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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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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场盛大的骗局。
是谎言的开始,是理想的起点、亦是终点。
*
初冬的雪覆盖了整座城镇,呼啸的北风裹着细碎的雪沫而来。
两道黑色身影从街边走来,进入狭窄的巷子。
巷子边角的污秽被藏在白绒般的雪下,他们踩碎白雪的外壳和冰冻过的车辙,发出咔咔破碎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清晨,这声音如大型生物咬碎骨头般令人头皮发麻。
这片是城中村,在这个不够繁华的小城里也算得上贫穷的区域。
崎岖狭窄的巷子里,违建的塑料棚搭满了天台,密不透风,漆黑一片。
而最外围的土房子坍塌一片。
可一道长烟悠悠冒出,是一家没有离开的住户。
这正是两位的目的地。
他们满身寒气站在这户人家的门前。
其中高个子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墙边生锈掉色的门牌。
“779,是这里了。”
两人的脸冻得微微发红,
面前的铁门锈迹斑驳,倒贴的福字一左一右贴着在门的正中央,与两侧的对联一样,褪色变成了灰红,生锈的门环上系着红布条,此刻也枯萎的像冬天的枝条一样,干扁直愣的耷拉着。
“咚咚。”
手指敲击在铁门上,冻的人生疼。
“咚咚。”
第二次敲门,他们才听到室内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响起,传到了大门外。
“谁啊?”
少女的声音响起。
“警察。”
门开了条缝。
露出少女的脸。
她苍白的脸露出惊讶的神情,黑白分明的眼睛闪闪发亮。
最左侧的那位警察眼球微微转动,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开门的女孩。
她张开的嘴边冒着白雾,此刻抬头在观察他们,或许她是想说话,但是又不知从何问起。
“小同学你好。”
两位警察都很年轻,却不苟言笑,紧紧的盯着女孩似乎要将她看出朵花来。
而右侧的警察面色温和,朝她笑笑,眼尾弯起,显得和蔼可亲。
两人向她出示了证件。
“别害怕,我们只是来问几个问题。”
“你是县一中的何故明对吧?我们想向你了解点事情,家里有大人吗?”
“请进。”
何故明点点头,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小院子井井有条,开辟的小块土地上还搭着架子,屋上的烟囱冒着白烟。
一个老人掀开门帘愣愣的看着三人,手颤抖的放下,看向何故明。
“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什么?
这未完的话让警察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想要不动声色的进行引导,却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老人的脸色瞬间灰白,即使她用手抓着垂下来的门帘,身体也止不住的下滑,眨眼间跌坐在地上。
她大张着嘴哭嚎着,拍着腿眼泪就掉了下来。
最右边的是个女警察,她一个健步率先跑过去蹲在老人身边搀扶她,温声细语的缓和她激动的情绪。
“您别激动,您也知道她的事情吗?”
他?
他是谁?
何故明一头雾水,只觉得困惑,此刻更加不知所措,她蹲在奶奶身边,却能感觉到她的恨意,干巴巴的老人明明看起来很虚弱,但死死握着她的手,指甲掐进了她的肉里,一阵生疼。
奶奶根本不听,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哭嚎上,仿佛受尽了屈辱,要让警察替她找回公道。
“是不是那个贱女人,生下孩子就跑了,现在大涛死了,她来抢钱了!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警察同志,你们要把她抓起来啊。”
何故明面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这一句话令她有些崩溃。
这十几年那个女人从未出现,可奶奶却一直在假想那个女人会重新出现,并夺走家里所有的钱。
一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就开始就开始破口大骂。
两个警察如临大敌的表情瞬间变成尴尬,他们摇着着手说不是。
“那你们是侯老板来找我们要钱的?当时说好给我家大涛赔钱五万,最后到我们手里只有一万,搬回老家后已经花没有了,让他去和我儿子要!他不就死在他们工地吗?不能欺负老太婆啊!”
奶奶扯着嗓子喊,声音里的畏惧和悲怆教人心酸。
她的身体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搀扶着,看他们来回摇头,心才放下。
两个警察扶着她,对视一眼,彼此忍不住皱眉。
等顺利把奶奶搀扶进屋里,何故明扶着她让她靠在床上高高的被子堆上。
屋里只有两个小凳子,所以何故明从床下搬出一堆废书,坐在了上面。
两位警察坐在矮板凳上,三人围着炉子坐,中间隔着一根高高的不锈钢烟囱。
屋外的冷风呼呼,屋里的热量不足,几人说话间口边冒着白气,少了几分疏离。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那天放学后的事情。”
“你和许飞杰很熟对吗?”
“还行。”
何故明犹豫的回答,有些抗拒,但明白警察一定会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他们的关系。
亲密的异性朋友。
对,不是恋人。
此刻她大脑飞速运转,他不会报警说是自己扎了他几刀吧?
可警察抬头看了她一眼,好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没有谈对象?”
何故明摇头,背挺的很直。
说到这个的时候,何故明以为奶奶会生气,可实际上望着三人的奶奶,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还不如刚才哭闹时候的有生气。
“那你也认识唐欣对吧?”
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从警察的口中说出。
回想起和唐欣的相处瞬间,何故明头皮发麻,大脑嗡的一声像血管爆裂一般。
唐欣怎么和许飞杰扯上关系的?
“认识,我的同桌。”
然而警察并没有接着说下去,没有说许飞杰和唐欣怎么了,只是单纯了解情况元旦晚会那天的事情。
昨天是元旦,前天是县一中上课的最后一天,学校为了庆祝元旦节,每个班都在那天下午举行了晚会,等五点半打扫完教室直接放学。
大家结伴离校,或回家或再聚。
而许飞杰不是这样的。
他早在一周前就没有到过学校,前天夜间和何故明约定出门见面。
后来顶着一身血回家,被急匆匆的送进了医院。
据何故明所知,血是他的,伤也是自己捅的。
而唐欣?
她在晚会那天拿出了许飞杰参与□□致死案件的照片,虽然照片里没有许飞杰具体的行动,照片里却有他的身影。
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许飞杰到底做了什么?
何故明抿着嘴,有些抗拒。
仿佛一场期待已久的约定,成了小丑的主场。
问过何故明后又问了奶奶几个问题,警察合上了册子站起身。
“谢谢你们的配合,你还有其他想说的话吗?”
他们从两人不同的话中拼凑出了一个许飞杰。
友善,乐于助人,朋友,有些恶趣味,人有时候很怪,有钱人家的孩子。
和记录中的男生,几乎完全相反。
暴力,欺负同学,飙车,破坏校园,阴沉,精神病,富二代,人傻钱多。
以及,□□同学被迫转学。
最后一条有待核实,因为明面上转学的理由是因为回老家修养,而这条消息目前属于校园传闻。
“没关系。”
“那我们先走了。”
“去送送警察同志。”
“不用。”
虽然推辞着,但最后还是何故明搀着奶奶走到了大门口。
门口送别的何故明和女警对视,整个人很是平静,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抗拒。
红着眼睛站在一旁抹眼泪的奶奶倒是看起来很悲伤,可奶奶其实只见过许飞杰两次,所以何故明不知道她究竟在哭什么,只能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
警察离开前,仔细的观察何故明的表情,既看不出她开心,也看不出她难过,心里忍不住打个问号。
她为什么一点反应没有?
一般人就算被警察询问也会陡然吓一跳,而她除了最开始的惊讶,接下来太过沉稳。
难道最开始的害怕是装的?
年轻的警察这样想着,忍不住又看了看,对上何故明黑白分明的眼睛,礼貌的朝她点点头。
或许她天生这样?
虽然这个理由看似合理,却又莫名有些牵强。
但让他再思考下去,却没有什么思路。
两个警察离开这条巷子前,对视一眼,又回头望了望关闭的铁门。
紧紧闭合的铁门像何故明封闭的内心,从未向他们打开过。
他们即使咚咚敲门,也没有办法窥探。
其中一个轻声说:“她很奇怪。”
另一个摇摇头,思索片刻道:“青春期的小孩,或许都这样。”
他们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看似面无表情无所谓,但实则他们的感情又如此的热烈,像焚烧一切的烈火,在那年轻的躯壳之下,沉默的燃烧着。犹如一座沉睡的火山,冰冷的顽石下躁动的岩浆永不停歇的翻滚着。
突然有一天,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