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何甜甜》齐*

13、朦胧

　　她的确如他感觉的一般，是个乐观坚强的女孩子！
　　是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死亡笼罩的家庭？当然不是！生老病死是太正常的天道循环了。她乐观，她坚强，完全是她懂得珍惜……
　　他不明白么？不，他明白，可是他做不到！
　　“好像都是我在说话，你也说说啊……”
　　“我？说什么？”他从来不是个善谈的人，如果是，他也不会背上“酷”这个字了……明明是口拙到不行，其他人偏偏替他找了个褒贬难料的说词。
　　“嗯……说说你的菜为什么烧得那么好啊……”她眼睛亮亮地提议。
　　她可真会问……
　　“跟一个开大排档的大叔学的……”
　　故事很老套：他十五岁那年，抚养他长大的奶奶过世后，早已貌合神离的父母终于离婚了，完全不顾他的感受！他们各自奔忙从不管他也就算了，至少还有奶奶。可奶奶也不在了，他们更硬生生将一切希望都毁之殆尽了！于是，他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大老远来到这个海滨城市，早已身无分文，幸好一个在海边开大排档的大叔收留了他。海边的生活很平淡，每天帮大叔看看大排档，洗洗涮涮，自然而然就开始学手艺，没想到成果不错。这种生活持续了大约半年，直到他跟在本市念书的小阿姨通了一个电话，才被母亲带回了家。
　　虽然又回到了北京，可是海边的生活留给了他太舒爽的感觉。诚如书中所言，人看到海的宽广才会发现自己的渺小，一切的烦恼似乎也不能称其为烦恼了，瞬间便会烟消云散。所以，考大学的时候，他毅然选择了这座城市里并不算特别出色的这所高校。
　　他缓缓地说着，渐渐沉静到回忆里，越说越顺溜，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长篇大论地说了很久。
　　听他这么说，他的妈妈似乎是个女强人哪，可是她明明记得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是个慈祥母亲的声音。
　　“光听声音一点儿也不觉得你妈妈是很强的人哪……”她不由自主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什么时候听过？！”这叫他大大的讶异了，立刻他便想到了酒醉的那天，不会是……
　　“这个你也忘了？就你喝酒的时候，明明还跟你妈妈说着话的，突然想吐了……后来，我就跟你妈妈解释了一下你的状况。她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只说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她对他的酒量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嘿嘿，这算不算抓住了某人的弱点？
　　老天……为什么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他头疼地想着，有些后悔自己的豪爽了。
　　“嗯……还有你为什么不穿袜子呢？为什么要拖着鞋子走路？”她似乎来了兴致，不停地问他。
　　“因为……在海边的时候习惯了光着脚跑来跑去，离开沙滩才穿上拖鞋……”他悠悠神往起那段几乎是他二十几年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光。
　　喜欢踩在软软细沙上的感觉，喜欢沙子粘在脚底的感觉，喜欢细沙滑过脚指间缝隙的感觉……慢慢长大后，他才渐渐醒悟，原来自己喜欢的是自由自在却不虚无飘渺的存在感。
　　“啪——”非常干脆的一声过后，四周陷入无尽的黑暗。
　　熄灯了！
　　已经那么晚了么？
　　两人适应了黑暗之后，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不回寝室？”从没跟人说过那么多话的他，心底生出不舍。
　　“阿姨肯定已经锁门了，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回去了！”她朝他摇摇头，“你……”总不好强迫他留下吧……虽然她很想，一个人喝酒实在是蛮闷的一件事。
　　“我无所谓。”突然想起那嫣的嘱咐，“你室友叫你打个电话回去。”
　　“哦。”她忙开机拨寝室号码。
　　“喂，齐骥啊？！”那嫣一下就猜到是她。
　　“是，我不回寝室了，不用等我了。”
　　“早猜到了。”那嫣的声音透着了然又充满戏谑，“有帅哥相伴，回来你才真是猪头！”
　　“那那——”她说什么呀？！
　　“嘿嘿，别告诉我你跟他没什么……如果真没什么他会因为知道你跟别的男生出去了就眼巴巴地跑来寝室看你回来没有？杀了我也不信！”敏锐如她，看不出端倪岂不灭了她“才女”的名声！哈！
　　什么？他……齐骥呆愣了片刻。
　　“不是……”
　　“行了！行了！明天我们会开批斗会的，你好好琢磨琢磨，务必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哼哼，别怪老娘的非常手段！”那嫣狞笑着撂下狠话，然后，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谈话。
　　“你没事吧？”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他仍敏锐地发现她有些异样。
　　“啊？！”她一惊，立刻回过神来，“没事，呵呵……喝酒……你不来点儿？反正也睡这儿了。”
　　还喝？！打死都要说不！
　　“不了。”他摇头，不无怀疑地问，“你究竟能喝多少？”
　　“不知道……没醉过。”她呵呵笑着，解释道，“不是我喝不醉，是因为知道喝醉是痛苦的事，所以没试过。呵呵……我怕的事好多，怕苦，怕累，怕生病，怕受伤……我是个胆子很小的人……”
　　是么？那今天她受到的是哪一种？
　　“酒不苦吗？”他语带双关地问。
　　“那是你不会喝！”她将啤酒罐凑到鼻子下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先闻闻味道……嗯……果香……麦香……焦糖香，然后，喝一大口……”她心满意足地吞咽下去，意犹未尽，“唔……醇正，清爽，柔和……”
　　她在做广告么？他不禁失笑。看不出来，她还挺会享受！自己的担心倒是多余了……慢着，他在担心她？！这个突然的意识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却没有发现他的僵硬，自顾自喝得开心。又一罐尽了……她端起一边的啤酒正要再打开，却被他一手按住。
　　“别喝了，啤酒不比红酒，喝了发冷。” 他不甚赞同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犹为清亮。
　　她可以认为他这是在关心她怕她着凉么？她默默地胡思乱想。
　　“下午……你看见我了？”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微微一怔，旋即猜到先前她的出神原来是与自己有关。
　　“嗯。”
　　是真的！
　　“他，他……是……”她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口吃，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想解释，更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个什么东西。
　　“你不必告诉我！”他飞快地说了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过去，记不记得都是自己的事，想不想说也是自己的事，不用勉强。”
　　“也对……呵呵……”他的话令她释然，那毕竟是她跟袁皓石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干。那么，他是不是也有这种不想说却记忆深刻的事？她默默地猜想。
　　夜，默默着，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唯独操场一隅，不时传来喃喃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