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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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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魏巍一家人惊心胆战吃完早膳,耿婳如释重负回了后院。
相府规矩多,吃饭也是如此,从入座品茶到浣手漱口,一连串事项繁琐得很。还好她在家学过礼数,也小心翼翼模仿着柳惜君,这才没闹出笑话。
美食面前向来不懂克制的她望着满盘珍馐不得不假装矜持,只等回屋取出娘家带来的蜜饯填肚子。
这盒蜜饯是熹微怕她挨饿,悄悄塞给她的。可昨晚她为了等魏巍,紧张到忘记吃东西。
今天难得偷闲,耿婳舒服地躺进拔步床舒展身体,泄劲后腰腿和□□的痛感不断放大。
耿婳嚼着蜜饯,努力让心里生出几丝甜意。她终于有家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她再也不用看爹爹和继母的脸色,不用受弟弟欺负了。
而且,还是嫁给自己钦慕已久的人。
一想到这里,她就幸福地冒泡,想着想着她又困了,最终蜷缩成一团,抱着蜜饯睡着,睡梦里还在傻笑。
歇晌歇得太久,醒来时脑子昏昏沉沉。
阿沁把她拉起来,皱着眉毛道:“你还不快起来,外面的主子快等了俩时辰了。”
耿婳赶紧整理发髻,从隔扇里出来就见到了坐在圈椅上喝茶的柳惜君。
她不知所措地给柳惜君道歉,说自己贪睡不知她来有失远迎。
“哪有姐姐给妹妹道歉的理。”柳惜君又贴近俯耳道,“一看就是昨晚累的,这要怪也只能怪大哥。”
听懂了她话里的打趣,耿婳霞飞双颊,羞得只想钻进地缝。
柳惜君捂帕偷笑。她这次是来给她送下人的。这也是杨氏的意思,知道她只带了一个陪嫁丫鬟,实在寒酸,这才命她前来周全。
她嘴上热络,拉着耿婳说了不少熨帖话才离开。
柳惜君安排了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洒扫后院,也给小厨房多陪了人手,另有一名叫青烟的丫鬟负责随行起居。
心里知道她无事献殷勤必定另有用意。可耿婳仍是感动,她都忘了上次被这么重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记得小时候娘亲不得宠,杜氏仗着生了儿子耀武扬威,爹爹嫌她是老妓所生,常对她吹胡子瞪眼。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相府名义上的主母,就算婆婆不喜,夫君不爱,也有这一层虚荣的身份罩着,终究比在娘家好过。
柳惜君走后,留下了一屋子等候她发话的下人。主仆头一回见面,通常要说些场面话给些好处。
在耿家时,耿婳每个月只有二钱月例。这次出嫁,她把十七年来所有的积蓄全带上了。
摸索着那个胀鼓鼓的半旧钱袋,耿婳咬咬牙,一人一两分发出去。
阿沁看得眼红,不满地哼了一声。耿婳只好也给她一两。
“谢奶奶赏——”
“都起来吧。”耿婳怯生生道,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拜。
“以后好好干活,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耿婳打发她们出去。丫鬟青烟留在房里陪侍,两眼盯着瘪下去的钱袋放光。
耿婳惆怅数着所剩无几的碎银,一边肉疼一边安慰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以后能在府上立足少不了身边人,该打点的银子确实不该省。
而且相府也会给她发月例,肯定比耿家给的多,到时候撒出去的钱就赚回来了。
耿婳把钱袋放到拔步床枕下,本想唤阿沁去小厨房拿糕点,一想到她凶巴巴的不好惹,就改口叫青烟到跟前,嘱咐了几句。
青烟还算听话,迅速取回一盘栗子糕和杏花饼。耿婳欢欢喜喜地吃了干净,她吃东西很慢,打扫干净时天都黑了。
此时她又想到一桩迫在眉睫的事。明日回门,按礼数姑爷要同她一起回娘家。可是她一整天连魏大人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求人家和自己回去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小厨房给她准备了丰厚的菜肴,有她最喜欢的松鼠鳜鱼。原来在家,霸道的耿钰总爱独占,留个鱼尾巴给她解馋。现在耿婳可以独享美食,再也不用迁就别人,真是快哉。
她还没吃完,柳惜君又来找她解闷。一看她还在吃,就打趣说这是在为丞相补身子。
耿婳辩解说她只是饿了。她确实贪吃,甚至还想喝点酒。但女儿家刚进门,独守空闺喝闷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相思成疾。
这晚,她又听柳惜君讲了魏巍许多事。为了根治冗官问题,他大胆改革吏部弊政,甚至不惜得罪了一些旧友,与保守势力为敌。听魏嵘说,他近日忙着春闱新法,常常昼夜不寝不眠,估计要等到下月放榜时才能得空歇歇。
耿婳听得揪心,原来他这般胸怀社稷,心系天下。明天回门,她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了。
翌日。
正堂里,耿忠眯着眼睛研究贺礼礼单,哐当一声拍案而起。
“这个张掌柜真他娘不要脸,上回他儿娶妻我送的是蓝田玉如意,他这回才上了二百两银票,真占老子的便宜!”
他生得黄里发黑,凸嘴高颧,活像村里犁地的老黄牛。
杜氏款款走来,纤手持帕揉着他胸口道:“老爷别气,您把婳儿教得好,她又嫁得好,以后不愁回不了本。”
耿忠眉头锁得更深。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玩不转,耿忠只知道自己是个做生意的,活着就是为了赚钱。
大奉贸易发达,国家富庶,民风开放,妇人官人各有各的风流,美容行当由此孕育而生。在洛阳这种富得流油的京都地带,男男女女皆会涂脂抹粉,插花弄玉,因此他家经营的胭脂生意才能愈发红火,蒸蒸日上。
尤其是林氏留给他的诸多美容养颜的秘方,做出来的这个粉那个膏,更是被皇城贵妇争相购买,趋之若鹜。
如此红火的行业,自然少不了竞争。这些年为了稳固京城的美容行当,他没少在黑市上偷鸡摸狗搞灰色生意,贿赂官员充当黑手套都是家常便饭。不然他家胭脂铺子也难在京城独占鳌头。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被大理寺逮到过不止一回,按律法要么拿银子打点,要么就真得受点皮肉之苦、牢狱之灾。
可耿忠是个精明人,深知商人再阔,也要对上边的官老爷低头。大理寺里有他数不胜数的案底,必须寻个护身符才能安身立命。
而他寻的,便是与他打交道最多的大理寺少卿刘理。这人年少有为,父亲是吏部尚书,外公是前朝国舅、如今太后的亲哥王司空。
好一个皇亲国戚,勋贵之家。他一来二去,成了刘理身边的走狗。就连员外这一空衔,也是靠刘理打点而来。最近一次被威胁着办事,只因走私紫檀木被逮,要献祭个美人供上边享乐。
他想都没想,直接让杜氏把耿婳推了出去。
那丫头有十足的姿色,若是能服侍好上边的大人物,没准一家子都能鸡犬升天。
谁知那人竟是刚正不阿的魏丞相。
魏巍为官清廉,从不徇私,因推崇新政,传言已惹出不少非议,更与少卿一众势力水火不容。
一想到这儿,耿忠叹了口浊气。如今偏偏结了亲,两头都不好得罪,只能先继续巴结刘理,却也要防范魏巍。
不一会儿,阿沁进来了。
耿忠问:“她人呢?”
“禀老爷,她回了自己屋里。”说完,她被招呼到杜氏身侧。
另一边,简陋狭小的偏房里,熹微顺着她的背,笑道:“小姐慢点。”
耿婳也想吃慢点,但是早上没吃饭就出门了。主要是相府离家太远,她又没有马车,只能步行回来。
熹微姑姑做的清蒸黄花鱼不要太好吃,而且马上还要去给爹爹请安,她不敢耽误太久。
而她不去父母那边,直接到偏房找熹微,也是有私事的。
耿婳擦擦嘴,难以启齿地说明了来历——她身子还在疼。她本以为隔一天忍忍就好,结果愈发肿胀,她昨晚沐浴后悄悄看过,那处嫩肉还红了一块,酥酥麻麻的不舒服。
熹微是过来人,懂的都懂。小姐生得娇嫩,定是受不了春宵苦楚。头一次从青云楼出来,也是这般症状。
她递过去药膏,接亲那天本来想把这药给她,结果后来忙忘了。
“小姐难受可要说出来,别太惯着魏相。”一想到这儿,熹微眼泪又收回去,笑道:“其实如胶似漆也好,我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小婳这是苦尽甘来了。”
耿婳本来想说他们实际相敬如冰,又怕姑姑担心,把真相咽下肚里。
熹微看破不说破,“怎么走着来的,好歹是丞相府,竟敢怠慢主母。”
不是相府没有,是她没敢去要。婆婆和夫君都不待见她,柳惜君管家也忙,她不敢劳烦她。
她自小就这样,从不敢去争取权利,生怕遭人厌弃。
熹微取出一袋钱,“身子还没好全,回去路上雇辆马车。”
“太多了姑姑。”
“剩下的买点好吃的,不够再找我要。”
“姑姑……”她眼圈含泪,不知怎么感谢熹微。
耽搁太久,现在要回正堂了,不然让爹爹等急了,又要挨骂。
正堂。
耿忠和杨氏正襟危坐,耿婳行跪礼问安后,杜氏无动于衷,还像以往一样冷淡。
耿忠一看魏巍没来,也就没让耿婳起来。
他问:“魏大人怎么没来?”
耿婳缩着脖子,小声回道:“回父亲,相爷公务缠身,无暇顾家。”
怕他不信,她又说:“事关春闱,时间紧,实在忙不开。”
“他负责会试?”耿忠敏锐问。
耿婳顺势答:“新政涉及科举,又是头一回,所以看得紧些。”
耿忠又道:“入了魏府门庭,事事都要小心谨慎,断不可生出丝毫差池。尤其是……”
他眯起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可泄露一个字。”他从牙缝里轻飘飘挤出这句话,隐忍而切齿。
耿婳知道他指的是耿家和大理寺少卿刘大人的密谋。她自然不敢说,毕竟母亲林氏的遗物还在杜氏手上。里面不仅有林氏的念想之物和细软金银,也包括美容养颜的秘方——那是林氏一辈子的心血。
耿忠训完,杜氏又拧着眉头道:“你夫君忙,你做妻子的也该体贴体贴。他不回府,你就该主动陪陪,不然留你何用。”
“是。”耿婳听话应下。余光瞥见杜氏身边的阿沁,就知道是她先来通风报信的。
若是魏巍待她好,杜氏才不敢蹬鼻子上脸呵斥她。
“你这对镯子不错。”她又道。
耿婳未答,这是昨天敬茶婆婆杨氏赏的。她为人低调谦和,本来不想戴这么贵重的饰品,又怕熹微姑姑担心她过得不好,才戴回娘家。
杜氏伸手,示意她走近。
耿婳忍着膝腿酸麻慢慢起身,刚一过去,杜氏熟练取下镯子,套到自己腕上。
耿婳饶是脾气好,也皱起柳眉。
看她有气,杜氏先发制人道:“谁要你的东西,母亲借几天找个懂行的鉴鉴真假,下次你回来就还你。”她说得头头是道,又拿“母亲”一词压她,稳稳当当占领了道德高地。
耿婳委屈,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父亲。
耿忠一点意见也没有,给了个“你娘还会诓你?”的眼神。
耿婳又看了他一会儿,确信他不会再为自己说一句话后,眼眶里渐渐蓄上泪雾。
阿沁一定告诉她这是御赐的宝贝,不然她也不会光明正大的抢劫。这不是杜氏第一次顺手牵羊了。母亲留给耿婳的遗物,多数被她顺走,到现在也没归还。
“这镯子给您,能不能把母亲的遗物还我?”
杜氏的脸离开拉下去。她瞟了一眼旁边的夫君。
耿忠吆喝道:“你母亲健在,活得好好的,什么遗物不遗物的,晦气不?!”
耿婳吓得身子哆嗦一下,忙道:“好,那什么时候还我镯子。”
杜氏歪头道:“你刚刚不是说给我了?喏,老爷都听见了,那还还什么还。”
听着她的话,耿婳眼睛逐渐变得空洞,最后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她像个被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除了默默咽下这口气,她什么都做不了。
杜氏得了镯子,欢喜道:“伺候好相爷,金山银山都能得来,还计较什么镯子。行行行,下去吧你。我们一家子该用午膳了。”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耿忠不说一句话,看样子也不打算留她。
“是。”耿婳含泪点头,饭也没吃,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