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琉璃》一笑笑兮

5、第四章

　　小鱼做了一个梦。
　　梦中微风拂过，桃花簌簌，一名白发男子站在醉池边上，有一搭没一塔地捻着落下的桃花，煦日朗朗，他的眸中却满是落寞。
　　“二殿下。”
　　朦胧间玉儿似乎听到有许多人如此唤到，抬眸再望，那男子已不见了身影，一转身却只见许许多多的“二殿下”交叠在一起，乌压压的一片，而且越聚越多，直至长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黑龙咆哮着，将烤鸡一一吞噬，玉儿起身英勇去夺，下一刻就猛然跌进黑龙寒潭般的墨色眸子里……
　　“二殿下！”又是一声呼唤，但显然要比此前所有的“二殿下”都要惊为天人，洪亮浑厚的声音震得玉儿从水球里翻滚了一圈，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
　　她一时有些发昏，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只瞧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便用尽力气朝着那漆黑处竭力一撞，却听有人轻轻“嘶”了一声，接着一只大手隔着衣衫轻轻捏了捏水球，低声说了一句，“安静，别闹。”
　　又听得那洪亮雄厚的声音唤道：“二殿下，您在干啥？”
　　“没什么。”祈月敷衍了事。
　　玉儿透过缝隙瞧，不由惊叹：嚯！好一位壮士！我若生得如此魁梧挺拔，小小黑龙必定拿下！
　　壮士高头大马，皮肤黢黑，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横在一双正义凛然的眼睛上，那洪亮雄厚的“二殿下”正由他口中迸发而出。
　　“历山，你来此可有什么事吗？”
　　“启禀二殿下！”历山突然抱拳施礼，正声道，“大殿下吩咐，您若回来，就请您先到他那去一趟！”
　　“好，我知晓了。”
　　祈月话毕，却仍见历山杵在原地，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你还有事？”
　　“那个二殿下。”历山不好意思地笑笑，“俺听说您去人间是为了除去魔物，那魔物可厉害了，大殿下之前派俺和一众天兵去都没能将其收服，您是怎么打败它的，给俺讲讲呗。”
　　祈月微微挑眉，神色很是自豪，却故作矜持道，“你若真心想知，本殿下改日得闲再讲与你听。”
　　“好！一言为定！”历山用力一拍胸脯，振奋地离去了。
　　祈月带着玉儿继续悠悠地走着，玉儿在他怀里实在郁闷，便推着水球向上蠕动，以期能将这九重天的景色瞧仔细些，却被祈月连鱼带球被拎了出来，托在手上。
　　“本殿下不是说了让你安静点。”
　　玉儿讪讪一笑，称赞道：“阿月，听那壮士的口气，没想到你竟如此厉害！”
　　“小事一桩。”祈月微红着脸，手不由自主地在水球上摩挲，“你，刚刚唤我什么……”
　　“阿月！你难道不喜欢吗？你不喜欢我不唤便是了。”
　　玉儿心中暗想：月月，小月，小月月，阿月月……他不喜欢这个，我再换个就是了。
　　只是玉儿还未来得及询问祈月喜欢哪一个，便被他低哑的声音打断，“也没有，不喜欢。”
　　“你说什么？”玉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是自然，本殿下的厉害还用你说。”祈月把眼睛撇向一边，驴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仿若看到救星般指指远处，“你看。”
　　浮云袅袅处，零星的岛屿悬浮其间，浮岛之上，或建碉楼小筑，或蓄一汪碧波荡漾的清潭。
　　正中则是一座巨大高耸的浮岛，一座古朴典雅的宫殿坐落其上，水流潺潺于其四周流转，波光粼粼间，在一不经意处冲破束缚，跌入云涧，消弭不见。
　　正所谓云中有水，水中见云，仿若水云间。
　　“这便是水云间。”祈月像捏一颗葡萄般，将水球捏了又捏，只惹得玉儿隔着水障用嘴啄他的手，才复心满意足地缓缓叙道：“我先带你去寻赤水夫人，她若同意你日后便可在此修行了。”
　　祈月又絮叨了一些琐事。
　　“如今居住在水云间里的便是仙鱼一族，族长虽说是凤湘神君，但神君常年云游在外，仙鱼一族的事务便大多都由赤水夫人管理了。因此你今后若想留在此处修炼，需要经由赤水夫人点头同意才是。不过你放心，赤水夫人性子虽然冷了些，但心肠却是软的，本殿下凭借几分薄面，再同她诉说缘由，她想来会留下你的。”
　　“那如若赤水夫人不同意我在此修炼呢？”小鱼扬起天真的小脸。
　　“本殿下那里倒也算宽敞，留你一条小鱼也不成问题，但论修炼，自然还是这里好。”
　　“阿月竟不住在这里么？”
　　“自然不在，你如何这般问？”
　　“可我想同阿月住在一起。”小鱼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祈月。
　　祈月一时语塞，只红了脸，胡乱将玉儿掖入怀中，低声道：“莫说胡话。”

　　水云间的一座浮岛之上，朴素的牌匾上刻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水云轩。
　　“赤水夫人。”祈月俯身作揖。
　　只瞧见祈月眼前端坐着一位如画般的素衣女子，她眉目凝霜，并不含笑，似笼着淅淅烟雨，清冷中透着点点哀愁。
　　“二殿下。”赤水夫人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祈月难得敛去傲慢，恭敬道：“先前我去人间降伏魔物，不想因此身负重伤，幸得一小友相助，才得以重返九重天。只是……”
　　“二殿下但说无妨。”赤水夫人语气淡淡，端着一副不喜不悲的神情。
　　“只是对于小友的恩情，我实在无以为报，便想着她也同为鱼族，兴许可以在水云间得到更好的修行，因此特来叨扰夫人。”
　　“虽说是二殿下亲自开的口，但我水云间怎能无缘无故接纳非我族之人。如若今日我为二殿下开了先河，日后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乱子。”赤水夫人依旧是那般淡淡的语气。
　　祈月冁然而笑，一时语塞。
　　“既然赤水夫人如此说了，阿月你便带我去你的住处吧。”玉儿悄悄提醒。
　　水云轩内空旷，此刻无人说话，玉儿刻意压低的声音竟显得十分惹人。
　　赤水夫人打量起被祈月拿捏着的玉儿，好看的眉头微皱，如水的神情惊出一层薄薄的悲伤来。
　　突然，赤水夫人猛然站起身子，上前一步从祈月手中夺过玉儿，祈月一惊，差点让玉儿跌到地上，急忙唤了一声，“赤水夫人。”
　　赤水夫人对祈月的呼唤置若罔闻，只定定地注视着玉儿，指尖轻柔地从水球表面抚过，喃喃道，“皎皎……”
　　“夫人，小鱼名唤玉儿。”
　　仿若被玉儿的话惊到，赤水夫人托着玉儿的手不住地颤了颤，将水球还与祈月，温声道，“是我失态了。”
　　“夫人可否再考虑考虑，将她留下。”
　　赤水夫人顿了顿，低垂着眉目思虑良久，又瞧了瞧玉儿，方才恹恹道：“二殿下如此说了，那便留下吧。劳烦二殿下将她送至碧波潭处，日后与其他孩子们一同修炼便是。”
　　她疲倦地揉揉眉心，朝二人摆摆手，祈月再次施礼，道了声“多谢”便携玉儿离去了。

　　“碧波潭是仙鱼一族尚未完全化形的幼鱼修炼的地方，本殿下亲自带你过去，他们自然会认定你是本殿下的人，所以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给本殿下丢脸。”祈月如此嘱托道。
　　小鱼对此却兴致缺缺，“那时你便把我接到你那里不就好了。”
　　祈月将那水球用力捏了捏，“本殿下如此拉下脸面才求得赤水夫人留你，岂是你说走就能走的，况且不是你嫌本殿下用了你池中的灵力，让我带你去处好地方修炼的，此处与你再合适不过，你若还说胡话本殿下现在就把你吃了。”
　　“小鱼可没说嫌弃你。”玉儿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碧波潭中，碧叶连天，娇嫩的荷花点缀其中，各色的鱼儿流连其间，好一番清新雅致的美景！
　　祈月站在潭边，将水球轻轻一抛，念了句口诀，那水球便四下炸开，玉儿“噗通”一声跌进潭中。
　　玉儿扑腾着刚刚缓过神来，一条月白色的小鱼却急游着将她撞开，嘴里直唤道，“月哥哥，月哥哥。”
　　祈月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朝她点点头，又板起脸瞧向玉儿，“本殿下还有要事，就先走了，还有切记本殿下的话，否则……”祈月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姿态。
　　微风簌簌，似是催促的韵律，祈月转过欲走，不想最末了的那一片衣角却被化成人身的玉儿抓住。
　　“你何时再来瞧我？”玉儿仰着头，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
　　祈月缓缓转过身子，却又在与玉儿对视的那一刹那背过身去。红晕弥漫到他的耳根、脖颈，直至未曾望见的更深处。
　　“本殿下怎么可能会来瞧你？”祈月扯开那片衣角，阔步走向了远处，只是那片衣角沾染了点点水渍，水渍慢慢晕开，逐渐向衣摆深处生长，最后随着少年的身影消弭不见。
　　“月哥哥再见！”月白色小鱼冲着祈月离去的身影甜甜唤道，转头则气势汹汹地打量起玉儿，“月哥哥是我的！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
　　“不对，阿月才不是你的。”玉儿难得地不笑，认真地注视着月白色的小鱼，“方才阿月分明都没怎么看你。”
　　月白色的小鱼似乎被戳中了痛处，愤愤地朝玉儿吐了一口潭水，“月哥哥才，才没怎么看你！你和月哥哥什么关系！凭什么叫月哥哥叫得那么亲切！”
　　玉儿微微歪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阿月说我是他的人，而且是阿月同意我这么叫他的。”
　　月白色的小鱼目瞪口呆，心碎了一地，眼泪簌簌地淌，却仍要顽强战斗，一个神龙摆尾就要打到玉儿脸上来，奈何出师未捷身先死，玉儿用手便将她拿捏。
　　被捏住尾巴的月白色小鱼在空中使劲扑腾，但终究是徒劳，挣扎到最后月白色小鱼干脆摆烂地呜呜大哭起来，哭声引得一群小鱼们都来围观。
　　月白色小鱼羞得哭得更厉害了。
　　“毓秀！”
　　突然鱼群中冲出一条与月白色小鱼很像却略微深些的小鱼，它奋力一跃，一个蛮牛冲撞拼命撞到玉儿手上，玉儿被这猛然的冲力击开了手，月白色小鱼重新回到了潭中。
　　那鱼将月白色小鱼护在身后，摆出拼命的架势，“毓秀，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月白色小鱼用力点点头，语气还有些抽噎，“幸，幸好，钟灵，你来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欺负毓秀。”钟灵的眸中满是敌意与警惕。
　　“我叫玉儿。”玉儿甜甜一笑，又拿出告状的架势，“我没有欺负它，是它朝我吐口水，还想打我。”
　　钟灵并不相信玉儿，仍旧保持着防备的姿势，朝毓秀问道：“毓秀，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身后的毓秀支支吾吾，“谁让她和我抢月哥哥！”
　　说罢，毓秀一个甩尾羞耻地跑了，徒留钟灵一人在风中凌乱。
　　“对不起，刚刚不问缘由就……但你也不该那么拎着毓秀……”钟灵没了刚刚的气势，“你的手，还疼不疼？”
　　“疼？”玉儿摆弄着手背，有些懵懂，那里红肿了一片，“应该，不疼？我也不清楚。”
　　玉儿的反应反而使钟灵愈加羞愧了，“真的非常抱歉，改日我一定会带着毓秀向您亲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