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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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潼目光躲闪，局促无处安放。
遮遮掩掩地在衣柜里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换。
看着盆里自己换下的和潘艾被弄脏的裤子，他在慌乱中倒多了洗衣液，搓洗几下就产生了大量泡沫。
蒲潼丰富的联想让他又记起那令他神魂颠倒的梦幻泡影与水乳交融。
黄浊污水潮起潮落，冲刷着他少不经事的心灵。
手上不停搓弄，心里驰思遐想。
总算蒲潼还保留着三分清明，没有耽误过多的时间。
二人和往常一样早餐、上课。
今天又轮到万老师熬人的体能课了。
这次的训练项目是杠铃臂屈伸、坐姿侧平举、负重双杠臂屈伸加硬拉，训练强度比第一次课又要上一个台阶。
潘艾和蒲潼心理准备不足，训练完累得已经全然是放空状态，连话都不想说了，到表演课上也没恢复常态。
刘老师注意到他们的疲累状态，调整了上课内容，让他们简单做个默契训练，即两人拥抱，感受呼吸的情感，要求尽量不做其他动作，只用呼吸的节奏、强弱、深浅等等表达自己的想要表现的感情。
循序渐进，第一阶段是一人单独表达感情，另一人只需要感受体会，然后作出回答。
潘艾和蒲潼站起来，分别将自己要表达的感情写在纸上交给刘老师。
刘老师在一旁展开两人折起来的纸张，挑了挑眉。
蒲潼先开始表达。
两人慢慢拥抱，紧贴在一起，潘艾仔细感受对方的呼吸。
潘艾察觉到蒲潼在靠过来的一刻，便长而深地吸了一口气，有很明显的吸气声，呼气却很微弱，几乎感受不到，像是他深吸了一大口气却没有吐出来。
继而有了变化，喘着粗气，无论是吸气还是呼气都激烈而沉重，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震动，鼻息打在潘艾的耳根部位，灼热气息一阵一阵的。
潘艾想，是非常激烈的感情，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感情呢？
虽然要求减少动作，但从蒲潼拥抱得极为用力这一点来看，这应该是个正面的感情，同时应该是积极主动甚至带有攻击性、侵略性的感情。
潘艾有了答案，蒲潼的表达还没有停止。
潘艾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想，然后推开了蒲潼。
“是渴求？”
潘艾平视蒲潼的眼睛。
“是欲望。”
“好，非常好。”刘老师的话打断了两人若有似无的黏糊感，“无论是表达方还是感受方都不错，开了个好头，默契点加一。蒲潼的表现有进步，在迅速理解老师的指令后能够作出反应，经验虽然不多但看得出有天赋，对表演的学习接受能力可圈可点。”
蒲潼没有被老师的夸奖冲昏头脑，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什么表演，只是借表演的幌子将心底深藏的，切实有过的真实欲望短暂宣泄出来了而已。
轮到潘艾表达，蒲潼感受。
蒲潼感受着潘艾的靠近、拥抱和呼吸。
转瞬之间，蒲潼感受到有什么变了。
心口紧贴着心口，和他之前的表达截然相反。
潘艾的呼吸明明没怎么变化，但他就是通过这个拥抱感知到潘艾的情绪和之前无波无澜时不一样了。
蒲潼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浑然一体的改变，但又找不出改变的点。
蒲潼看不到潘艾，但潘艾好像连气场都变了，是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的一面。
不是偶尔的插科打诨，也不是惯常的那种温和宽厚，连初见时的客套疏离都比这要亲近。
比疏离更甚，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尽管潘艾在拥抱他，但蒲潼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冷意，和潘艾从前给他的任何一个拥抱都不同。
蒲潼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心头涌起难以名状的恐慌，为什么是冷漠？
表达的两个极端，火与冰。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于是握住潘艾单薄的肩，拉开两人的距离。
“是冷漠吗？”
“嗯。”
这也许是演员的能力？
气势足够强大，毋须任何多余的动作、语言和神态辅助，也能传达出来并渗透给另一方。
像蒲潼，甚至被潘艾的表达骇住，产生恐惧。
一旁仔细观察的刘老师，觉得这两个学员的搭配格外有意思。
一个感情表达的默契训练，平常看似冷漠的人第一选择是欲望，而看似温和的人第一选择却是冷漠。
反差与融合极具张力，表达和默契都足够有化学反应，也不知道是怎么选出来的，郑之语看人真有一套。
郑导是如何从一众试镜者中选定素人蒲潼的？
假如当天刘老师在场，或许就不会有此疑惑。
时间拉回到蒲潼试镜的当天。
一个副导演将会议室的门关上，把水放到郑之语面前的桌上：“郑导，都面过这么多了，亦项这个角色还没有满意的人选吗？”
“不行不行，总感觉还差点意思，不是我要的感觉，”郑之语喝了口水润嗓，苦闷地皱着眉头，“亦项那种天真又厌世的感觉没人演出来了。眼生的演技青涩，冷漠演成了面瘫，面熟的脸不够嫩，表演痕迹太重。反正不管是新面孔还是老面孔，都不符合亦项的样子，唉......”
这是电影《怪物恋人》男二亦项的选角现场。
导演组放出定下由影帝潘艾出演男一的消息，一时间男二亦项一角变得炙手可热，引来许多演员争相面试。
潘艾多年屹立不倒，已经成为了票房代名词，他接下的剧本就是口碑的保证，加上新锐导演郑之语，强强联合，圈子里的都是人精，各方打听，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可惜郑导出了名的要求严苛、不近人情，谁也别想在他这走后门。
同样是因为导演的严苛，光男二的选角就停滞了半年。
在通过第一轮海选的人里，导演亲自看到现在还没有满意的人选。
蒲潼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郑之语眼前一亮，照片和视频将蒲潼个人气质里的一些东西消磨掉了，真人在面前的时候才凸显出来，很明显地符合郑之语心目中亦项的样子。
郑之语看了看备注，发现蒲潼是一个纯素人，略微皱眉提问道：“你没有演戏经验，为什么答应电影试镜。”
“因为潘艾。”这个答案出人意料。
“你是他的粉丝？”
“算是。”
“那你觉得潘艾是什么样儿的人？”
“外热内冷。”
郑之语：嚯哟，还有双火眼金睛。
潘艾在媒体上给人的一贯印象都是温润如玉，很多粉丝喜欢上潘艾都是因为他风度翩翩玉面郎君的一面，蒲潼却透过表象洞穿了内里。
在郑之语看来，潘艾之所以是这么个形象，全是因为潘艾内心沉凝到漠然。
像是一口枯竭的古井，已经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波澜，也就没有什么能打破他表层的温和，加之一些刻进骨子里的教养，于是给人造成这么一种错觉。
在郑之语刚认识潘艾时，他隐隐觉得潘艾的沉静是一种死寂，内心深处压抑了伤痛隐而不发，而在他以为潘艾要控制不住崩溃的时候，潘艾又自己给压回去了。
郑之语直觉这样不好，于是经常开一些玩笑逗潘艾，嬉皮笑脸地闹着玩儿，后来也不知道是疏导确实有了效果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潘艾恢复正常——起码表面上再看不出什么破绽。
蒲潼作为一个粉丝，仅凭网络上的东西就能看出潘艾的真实面貌，郑之语觉得他气质里的丧可能就是感受太过敏锐，洞察力强导致的，这就和亦项的厌世如出一辙了。
蒲潼的刘海有点长，遮住了一部分眉眼，人看上去有些颓废，但长得面嫩，声音又清亮，给人一种矛盾的感觉：天真而厌世。
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亦项么！
郑之语看过年龄，18岁了，按说应该过变声期了，以防万一向蒲潼确认：“你变声期过了吗？”
“过了。”郑之语放下心来。
“亲密戏能接受吗？”
蒲潼停顿几秒回道：“可以。”
蒲潼的个性气质与亦项太过契合，本身又对潘艾有所了解，常理来说和潘艾的配合应该不成问题，这种特殊的感情也有助于角色感情的代入，这些都属于加分项。
鉴于他的素人身份，郑之语只考验了蒲潼对演戏的反应和接受能力，便结束了试镜。
郑之语将看好蒲潼的心思压在心底，继续将剩下的人看完，确实没有再找到比蒲潼更合适的了。
于是蒲潼就这么定下来了。
时间拉回到表演课的现在。
第一阶段的默契训练结束，第二阶段难度升级，双方同时用呼吸表达情绪加感受对方情绪。
刘老师打开纸条一看，先是无奈瞪眼，继而莞尔一笑，纸上的这个结果何尝不是一种默契。
潘艾和蒲潼拥抱在一起，抱了个满怀，一手搭肩，一手抚腰，姿势放松，眉眼舒展，在外人角度上看去很是亲密。
呼吸悠长缓慢。
拥抱的时间也很长，一直没有人先打破平衡，直到刘老师看不下去了把两人叫停分开。
“疲惫。”温润和清亮的两道声线融为一体，相视一笑。
刘老师拿两人没办法，又看两人默契得让人怀疑是否还需要继续默契训练，于是也不为难两人，轻松结束了上午的课程。
夜里没睡好的后果很明显，蒲潼下午的课一直呵欠连天。
蒲潼因此没少挨江老师的批，萎靡到形体课上离谱地睡过去了，吴老师还开玩笑是不是要加大课程强度，现在的强度可能是不够大，所以蒲潼还能在课上睡过去。
蒲潼暗自反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证睡眠，保留足够的精力应对白天的课程，争取像推土机一样推进度。
当务之急是充实自己，不要再想一些有的没的，丢了亦项这个角色，什么都是空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