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九天》花满九天

41、第 41 章

　　她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伤者，海啸扑来只是瞬时，又是在所有人睡梦之中。倒塌的房屋砸死砸伤了很多人。

　　有的人被砸断了腿，有人被尖利的木头金属横贯身体，最让花满心受不了的是小孩子们受苦。每每看到幼小的孩子，因天灾横祸而伤残，却乖巧懂事地忍耐，伏在妈妈身上，眼泪总是会瞬间夺眶而出。

　　全城的医者都尽心尽力，投入了忙碌的救护伤者的工作之中。花满心和颜如画已经连着十来日，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了。

　　城主家和花家的男人们也都在忙碌着，在灾情严重的地方帮忙重建工作，总是来去匆匆，花满心只有在他们回家匆匆换衣服，或者偶尔帮忙去送饭的时候，能匆匆见一面。

　　这日，好不容易花自得父子俩回来休息，花家女眷也抽空跟他们一起用饭。

　　父子俩的神情却很严肃，似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颜如画温柔地问起缘由，花无心道：

　　“这几年持续赈灾，城中的银钱已然周转困难，如今又逢此大难，银钱的缺口更大，城主甚为忧心，我见这短短几日以来，他的白发都增了不少。”

　　花满心道：“朝廷，还是一粒粮食，一枚铜板都不发吗？”

　　花无心苦笑道：“京城中的局势具体如何，我们尚不得知，我们庆幸东临城离京城甚远，京城之祸难以殃及我们都来不及，更不用说会发放任何赈灾之物了。”

　　这两三日以来，药材也开始短缺，伤者却不减反多。

　　在救灾的过程之中，不慎受伤的也大有人在。

　　伤痛之人的惨状，医者很难不感同身受，加之药材短缺，很多伤者痛苦得声嘶力竭，无能为力的医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万分忧心劳神之下，花满心眼见颜如画的嘴角都起了一圈水泡。

　　“可是，如若还没有药材……”花满心却说不下去，她深知为了药材，城主和家人已经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了。莫说城主和掌管医事的官员，包括颜家的所有医者之家，都已派人派信去往各地的同行亲友，望能筹措更多的药材和治伤之物。

　　花自得道：“易城主今日准备召集城中的所有富户，望再能同他们筹措银钱。”

　　花无心摇摇头：“这几年来，跟他们筹款已经有好几轮了，之前还算好说，近些年能从他们手指缝中漏出的委实可怜，今次……恐怕也甚难啊。”

　　花家父子神色沉重，眉头紧锁。

　　女眷们也默然无语，这顿饭余下的时间都在安静之中度过。

　　花满心原本以为，接下来还会投身于忙碌而焦虑的救护工作之中，也做好了会有一段很长的时日，自己会从花家父子脸上瞧出筹款又失败的结果。

　　但没想到，就在这日稍晚间，便传来了城主有可能筹到大笔银钱的消息！

　　花满心是在回房取物之时，路过父母的房间听到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易玖要跟风仁鸢成亲？！”

　　花满心的脑袋瞬时“嗡”的一声，只觉一盆凉水从头顶直灌而下。

　　近日本就睡眠不足，过度疲劳，此时更是晃了几晃。

　　赶紧伸手扶住门槛，撑着继续细听。

　　“此事尚未议定，但是风梓让说，若想得到他的出资，必得让易玖跟他的女儿成亲才行。”

　　“这……城主怎么说？”

　　“城主还未答应，只说要先行跟家人商议，也要问过易玖的意愿。”

　　“他也过于欺人太甚了吧！莫说这么多的人流离失所，伤情严重，出资帮忙本就是理所应当，他还要趁火打劫，逼娶不成？”

　　“风梓让确实强人所难，他家的崛起，是因着这严寒的天气，富户对皮草的需求增多而发家的。连我这种不甚关心人世商情之人，都多少风闻，他家做生意的手段，不少令人不齿。城主本就对他家不喜，现下却被要求联姻，这如何能答应。”

　　“是啊，更何况，还有满心呢！如果易玖娶了风仁鸢，满心怎么办？”

　　听到母亲提起自己的名字，花满心不禁打了个激灵。

　　只听母亲又道：“自他们儿时起，易玖就对满心颇为上心。失踪的五年，外人不知，可咱们和城主家里，都是心知肚明，满心是一直跟易玖在一起的。”

　　“是啊，他们虽说是刚回来不久，之后又紧接着出了灾情，但我看易城主的意思，是很乐意跟咱们家结两姓之好的。”

　　“是啊，易夫人也同我透过口风，虽没有明言，但我瞧着他家甚喜满心为媳。”

　　夫妻俩默然良久。

　　“可是，灾情有目共睹，民生凋零，赈灾之事若再拖下去，会有更多的百姓受苦啊。现在城中的富户，日子好过的也不多，细细数来，能立刻拿出大笔银钱的，还真的，只有他风家了。”

　　“常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他们未尝不可帮一二。”

　　花自得却道：“常家已然今非昔比，自从天气骤寒之后，他家的丝绸生意一路直跌。”

　　“你的学生，常时雨的父亲，可是三品官员啊。”

　　“现在为官的有几个有钱的，或许除了那些跟随夺权的吧。像常家父子这样，此次赈灾出钱出力的，已然少之又少了。”

　　花满心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有几次在花满心给父兄送吃食的时候，她确实看见常时雨也在随着城主和官员们忙进忙出。

　　手只执过纤毫的公子，不几日已然经受日晒雨淋，却从不见叫苦叫累。

　　“这世道，没想到这么快就乱了……”花满心听到母亲感慨。

　　“不知道，城主会如何决定。”

　　夫妻俩久久无话了。

　　花满心默默回到自己房中，静坐良久。

　　柒柒和赤尾鸳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房内安静一片，落针可闻。

　　不知道坐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花满心只觉自己的声音细细小小，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花无心和易玖。

　　看着妹妹的样子，花无心了然。

　　“满心，你已经知道……”

　　花满心点点头，目光却看向易玖。

　　“哥哥，我有些话想跟就哥哥说。”

　　花无心点点头，自出去了。想了想，把门轻轻带上。

　　“玖哥哥，你想娶风仁鸢吗？”

　　“不想。”

　　花满心没想到易玖回答得如此干净利索。

　　花满心却又脱口而出：

　　“那你会娶她吗？”

　　易玖看着花满心，没有回答。

　　“我知道，如果风家的银钱真的可解燃眉之急，可能到时候，就算你不想娶，也得娶了……”

　　花满心忍不住又道：“玖哥哥，你记不记得，在仙界，你我……也有婚约。”

　　背着光，花满心看不清易玖的神情。

　　花满心终是问出了自己很想问但却一直又不敢问的问题：

　　“玖哥哥，你……喜欢我吗？”

　　花满心等了良久，却一直没有听到易玖的回答，花满心明白了。

　　“可是，玖哥哥，我好像……喜欢你哎。”

　　“你是仙界战神，按理说不该被人界之事束缚，但是，我有种感觉，此事任是仙界也不会轻易干预，对吗？”

　　易玖轻轻点了点头。

　　“而且，你应当做不到不管人界百姓的死活。”

　　“我，不会……娶她。会、设法……拖延，找到……办法。”

　　三日之后，终是传出了消息，易玖和风仁鸢订婚。

　　订婚的消息传出，花满心就带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准备上路了。

　　自从知道易玖有可能跟风仁鸢成婚之时，花满心就想好了。她请嫂子颜如画推荐了位名师，准备去跟随名师继续学习医术。

　　跟父母只说，这段时日见多了百姓苦疾，深觉医术不够，现下嫂子又忙着照顾病患，自己希望可以更加精进医术。

　　花先生夫妇如何不知女儿的心事，想着让她离开这片伤心之地一段时日也好，所以便同意了。

　　颜如画推荐的就是在花满心晕倒之时，去信京中请教的那位神秘医者莫藏心。他已然回信，回信也很有意思。

　　信中说，他对花满心当时的症状很感兴趣，如若有机缘，欢迎花满心去一见。

　　颜如画收到此信之时，就惊讶极了，莫藏心本不喜与外人交往，花满心的情况能够引起他的兴趣，当真是个奇事，也有可能真是花满心跟莫藏心之间的缘分吧。

　　总而言之，既然有了去处，花满心便收拾起了行装，只待最终的消息传来，尘埃落定之后，便可立即出发。

　　尘埃落定的消息既然已经传来了，花满心便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带上柒柒，将赤尾鸳留给哥哥嫂嫂以便继续制药，乘坐一架小巧的马车，带同三两家丁和慢慢一道，便北上了。

　　出了临东城城门之时，花满心回望着这个自己此生一直生活居住的地方，很是感慨。

　　这座沿海大城，承载了她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所有喜乐。

　　强压住溢上眼角的水光，花满心要求自己只去想过往所有那些快乐的事情，口中却喃喃念着：“玖哥哥”。

　　前路漫漫，花满心想到，自己一直向往的，就是跟自己的嫂子当年一样，四处云游，见识人情百态，可没想到，如今的自己，却是在这样一种情状之下，开始踏上旅途的。

　　“天高海阔，会有更精彩的故事在前面等着我，一定！”花满心攥紧了手心，坚定地想让自己相信。

　　傍晚，终于到了一个小驿站，花满心下了马车，准备去房间中休息。

　　正准备上楼的时候，漫漫突然道：“易公子！”

　　花满心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可转身一看，不是易玖又是何人？！

　　易玖身着披风，近日以来救灾忙碌，让原本如松如玉的青年身上，更添一层坚毅。

　　踏着暮色向花满心行来，宛若一座神祇。

　　花满心只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易玖的身影点亮了，却听见自己问出声：

　　“玖哥哥，你怎么会来？”

　　易玖停在花满心面前，低头看着她，笑容跟她记忆中的一样和煦：

　　“上京……一起。”

　　“你要跟我一起上京？”

　　易玖点点头。

　　“可……”

　　“只是……订婚，上京……筹款。”

　　在一旁的慢慢此时小声说：

　　“姑娘，易公子确实只是跟风姑娘订婚而已，城主说，易公子现在年龄还小，等年过二十之后再成婚不迟。这时候派易公子上京，既然是为了筹款，若能筹到，这婚事成不成的了也不一定啊。”

　　慢慢留心看着花满心的神情，顿了顿，又继续小声说：

　　“这几日，家中之人其实都想跟你说这个，但瞧着你的样子，似是铁了心的就想一走了之，刚提起个话茬就被你转开，所以也没人敢跟你再说了。”

　　“既是如此，风家人岂有不知，他们还会答应捐款吗？”花满心问。

　　慢慢抢着回答：“他们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想让易少爷随随便便配她家女儿，天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而且，对外只说，易少爷喜武艺，上京是随名师学武。”

　　花满心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城主和风家的家长们，背后肯定有过很多权衡和较量。

　　不过当下，她只关心一件事情，她直接问易玖：

　　“风家，已经捐款了吗？”

　　看到易玖点点头，她信。

　　花满心长长舒了一口气。

　　默然想了会儿，她道：

　　“既然同路，那就一起吧，可以相互照应一下。不过，玖哥哥，你已经是有婚约之人，再同一女子同路甚为不合适。这路远迢迢，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兄妹，如何？”

　　易玖轻笑了一下，点点头。

　　花满心还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面对易玖，于是说完就叫漫漫一起上楼去自己的房间了。

　　驿站的房间自然不能同自己家中相比，花满心躺不惯床，便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自己跟易玖一起，好似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但任他是仙界战神，她是仙界公主，在这人世，居然没有任何用处。

　　他俩居然被宥在这里，还需按照人世的规矩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