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水茉香

4、第四章 弄乐坊

　　渔火只觉得头昏脑胀，在别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仰起头，眼神迷离的望着城门上方的“青城”三个字。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的覆在因为这几天滴米未尽而有些苍白的面颊上，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有一种悲凉的美。引得路人都纷纷侧目。

　　时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街面有些清寂。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哪还有刘叔和马车的影子，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奸商”后，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

　　头实在是疼得厉害，虽然脚已经实实在在的踩在地上，却仍感觉像在马车上一样，不停的晃动。让她每走一步都很困难，真想晕倒在路边算了，至少还能让别人把自己送到客栈去。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有实践。

　　“喂！站住！”身后突响人声。
　　渔火没有理会，仍然走自己的路。
　　“我叫你站住，居然无视我的话，被我抓到要你好看！”急促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那人的语气着实很欠扁，让本来没打算理会的渔火也有些恼了，她才到这个地方不过一盏茶时间，没招谁惹谁的，那人干嘛像自己欠他钱似的，语气那么恶劣。

　　由于转身过快，加之本来就头晕，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突然重心不稳向前倒去。
　　“砰”的一声闷响，渔火单薄的身子被外力撞开了一尺有余，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就在几步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吃痛吸气的声音，看来对方也被撞得不轻。如果她还能爬起来，肯定会让那个撞了自己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姑娘，你没事吧。”那人想将她扶起来，可是本来就虚弱的她，硬生生承受了这重创，哪还有站起来的力气。尽力保持神智，也只能感觉到有人在不停的跟自己说话，至于说的什么，渔火完全听不清，渐渐的，就完全迷糊了。

　　渔火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皱着眉头看着周围的陈设，记忆渐渐的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她只记得有人在身后叫她，可是当自己转身的时候，却和别人重重的撞到了一起，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是那个人把她送到这里来的吧，轻轻拂上还在疼痛的额头，竟被撞了一个包。

　　“咕~~”肚子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开始打鼓，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了。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窗外的天已经黑下来，不管怎么样先去找东西吃吧。她脚才沾地，就听见门唰的一声开了，吓了她一跳。
　　“姑娘，你醒啦！”那人一身粗布衣衫，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肩上还搭着块白布。反正整个装束都让渔火觉得很怪异。不由得升起了戒心，“这是哪儿，你是谁？”

　　“这里是唯安客栈，我是这里的店小二，傍晚的时候林捕头把你送过来的。他说你只是疲劳过度，加上长时间未进食，所以晕倒在了路边，恰好他碰到，就把你送这里来了。您又一直没醒，他手头的事情又很多，就先走了，让我帮忙照看着。不过......”

　　“不过什么？”看小二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渔火催问道。
　　小二挠了挠后脑勺，道，“不过，林捕头只是替您开了房间，并没有付您的房费，所以，能不能......”
　　话说到这里，渔火已经明白了小二的意思，掏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他，“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现在呢，我要吃饭，把你们店里的菜都给我上一份，我还要热水洗澡，这些钱够了吧。”

　　“够了，够了！”似乎从未见过人出手这么大方，小二的眼睛都看直了，没想到这位客人这么的财大气粗，他的语气也就变得更加的讨好了，“只是我们没那么多银子找给您，您看......”小二面露难色。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一切就都由你们打理了。如果钱不够，就跟我说一声，要是有剩余，你们就分了吧。”在北海的时候，每次和哥哥们出海带回来的东西，她都会挑几样自己喜欢的留下来，其余的随别人分了。这在她看来再平常不过了。
　　渔火说的倒是轻松，可把小二乐坏了，接了银票，乐颠颠的办事去了。渔火笑着看着小二走远了，轻轻的关上门。对着屋子中间的桌腿就是一脚，那个破人，撞了自己，居然就这么跑了。暗自在心里诅咒着，最好别让我逮到，不然我一定要掐死他。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一身的疲劳一扫而光。再品尝了摆满了两大桌子的丰盛的菜肴后，渔火满足的伸了伸懒腰，吃的太饱，决定出去走走。

　　原以为会冷冷清清的大街，却是人流滚滚。刚进入繁华的主道街，立刻便感受到了摩肩接踵的气氛。鱼龙华硕，流光溢彩之间，人潮如织，笑语不断。渔火最喜欢亮闪闪耀眼炫目的东西，那些挂在路边贩卖的兔子灯，金鱼灯，仙子灯......盏盏都让她目不转睛。不过，看归看，她并没有打算买，这么热闹的地方，她还想多逛会儿，说不定会发现更有趣的东西，如果早早的把手装满，反而会碍事的。

　　“哇！”从琳琅的花灯中收回眼光，随意一撇，前方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徐徐挑起了一盏硕大的桃花灯，粉沙黄蕊，扎得精致极了。纵是在这流光溢彩中，也伊然十分惹眼。
　　渔火一面笑了笑，一面艰难的行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朝灯下进发，短短五十来步，进进退退走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终于走到了灯下。看来这盏灯是个招牌了，摆在一个叫“弄乐坊”店门前面的正中间，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她才刚进门，就得到几位周到的接待，由一位娇俏可爱的紫衣姑娘带路。

　　“请问，姑娘有预定位子吗？”客气的问道。
　　渔火摇摇头。
　　“既然这样，我就给姑娘推荐个位子吧。诺，就是这里，这是人家先前订好的位子，后来又有事取消了，正好姑娘你没有预定位置，那就坐这里好了。”脸上始终带着三分笑意，说话也柔柔的，让人听了很舒畅。待渔火点了差水果盘，那人才离开。

　　弄乐坊的大厅宽敞疏阔，高创穹顶。此时厅内各桌的人都坐满了，却并不显得嘈杂拥挤。其实渔火并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看样子，应该不是喝喝茶，吃吃干果就了结的。
　　正在猜想之际，突然两声云板儿轻响，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满堂。如敲在人的心口上似的，令人的心绪随之一沉。这时，大厅南面的云台之上，走出两名小童，将轻纱所制的垂暮缓缓拉向两边，幕后所设，不过一琴一几一凳而已。如此前奏，看来是要抚琴了，原来这是听曲儿的地方。
　　看到众人的目光纷纷往云台右侧望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好奇的张望。片刻之后，粉色裙裾出现在幕旁，感觉众人都凝神屏气，是正角上场了吧。裙裾在幕布旁停顿了片刻后向前迈出，整个身影也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切......”大厅内顿时一片失望之声，看来正角不是她了。

　　“在座的各位，大多数都是弄乐坊的熟客了。多少也给个面子，不要摆这样的脸色给我看啊。”掩口娇笑之后，又和在座的观众打趣，引来阵阵欢笑。
　　“好了，不打扰各位赏乐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下了云台，渔火才发现一位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端坐于琴台之前，竟然没注意到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由于不是很清楚情况，渔火便和旁桌的人闲聊，了解了解情况。
　　“你是外地来的吧，她你都不知道，她可是弄乐坊的当家红牌——语冰，虽不以美貌著称，可她的乐技是无人能及的......”看来这人蛮热情的，看到渔火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解，脸上还满是得意之色，仿佛语冰姑娘是他家的一样。

　　实际上语冰的容颜也生的十分出色，柳眉丹凤，玉颜冰肌，眉宇间气质端凝，毫无矫情姿态，即使是素衣荆钗，望之也令人惊叹。语冰出场后，并没有发表什么客套的言论，调好琴音后，只盈盈一笑，“语冰新曲，踏歌行，敬请诸位品鉴。”便素手轻抬，开始演奏。

　　琴音清鸣，洋洋流畅，引人入境。虽然渔火对音律一窍不通，但也觉得心神如洗。一曲终了，云台之上的人缓缓起身，敛衽为礼，大厅之上凝滞片刻之后，顿时喝彩声大作。可惜人家并不理会众人再来一曲的要求，径自离开了云台。

　　接下来也有歌舞乐器表演，但与先前的压轴戏相比，难免逊色几分。随着时间的飞逝，不少人都相继离开了。

　　“姑娘，夜深了，我们要休息了。”还是先前那柔柔的声音。
　　渔火这才举目四顾，原来不知不觉，整个大厅就只有她一个人了，不好意思的笑笑。

　　“不好意思，她们的表演太精彩了，我没注意都已经那么晚了。对了，听曲要付钱的吧，多少钱。”渔火看到刚刚每个人出去的时候都会先给钱，也明白了几分。

　　谁知对方掩口一笑，“不用，语冰姐姐说，跟姑娘你投缘，今晚她请客了，算是交个朋友。”

　　“啊，那多不好意思，那我去当面道谢吧。”说风就是雨，人家还没反应过来，渔火就离开了座位。

　　“等等......”赶上正要上楼的渔火，“姐姐已经休息了，不见客，你改天再来吧。”
　　“这样啊，好吧，那我下次再过来。”

　　再次踏上来时的大街，起先的喧闹已经藏匿了起来，渔火轻快的踩着青石板上清冷的月光，哼着从弄乐坊听来的曲调，心情大好的回了客栈。原来，在大海之外，还有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这一夜，她睡得特别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