的,是一团重重的烟灰色,看不清楚前路。
      前面的太监步子迈得碎,不过行走的速度却不快,在这里,很多事情都慢了下来。
      她只要愿意来,就可以来看父皇,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现在这年头,父皇已经许久不曾上朝了,偶尔召见大臣,也是话不多说,常常说了一句看似很有见解的话,下面便没了下文。
      常常是想见父皇的人,见不到;见到了父皇,却又都不愿再见了。
      如同母后,如同冯贵妃他们,如同上次被气走的兵部尚书。
      走到了尽头,一个转弯,侍奉的太监回头躬身回禀:“公主殿下,皇上现在正在里面休息,不知醒了没有。请公主在外稍等片刻。”
      即墨点头,轻声问:“公公,父皇如今大约睡到什么时候醒?前月我来的时候,记得父皇这个时候该醒过来了。”
      太监摇了摇头,少许无奈的表情:“皇上前个月作息还算规律,到了这个月初一开始,就不一样了,有时候醒得多,看来也挺清醒的,有时候又可以迷迷糊糊睡大半日,到了烟瘾犯了便自然醒过来。”
      “哦?是这样吗?”
      点了点头:“哎~~~是啊,而且,睡的时候是越来越多,醒得越发少了。”
      即墨微微一笑,解了自己的愁容,也解了面前太监的愁容:“公公去看看吧,父皇没有醒也没关系,我便在这里等他,等到他醒过来,我再进去。”
      太监又是一声叹:“即墨公主,外人说您如何小的都不知道。老奴我也活到这把年纪了,眼看着皇上一步步走到今日,所有的皇子公主中,只有您还肯来尽个孝道的,便知道您是好心肠的人。”
      弓着背,推开高高的宫门,里面透出一道光,很是昏黄,老太监的身影消失于门后。
      即墨回过头,望了望紧随身后的安明,努力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眼睛里却满是伤心。
      安明过来握住她的手,紧紧捏了捏,算是鼓励。
      “等下开门之后,你看到的东西会让你惊讶的。”即墨顿了顿:“不过,就当我求你,别露出讶异的表情,那很伤人。”
      微笑着摇了摇头,眨了眨眼,“不会的,你难受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你这样会好受些。”
      他安慰着,心里隐约划过一丝不忍情绪。
      来这里,看看那个传说中十几年不曾好好上朝的汉人皇帝,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他一直很好奇,一个怎么样的人,能对自己的江山如此漫不经心。在他看来,社稷如同女人,需要精心呵护。而这个昏庸皇帝,不用心也就算了,对于江山,他简直是如同弃之敝履的厌恶。
      为了亲眼见一见当朝的皇上,他用计接近即墨。因为据鲍老头打听,即墨是现在仍然能够随时见皇帝的人。
      前些日子,他用尽方法,让即墨对他卸下防备,再利用她与启明间的矛盾,制造了一个他在帮她的假象,付出的,不过是皮肉伤的代价。
      正想着要如何自然而不被怀疑地提出要去见见皇帝老儿的要求,却不想即墨自己提了起来。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初涉世事,他略施小计,外加以色相诱,她就对他挖心掏肺。
      装作关心她,一定要陪她过来,简单几句诱哄,奸计得逞。
      却在这个昏黄的室外,他的不忍越见扩大,虽说利用她是自己早已想好的,不过看即墨在自己与这糜烂的局势间痛苦挣扎,也明白,之所以老皇帝还愿意见即墨,是因为即墨还善良地惦记着他时,他竟有一丝伴生而来的真实怜惜,从心底里冒出来的那种想要将她保护起来,好好呵护的欲望。
      只要即墨别再用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对他说求你如何如何,那样有多伤人。
      他望着她的眼,正要说些什么,高高的门扉再次开启,依旧是刚才的老太监,弓背拿着拂尘一甩,“即墨公主,皇上醒了,请您进去。”
      即墨点头,看了安明一眼,掩不住紧张表情,安明用唇语轻轻说着:“你放心,我陪你。”
      她才提起裙摆,缓缓走了进去。
      偌大的宫殿,周围已经不再有什么摆设,中间一个大大的床榻,一个干瘪萎瘦的人横躺在上面,眼睛半睁半眯。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皇帝的,瘦缩成这个模样,仿佛是被妖精吸干了精力一般,脸色除了萎黄,还透着青黑。
      塌的中间一个矮几,上面一个黑檀木托盘,放着各色物件,具体是什么用途,他不清楚。
      “父皇~~~”即墨下跪叩首,行了个大礼。
      榻上的皇帝透过厚重眼帘,瞟了即墨他们一眼,似有若无的慵懒声音道:“你来了~~~”
      即墨点头称是,看到榻上的父皇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她才缓缓站起,默默走到榻前,垂手候着。
      “唉~~~”
      半晌,仿佛从父皇身体深处发出了一丝无奈的叹息,微颤的声音命令道:“即墨,坐下来给父皇点个烟吧。刚醒,就想着烟味了~~~”
      即墨回头偷看安明一眼,嘴角一丝紧张,她有这样一个醒了就抽□□的父皇,那种不经意的自卑,难得地流露。
      但却只是刹那间的事情,之后,她又回复到之前那个优雅的样子,坐上榻上的另一边。
      皓腕轻探,打开一个骨质小盒,揭开盒中细绸,从烟盒中,用小刀切了一些棕黑膏体,放在盘内,用手指搓出一个小球。
      随手拿起托盘中的一个鎏金小夹,点上灯炉闪烁火苗,夹了刚才搓出的丸状小球,放在火上烤炙。
      火苗映着即墨脸颊的线条,格外妖艳诡异,原本清丽的脸上竟闪出少许堕落神色。
      膏球被烤着,散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香甜味道,她忽然侧了脸,看着远处看她的安明一眼,眼光里有种绝望的美难以言传,随着跳动的火,难得地让他心里惊了一下。
      取过烟枪,将烤软的膏丸轻轻置入烟枪上的小烟锅内,倒转过来,递到她父皇面前。
      榻上的父皇接过烟枪,将烟锅对准火苗,一阵“噼里啪啦”地声响,烟从烟枪那头冒出,他凑上头,急忙深吸一口,瞬间,满面迷醉、欲死欲仙。
      缓缓将烟吐出口中,“即墨~~~你点的烟抽来味道总是比那些太监们点的细腻地多。父皇,很~~~~喜欢~~~”
      语毕,他闭上眼,继续抽他的烟。即墨等在一边,痴痴望着父皇,看着他被烟雾围绕,直到自己身边也被烟围绕。
      安明在一边,看不清楚即墨的表情,只看到她羸弱的双肩微微的塌陷下去,仿佛很是委屈,却又默默忍受的样子。
      大约一刻之后,榻上的父皇才放下烟枪,长舒了一口起,餍足无比地伸了懒腰,从榻上坐了起来,看着即墨,难得露出父亲的慈爱笑容,问:“即墨,最近宫里还好么?”
      “父皇,还好。宫里总算平静,没什么大事发生。不过朝堂上似乎就不是这样了,大臣们纷纷~~~”
      举起手摆了摆,皱眉示意即墨不用再说下去:“朝堂上的事情,父皇不想管。都这么多年了,朝臣们说的那些话,父皇听厌了。”
      乖乖闭了嘴,走到父皇身后,为他轻轻捶背:“最近大臣们开始有点意思,让启麟摄政。”轻轻道出这个消息,希望能博父皇一笑。
      “哦~~~”父皇懒散一句,算是回答。
      这~~~~
      父皇这些年,与朝臣们用不肯上朝这招来抗衡,为的就是扶正冯贵妃,立启麟为太子,如今,这事情终于有了些苗头,却未见父皇有一丝高兴。
      “即墨觉得,启麟摄政,对这国家还是好的。虽然我见启麟的机会不多,但总相信~~~”
      “即墨!”父皇再次打断她,伸手向后捉住即墨搭在肩上的小手:“很多事情,你盼了很多年,但是却发现,你为之努力了很久的东西,也许根本就是虚空。启麟现在如何,我已不关心了,咳咳咳~~~”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父皇开始咳嗽连连,他说出心中实话,“父皇对于冯贵妃她们,对于启麟,还有~~~你母后,很多年前,就没有什么期待了。这个国家,也不是一个启麟就能救回来的。”
      “呼~~~~”轻轻呵出一口气息,即墨呆呆看了前面不远处的安明一眼,满是无助神色。她还能说什么让父皇高兴。
      “即墨,你不用老想着逗父皇开心,父皇看到你,就觉得很好了。”他回头,对着即墨微微一笑,塌陷的双眼与双颊,露出这样的笑容,反而显得诡异恐怖。
      “冯贵妃她,也早就对你父皇没了信心。她早就开始谋划自己的事情了。倒是即墨你,遇见意中人了没有?”父皇问着,难得地像个慈父。
      即墨低头,双颊飞上红霞,紧张地舔了舔唇,舔淡了上面的胭脂。
      父皇笑了,这次却笑得开心:“有人春心动了,呵呵。第一次喜欢人,心里是很高兴的。希望你能喜欢上个对的人,不然~~~~就像父皇~~~~”说着说着,神色又暗了下去,刚才难得明媚得让人以为之前的父皇又回来的笑容,消失得毫无踪迹。
      即墨无助地抬头看了安明,看他偷偷对自己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
      小小的动作引来的父皇的注意,抬起手,指着安明问:“即墨,那人是谁?”
      即墨忙答:“这是安公公,今日陪我一同来的~~~安明公公。”
      眯起眼睛,伸长脖子上下看了看安明,父皇皱起了眉,疑惑地问:“是么?安公公~~~不像啊~~~~”
      父皇回头看即墨,等她肯定。
      即墨也只能露出一个笑,向他点了头。
      父皇低下头,冷哼一声,不再讲话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诡异地让人无所适从,即墨不解地望了安明,又看了低头不语的父皇,只得抬手继续在父皇的背上轻锤。
      “即墨,回去吧,父皇累了。”逐客令一下,即墨停下了手。不知哪里得罪了父皇,或是让他老人家不高兴了,反正,一定有哪里做错了。
      无奈,走到父皇面前,又是一个叩首,然后起身告别。
      引路公公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躬身候着。
      即墨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走到门口,安明紧随其后。
      回身:“父皇,把这□□戒了吧,群臣都等您回来呢。”
      父皇拢起衣衫,盘腿在榻上前后晃着,幽远一句:“很多东西,明知是不好的,当时也并未介意,可当你想戒的时候,反而戒不掉了。于是,就这么算了吧。”
      说完,又再度挥了手,示意即墨可以走了。一下子,躺在榻上,不再动弹,似是沉睡过去。
      即墨黯然,与安明一同走出父皇寝宫时,一言不发。
      她在想,想父皇说的每句话,每个动作。
      虽然大家都觉得父皇是染了烟瘾,废人一个。但即墨觉得,父皇的心里,总是清明的,说的话事后证明,总是对的。
      可他却告诉即墨,有些东西,根本戒不掉,虽然明知不对。
      就如身边的安明,明知没有结果,现在让她离开,已经离不开了。
      安明如她,就如□□于父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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