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自己的花》长弓似月

40、第 40 章

　　过完年没几天，王言午便早早地回了s市。闫杏便也早早回了东寨村。

　　前几日应是落了雪，红色炮纸嵌在泥巴里，脏脏的，皱皱的，完全不似最初那般张扬。地面洼陷的地方积着一层水汽，看着润润的。

　　闫杏甫一下车，立在外面晒太阳的王婶就热情地打招呼道：“闫老师，你咋回来这么早？”

　　王婶边说着，边往前凑。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南瓜子往闫杏手里塞去，顺道拿过她手里的行李包，“不过，咱村里十五也很热闹，闫老师到时候可以来看看。”

　　闫杏笑着与王婶攀谈。到了屋内，王婶又极其热情地给闫杏张罗着东西，自顾自地说话，“哎呀呀，闫老师得亏是今天回来了，要是赶上前几天，那还下着雪，天气不好地嘞。这会子外面还有太阳，把你这被褥拿出去好好晒一晒，赶明儿啊，再拿出来晒一趟彻底去去霉味儿。”

　　“王婶，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来啥你来。你这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不得好好歇一歇？”王婶一拧腰，抱着被褥就往外走去，丝毫不在乎闫杏的意见。

　　闫杏随手抄起临上车前张淑华塞进包里的一兜橘子快步跟了过去，待她追上王婶的步伐后。手脚麻利的王婶已经将闫杏的被褥挂在外面的晾衣绳上了。这会儿正弯着腰，大力拍打着被褥，见闫杏来了，便道：“这被褥啊，就得经常拿出来晒一晒，尤其是长时间没用之后，就更得拿出来好好晒一晒，这样睡起来才暖和。”

　　闫杏笑着附和道：“麻烦婶子了。吃个橘子吧。”

　　王婶也不拒绝，爽快地接过闫杏递来的橘子，扒了皮，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还挺甜哈。”

　　见王婶很快吃完了橘子，闫杏将手里装着橘子的红色塑料袋递了过去，“婶子还吃，我这里还有。”

　　王婶连忙摆手，“嗐，我就吃一个尝尝味儿就行了。”

　　“那哪行，这不是还有这么多吗，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再说了，我回学校早，这几天既没学生，也没老师，校园里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到时候我要有个什么事儿还得麻烦婶子你嘞，我现在是提前贿赂婶子，省得婶子到时候不给我帮忙。”

　　“你这丫头，嘴皮子利索得嘞，哪有一点儿当老师的样子。”王婶被闫杏的一番俏皮话逗得合不拢嘴，“学校也没一个人儿，这冰锅冷灶的，你今天就先在婶子家对付着吃。”

　　“婶子，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刚还在想怎么提这事儿呢，你倒是先说出来了。”

　　唠了会家常，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偏西，风里都带着凉气。王婶打了个嘚嘚，粗糙的大手环着上臂快速搓动起来，“大黄下了一窝崽，还没送人嘞，你去看看。”

　　在大黄还不是大黄的时候，闫杏和余茉莉养了它一段时间。那时候校长虽然同意了，后来大黄的体格子越来越大，校园里又都是孩子，总归是个隐患，校长说什么也不同意大黄继续待在学校里了。就在闫杏和余茉莉正发愁该把大黄托付给谁的时候，王婶听说了这事，便来学校找到闫杏和余茉莉。闫杏一听说王婶家之前养过狗，又想着王婶离学校近方便二人到时候去看大黄，便答应了。大黄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下了一窝崽，其中一只白色的崽还给了邹苑梅。这才过了多久，可又下了一窝崽。为了大黄的身体着想，闫杏觉得很有必要给大黄安排一套绝育套餐。

　　一进门，适才还躺在窝里的大黄立马起身，摇着尾巴就往闫杏脚边跑来，丝毫不顾它那嗷嗷待哺的小狗崽崽。一到闫杏腿边，大黄就拿脑袋来回得蹭着闫杏的小腿，尾巴像风中的一根狗尾巴草愉快地来回摆动着。

　　瞧着熟悉的大黄，闫杏立马蹲身下去，手心搭在大黄脑袋上，来回抚摸着。大黄也十分享受地摇动着尾巴，连带着它的身子也一起晃动起来。躺在用旧棉袄做成的狗窝里小狗似乎还很小，连眼睛都没睁开，这会儿正探头探脑地在狗窝里嗷嗷叫。

　　“闫老师，你就在这里跟大黄一起玩，我去做饭了。”

　　闻言，闫杏轻轻拍了拍大黄脑袋，连忙站起身，“那怎么行呢，我来婶子家里蹭吃蹭喝，还不干活，这也忒没有眼色了。这要是传扬出去，以后东寨村谁还敢让我去吃个便饭啊。”

　　“瞧你这说的，哪里就那么可怕了。就算你啥也不做，婶子也不会赶你走的，更不会在背后说你小话的。”

　　“那也不行，再怎么说我也是当老师的，老师都不劳而食了，还怎么给学生做表率？”

　　王婶无奈地摇摇头，用手指捣了捣闫杏鼻尖儿，“你这嘴皮子，我真是见识到了。”

　　王婶丈夫死的早，留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家里人都劝她再找个男人，这样也好养活两个孩子。可别人一听说她带着两个拖油瓶，态度立马就扭扭捏捏起来了，但凡松口的都是叫她撇下两个孩子独身嫁过去。但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毕竟都是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两块肉，王婶凭什么就一定要靠男人才能养活两个孩子，她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既然他们都不愿意要这两个孩子，那她自己养。

　　好在苦尽甘来，两个孩子也都很争气，大女儿学了活计，在城里打工，时不时地还往家里寄钱。小儿子读书很争气，现在在读中专。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初艰难，大女儿没能读成书。如今看着闫杏，王婶时常会想起她的大女儿，如果当初学上成了，就不用在工厂里做工，或许也像闫杏一样做一名教师。

　　“妈。”王婶的儿子潘旭从里屋走了出来，“饭我已经做好了。”

　　声落，一个清瘦的身影遮住闫杏眼前的光亮。闫杏很难把眼前这个面容隽秀的青年和后来教她念书的初中地中海老师联系起来。

　　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你好好看书就行了，做饭的事妈来就行了。”

　　“她是？”潘旭瞧着母亲身后面生的闫杏问道。

　　王婶一把拉过闫杏，热情地向潘旭介绍着，末了还附了句，“你可要好好念书，将来像闫老师一样做一个老师，这样就不用像你\妈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用像你姐一样在工厂里没日没夜地干活。”

　　潘旭深知母亲独自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长大的艰辛，用力地点点头，“妈你放心，你说的，我都晓得。”

　　王婶眼含泪光，抬手抚了抚潘旭脑袋，“今个儿家里来客，妈再去炒几个菜。”

　　闫杏本就不是一个讲究排场的人，立马阻止道：“婶子，都这么晚了，就别折腾了，我这个人不挑，随便吃点儿就行。”

　　在王婶的坚持下，闫杏回到东寨村的第一晚还是吃了一顿很不错的晚餐。

　　第二天果真如王婶所说，是个好晴天。闫杏一\大早就把被子拿出来好好晒晒。又烧了热水，将屋子里里外外好好打扫一遍。看着窗明几净地不染尘的屋子，这才满意地叉起腰。

　　“老师。”

　　闫杏回过头。才一个月没见的邹苑梅，现在似乎比之前高了不少。在闫杏的印象里，邹苑梅一直都是瘦瘦小小，个子不高，现在好像从树苗一下子变成了一株挺拔的小树。细想想，闫杏读小学的时候，班级里的女生基本都比男生要高一些，个子总是蹿得很快，但到了初中后，她的个子就长得十分慢了。

　　“小梅呀，你怎么来了？”闫杏伸\出的手到了半空中，突然发觉自己方才还在吭哧吭哧做家务，还没洗手，便不好意思地缩了回来，“你等老师洗个手哈。”

　　待闫杏冲完手，转身进了屋子，从桌上的红色塑料袋里掏出两个大橘子，塞进邹苑梅手里，“很甜的，你吃吃看。”

　　东寨村靠山吃山，虽然地里种的都是粮食作物，但大自然生长的却不尽然是粮食作物。山上有柿子树、猕猴桃架、毛桃树、樱桃树，但没有橘子树，也没有苹果树，所以邹苑梅很少吃到过橘子和苹果。看着手里的黄澄澄的橘子，邹苑梅小心翼翼地将鼻子凑了上去，轻轻地翕动着鼻翼，嗅着橘子的清香。但却没有动手去扒橘子皮，而是将两颗橘子放在上衣兜里。

　　“怎么不吃呢？”

　　“我想拿回去给妈妈吃。”

　　“那还有一个为什么不自己吃呢？”

　　“妈妈肚子里有宝宝，还要干活，很辛苦，所以我想都拿给妈妈吃。”

　　闫杏语塞，心中一揪，抬手揉了揉邹苑梅发顶，温声细语道：“老师这里还有好多个橘子，就算给妈妈带两个橘子，老师这里的橘子也够给小梅的。”

　　邹苑梅巴掌大的小脸上藏不住任何表情，听到闫杏的话，当即高兴起来。甫一扒开橘子皮，空气中便弥漫着橘子特有的香气。闫杏看着邹苑梅的喉头滚了滚，此前显然是十分想吃橘子，但想着还在怀孕的杨小荷，就忍下了。

　　闫杏从床底拖出一条凳，另一只手又从旁边捞起一只带靠背的椅子，往外面去，“老师自己来就行了，你吃橘子吧。”

　　话虽如此，邹苑梅还是两手托着椅子。

　　“天气这样好，坐下一起晒晒太阳吧。”闫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又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示意邹苑梅也一起坐下来。

　　待到邹苑梅坐下来之后，闫杏又问了先前的问题，“是你\妈妈让你过来寻我的吗？”

　　正在小口小口吃着橘子的邹苑梅点点头，“我妈听说老师回来了，便想着让我过来请老师过去吃顿饭。”

　　明亮的阳光照在邹苑梅营养不\良的小脸上，额前刚生出来没多久的碎发反射着太阳的光泽，远远看去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此刻小猫的两只小爪子正捧着一颗黄澄澄的橘子，虔诚地一小口一小口细细抿着橘子里面的汁水。

　　闫杏有些心酸。贫瘠的土地，种不出玫瑰，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闫杏不能苛责母亲像她想象中的母亲一样。

　　“慢点吃。”闫杏连忙伸手顺着邹苑梅的脊背一下一下为她顺着气。

　　邹苑梅侧过被呛红的脸，“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