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扶仙山》元江一

2、兄弟成仇

　　母亲找他时，楚珏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自从十年前他误杀了楚遇后，母亲就此不肯再见他。就算不得已的见面，也充满着怒骂和诅咒。
　　如今这么平和的见面，还是十年来第一次。
　　但紧接着，母亲的话让楚珏愣在了当场。
　　“让遇儿当少堂主，这是你欠他的！”
　　毫不留情的吩咐让楚珏的心凉了凉。
　　楚珏苦笑一声：“这是母亲想要的吗？”
　　望着母亲冰冷冷的眼神，楚珏没有再问。
　　有什么意思呢？
　　许多年来，母亲眼中何时有过他，又何曾考虑过他的感觉。楚珏内心叹一口气，都说有人六亲缘薄，他向来不信，如今看来，他便是这六亲缘薄之人。
　　楚珏再一次选择了退让：“我会吩咐下去，请母亲放心！”
　　堂主之位，就算母亲不提，以后也会是楚遇的，更何况一个少堂主之位，楚珏心道。
　　但他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自从楚遇登上少堂主后，大封四方，甚至连十年前死去的那只狸猫，楚遇都封了一个护花大将军的名号，除此之外，院中的花花草草也都有各自的名号，引得许多笑料。
　　一次楚珏忍不住去瞧了一眼，结果因为无意间踩中缝隙中的一颗小草被楚遇大骂一通，楚遇甚至哭天抹泪跑到楚母面前哭诉哥哥容不下他。
　　他藏头去尾，引得楚母越发厌恶楚珏。
　　这也就罢了，偏偏他存心捣乱，破坏了扶仙堂许多在外的合作，导致各大分舵主日日来此告状，楚珏一时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
　　时间久长了，楚珏难免有些厌烦。
　　他宁愿楚遇冲上来给他一刀，也不愿意被楚遇这样耍着玩。
　　终于，再一次低头道歉后，楚珏忍不住冲到楚遇面前，想要问问他到底意欲何为。
　　可惜，没等他问出口，他便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公孙？”
　　楚珏不可置信地打量站在楚遇身边那张熟悉的面孔，几乎落荒而逃。
　　如果说他可以说服自己，当年误杀楚遇却有怨恨在心，乃是一念之差的话，那么，被牵连的公孙止便是最无辜的存在。
　　楚珏从小和公孙止一起长大，犹如手足兄弟。
　　不，是比亲兄弟还要亲近的存在。
　　他们曾经无话不谈，是好友，是知己，也是楚珏唯一信任的朋友。
　　而仅仅是因为，公孙止当时站在楚遇身边，便被他的掌风带下了山崖。
　　公孙止是楚珏心中最愧疚的存在。
　　楚珏早该知道想到的，楚遇没死，公孙也一定还活着。
　　他是该高兴的，对吗？
　　楚珏恍恍惚惚回到房间，想起公孙满是仇恨的眼神，又哭又笑。
　　门外的仆人听到也只是摇摇头，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毕竟堂主发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楚珏却不知，在他走后，楚遇立刻收起那副得意洋洋的面目，眼神徒然阴沉下来。
　　公孙止也一样。
　　他眼中的恨意显而易见：“你到底什么时候对付他？”
　　一想到这么多年他们吃的苦头，公孙止就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若不是楚遇说他有更好的办法，公孙止绝不会什么都不做，在一旁眼巴巴瞧着。
　　楚遇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早已换掉了破旧的乞丐装，如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华服，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颇有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很是狠辣：“等他突破第九层之时，便是我们报仇之时。”
　　公孙止尤为不解：“为何要等到他修炼到第九层？”
　　这样岂不是给了楚珏提升功力的机会。
　　“如今第八层便已经无人能敌，如果他修炼到第九层，我们真的能成功报仇吗？”
　　公孙止疑惑道。
　　楚遇觑了公孙止一眼，好心解释道：“我听祖父说起过，楚家有一位前辈也修炼到了第九层，后来活了两百多岁……”
　　楚遇轻轻笑了起来：“死太容易了，我要他活着，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日日夜夜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楚遇一想到这个场景就忍不住心情澎湃。
　　瞥了忧心忡忡的公孙止一眼，楚遇懒懒道：“放心吧，等他修炼成功的那一日，便是他最虚弱的时候，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你就等着报仇吧！”
　　公孙止深深看了一眼楚遇，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楚珏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但自从见到公孙止后，楚珏便放弃了一切的挣扎，他一心想要突破逍遥术第九层，这样才不枉自己数年来的辛苦，也可以为楚家做最后的贡献。
　　楚家将修炼的心得详详细细写在秘籍后，希望能对后辈有所帮助。
　　至于十年前的事情，杀人偿命，楚珏坦然接受自己的结局。
　　只不过……
　　楚珏苦笑一声：“是我拖累了你……”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姑娘。
　　之所以称为姑娘，则是因为这女子浑身上下除了发髻，便都是些姑娘家用的首饰，更何况这女子眉眼稚嫩，瞧着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宁潇，这件事我不希望你掺和，你也不必怪他，这是我的选择。”
　　楚珏满脸疲惫。
　　宁潇还想说着什么，但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待她满眼惆怅离开楚珏的院子，刚刚走出门便被守在门口的楚遇拦个正着：“呦，这不是我那高高在上的未婚妻么？”
　　楚遇瞧了瞧天色，满脸不怀好意：“这青天白日，我的未婚妻怎么从我兄长屋里出来了？”
　　他刻意大声，引得路过的仆人议论纷纷。
　　见达到目的，楚遇忍不住得意洋洋笑了起来。
　　他早就看不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了。
　　听说，这个宁潇与楚珏关系密切，但不知为何，三年前宁潇忽然跪在娘面前，口口声声说倾慕他已久，就算他死去多年，也愿意嫁给他。
　　这烂俗的借口，也就偏偏疼爱自己的娘亲相信。
　　想骗他，没门！
　　楚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十年前他不过十一二岁，还是毛头小子。
　　就算和这个宁潇有过几面之缘，也绝不可能让宁潇一见钟情。
　　若不是未成婚之人无法进入祖坟，娘亲才不会草率同意这桩婚事。
　　不过也算倒霉，两年前宁潇祖父过世，这门亲事就此耽搁下来，不过这个宁潇倒是诡计多端得很，两年前宁家祖父病重时，宁潇便跪在娘面前，与他的排位举行了简单的成婚礼节，自此虽然还生活在宁家，但主动梳起妇人发髻。
　　这可惹得娘大为感动，对宁潇也很是喜爱。
　　如今自己平安无事回来，娘亲便动了念头，想要在宁潇守丧结束后正式举办婚礼。
　　倒是宁潇态度很是奇怪。
　　楚遇心里明白，他与宁潇应该毫无感情，别说成婚，便是见面都相看两厌。奈何娘总是觉得亏欠了宁潇，不管自己撒泼打滚，都无法改变娘想让他和宁潇成婚的心思。
　　楚遇本以为宁潇肯定也是不愿意的，但不知为何她却低眉顺眼同意了。
　　楚遇顿时极为火大，这个宁潇似乎与楚珏极为熟稔，甚至有人曾经见到过这两人私下会面，所以就算宁潇愿意，他也不愿意。
　　楚遇再接再厉：“这天色也不晚啊，不如宁姑娘再多留些时候，说不定……”
　　楚遇意味深长上下打量着宁潇，尤其是肚子。
　　莫不是同别人有了孽种，才想拿他做冤大头？
　　他眼中的恶意毫不掩饰，让素来稳重的宁潇都被气红了眼睛。
　　宁潇也不是好惹的。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先是恶狠狠瞪了一眼意欲再说些什么话的楚遇，然后毫不留情一脚踩在了楚遇的脚上，足足用了十成气力。
　　楚遇没防备，顿时一声惨叫。
　　宁潇手疾眼快捂住他从嘴巴，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描淡写道：“若我想做堂主夫人，随时都可以，哪轮得到你？”
　　楚遇疼的要死，听到这话更加确认她和楚珏之间有猫腻，连忙推开这个肮脏的女人。
　　“怎么，恼羞成怒了？”
　　楚遇自以为戳破了什么秘辛，只觉得万分恶心：“怎么，是被我那薄情寡义的哥哥给抛弃了？”他扬起下巴，嘲讽道：“你要是跪下来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
　　“楚遇！”
　　楚遇正欲大声说出那句“接受你与我兄长的孽种”，便被一声厉声呵斥打断了思绪，抬头便看到楚珏满脸铁青站在门口。
　　“呦，这么急着出来，难不成真有了？”
　　楚遇满眼嘲讽，眼神在楚珏和宁潇身上来回穿梭，恨不得将两人戳个骷髅眼。
　　楚珏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对着宁潇淡淡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解决。”
　　说罢拉着意欲想走的楚遇，对着宁潇点了点头。
　　宁潇俯身一礼告退，转头不忘狠狠瞪了楚遇一眼。
　　“你……”
　　楚遇气得险些破口大骂。
　　“楚遇！”
　　楚珏再次开口警告。
　　幼年时，楚遇最怕哥哥这么说话，因为他清楚，虽然哥哥脾气好，但一旦生起气来，也是十分难哄的。虽然十年已经过去，楚遇心底却还是有点怯，到底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不说，楚珏却是开了口。
　　“宁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别误会她。”
　　似乎怕自己解释不清，楚珏道：“当年我在山下救了她，还有她母亲和弟弟，她一直感激我，所以每年今日都会拜访。”
　　看到楚遇脸上的不以为然，楚珏道：“三年前我向她求过亲，被她拒绝了，嫁给你的主意，也是我出的，你要怪便怪我吧！”
　　他说得真诚，实则是怕有所欺瞒被楚遇知晓，又会连累宁姑娘。
　　“她过得不容易，与你从未有过仇怨，楚遇，我们的恩怨，与她无关，放过她！”
　　这话让楚遇嗤之以鼻：“光天化日，她堂而皇之从你院子里出来，楚珏，你不会以为我是傻子吧？”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楚遇也懒得维持兄友弟恭的假象。
　　楚珏顿了顿，忽然转头没头没尾道：“她一年只来这么一次，所以放心吧……”
　　放心什么，楚珏没有再说，楚遇也没耐心听。
　　他压根就不想要知道这些，他只用知道，只要是楚珏在乎的，不管人还是物，他都想要毁掉。
　　宁潇？
　　原本他是不想娶的，但既然楚珏这么在乎，他倒要娶回来瞧瞧这个女子有何魅力，居然能让狼心狗肺的楚珏求娶。
　　“这个宁潇是什么人？西风，你知道吗？”
　　楚遇回院子就马不停蹄开始查有关宁潇的事情。
　　对于楚珏的话，楚遇一个字都不信。
　　好在西风是他的心腹，绝对可信。
　　这些日子他一直让西风收集各类消息，西风应该知晓。
　　果然，西风略略思考一下便答道：“主子，这个宁姑娘可不得了，你娶她绝对不亏。”
　　瞥见主子想打人的目光，西风忙正色道：“宁潇，西南分舵宁舵主的次女，生来被其母不喜，但因天性聪慧，所以宁舵主很是喜欢这个女儿……”
　　“不过……”
　　西风接着道：“因其身为女儿身，却一直为宁舵主出谋划策，这也导致她被其他兄弟不容，特别是与她同胞的兄弟两人。这两人蠢笨不堪，却受其他兄弟挑拨，极为讨厌宁姑娘，甚至数年前趁着宁舵主生病，就想要将宁姑娘嫁给一个打死三任妻子的裸夫，啧啧啧~”
　　西风感慨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哦，对了，主子，你与宁姑娘的婚事便是在那时候定下的。”
　　楚遇若有所思。
　　“楚珏说，七年前他曾经救过宁潇，是怎么回事？”
　　楚遇问道。
　　难不成他们真的没什么关系？
　　“哦，这个啊，是因为当年堂……楚珏外出视察，途径淮关，恰好遇到了被劫匪拦路抢劫的宁姑娘三人，便将他们救了下来。”
　　早在知道宁姑娘是自己未来的主子夫人时，西风就将这件事打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楚珏八成觉得他和宁潇同病相怜，所以才会这般维护。
　　“哼~”
　　楚遇收起心中泛起的那同情，冷哼一声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看她也清白不到哪去”，说着忿忿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白天就躲在院子里不知道干什么，若是没鬼，我绝不信！”
　　他说得铿锵有力，没注意到西风的欲言又止。
　　“呃……”
　　西风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其实主子，他们一年就见这么一次，宁姑娘向来避嫌……”
　　楚遇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他们每年一次会面，就这么巧，今日就被我碰到了？”
　　他越发不信：“一年一会，你当他们牛郎织女吗？”
　　“呃~”
　　西风犹豫一瞬，低声提醒：“主子，你忘了？今日是堂……楚珏的生辰，不止宁姑娘，各分舵主都会送来贺礼，宁姑娘只是代替父亲来送贺礼。再说，带着丫鬟，院内还有小厮，也不算是私会吧！”
　　“生辰？”
　　楚遇哽住了。
　　他蹙着眉头算了算日子，今日还真是楚珏的生辰。
　　难怪今日一大早院外便吵吵嚷嚷，原来是各分舵派人送贺礼。
　　楚遇不由有些心虚，太久没过生辰，他早就把这些给忘记了。更何况那几年他恨楚珏恨得咬牙切齿，除了报仇，哪里还能记得其他事情。
　　至于更早之前……
　　楚遇忽然有些恍惚，他记得自己过生辰之时的模样，珠宝贺礼数不胜数，娘也会一整日哄着自己，倒是楚珏的生辰，他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从来没有为楚珏贺辰的记忆。
　　楚遇心情顿时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