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情丝》云上枯木

6、第 6 章

　　“但是，那只是我认为的喜欢而已。
　　因为在空无一人的妖兽森林度过那么多年，我能见到的雄性除了他就是妖兽，所以我产生了错觉。”
　　李挽风耸耸肩，“他与吴媛结契那天我一点都不难过，才发现，原来我是把恩情和爱情搞混了。
　　也是那天，你师父我悟道练虚期。
　　至于白发嘛……”
　　她尴尬地别过头，躲开沈勿明的视线，说了谎：“是因为突破时灵力波动过大，身体无法承受，所以出现负面影响而已。”
　　其实真正原因是：李挽风修多情道这么多年，竟然还能看错自己的心意。
　　她觉得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并对自己未来的修行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哦，还有关乐柏不与她结师徒契的原因是：如果徒弟修为境界高于师父，契约会自动解开。
　　关乐柏觉得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生好面子的师徒俩。
　　她再次正色，看向沈勿明：“为师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第一，不必在意百姓们如何谈论我们，他们没有恶意，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第二，你已到了可寻道侣的年纪，只是人心难测，就连自己的也是如此。
　　要仔细分辨，真正的爱，与习惯性的依赖、信任、感恩等等是不同的。
　　你可知师徒之恋为何违背伦理？”
　　她抛出一个问题，却不等怔愣的沈勿明回答，便自言自语道：“徒儿通常年纪尚小，很容易崇拜身为年长者、知识更渊博的师父，毕竟人都有慕强心理。
　　这很容易演变成道貌岸然者满足一己私欲的借口：‘我们是两情相悦’。殊不知，老怪物想要诱导一个孩子‘爱上’自己，有多容易。”
　　李挽风悠然拦下一辆去常平镇方向的马车，询问可否加上他们二人并得到肯定回复后，拉着发呆的沈勿明坐了上去。
　　此时，沈勿明心中的惊涛骇浪还未平复。
　　师尊早就看出他的心意了么？因而故意出此语打消他的欲念……
　　她救过他。
　　她与他在枯云居生活六年。
　　她认为他也是混淆了恩情与爱情。
　　因她收了新师弟吃醋，可以解释为师徒情谊。
　　为她挽发、暖手可以，忍受不了外界对她的任何诋毁也可以。
　　但是，看见她只对他做的鬼脸时的窃喜可以吗？
　　被她浴桶中蒸汽熏红的脸可以吗？
　　在漆黑的深夜里翻涌的，比夜还阴暗的指向她的渴望可以吗？
　　在医馆恍然睁眼看见她的那一刻，想要与她就那样一起生活在小镇里，做一对凡人夫妻的愿望也可以吗？
　　他会永远在她半步之后，不逾越师徒的界限，没有错。
　　但他对她的感情不止师徒，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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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已靠在马车座椅上小憩的李挽风是不得而知了。
　　“师尊，醒醒，到驿站了。后面的路我们得自己走了。”
　　沈勿明轻轻摇了摇李挽风的肩膀。
　　她转醒，“唔”了声，道：“那我该回悯月了。你回家，我就不掺和了。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唉，小小门派，一堆杂事把李挽风整得够呛，放这两天假都是奢侈了。
　　沈勿明却道：“我的家人也很想见您。师尊，跟我一起去吧，看看您救下的人们如今的样子。”
　　李挽风心念一动，没有拒绝。
　　“那我们速战速决吧。”李挽风伸出手。
　　沈勿明疑惑。什么意思。
　　李挽风笑道：“抓紧了，为师带你体验高阶法术‘缩地成寸’。”
　　抓住李挽风的手，他眼前一黑，霎时间天旋地转，五感尽失，仿佛迷失于异空间一般。
　　只有那只牵着她的手还隐约传来一丝温度。
　　沈勿明感受到，发自灵魂深处对于未知力量的恐惧，正震颤他的全身……
　　好在，不消几息他的感知便恢复如常，以前出现了一座小镇。
　　李挽风问他：“感觉如何？”
　　沈勿明答：“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李挽风若有所思：“我倒是能看见脚下飞速流过的景色。”
　　可能是修为不够，肉眼无法捕捉到图像。
　　李挽风跟在沈勿明后面，穿过平静又热闹的镇子。
　　微风和煦，不算冷；天气晴朗，但阳光温柔轻浅，所以也不算热。刚刚好。
　　一路上不少人好奇地盯着李挽风看，她鹤发童颜，怎么不算稀奇。也有人认出来她曾来到过这里，只是不敢上前冒犯。
　　倒有不少人和沈勿明打招呼。
　　“小沈，回来啦！”
　　“诶这不是老沈家的吗，来来来，姨送你两颗菜回家炒啊。”
　　“哟，这是谁啊！沈家的小仙长！”
　　“可以啊沈奕，这行头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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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勿明一一回应，翘起的嘴角就没落下过。
　　看得出来，他不仅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更是让大家都记住、报以善意的好孩子。
　　到了家门口，沈勿明双手抱满了乡亲们送的吃食，艰难地用一把生了些锈的钥匙打开嘎吱嘎吱响的木门。
　　李挽风便见得他人生前十五年居住长大的地方。
　　院子虽然窄小，却井井有条，一侧种了蒜、葱、青菜各一排，郁郁葱葱；一侧安了个木秋千，可以坐下两个人，已经有些老化腐坏。
　　房檐前挂着两串玉米，一串辣椒，几根腊肠。
　　房门里传来滋滋的油水接触声，又有铁铲铁锅相撞声，房顶冒出缕缕白烟。
　　当院门关上的这一刻，浓郁的生活气息彻底把李挽风从修真界拉回了人间。
　　李挽风：“你进去吧，我就待在院子里。”
　　沈勿明点头，抱着那些蔬菜进厨房，给了他母亲一个惊吓。
　　“干哈！进来没得声音的哦，我还寻思有贼。”
　　沈勿明笑笑，接手沈母手里的锅铲，让她一旁坐着等吃饭。
　　两个人聊起来，李挽风则没有打扰，自己捡院子里的石子在秋千底下布起修缮阵。
　　阵法和秋千一起发出白光后，李挽风亲自坐上去试了试，嗯，外观不变，但稳固许多。
　　她一人占了两人的位置，慢慢地荡啊荡。
　　绳子是粗糙的麻绳，有点硌手。
　　干燥的木头的气味涌入鼻腔。
　　她小时候家里也有一架秋千。
　　没有这么大，小小的她坐上去刚刚好。
　　爹爹在后面推她，大笑着叫道：“飞咯！”
　　娘亲则在一旁嗔怪道：“你轻些推，别让挽儿摔了。”
　　她爹充耳未闻：“乖女儿，抓稳咯，爹爹带你飞到云朵那么高！”
　　“哎，轻些轻些……”
　　小女孩咯咯地笑。
　　她也拥有过这样一个家。
　　只不过，她十二岁筑基那天，天地异象，邪魔闻风而动，这一切化作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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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院门被人打开，一欢脱女声比它的主人更先进院：“哥——”
　　李挽风：“你兄长和母亲在屋里做饭。”
　　那女子进来看见李挽风，声音都结巴了：“仙仙仙仙……仙女……”
　　李挽风微笑。
　　女子深呼吸几下，难掩兴奋道：“您就是哥哥常提到的师尊吗？”
　　“是啊。”
　　“草民……呃，小女子沈兰锋，参见仙长。”
　　见她要行大礼，李挽风赶忙用灵力托起她的身体。
　　沈兰锋惊叹：“好神奇！感觉有一股力量托着我……仙长仙长，你看我是不是也骨骼惊奇，适合修炼啊？”
　　李挽风挪了挪屁股，向她招手，示意一起坐。
　　沈兰锋没想到能和这位伟大的仙长如此亲近，激动得要昏过去了。
　　李挽风摸摸她的后颈骨，又以灵力探查她丹田，摇头道：“你是四系灵根，不适合修炼。”
　　沈兰锋有些失望：“啊……”
　　李挽风又道：“修真于大部分人而言，也不过是谋生手段。你一定有别的天赋。”
　　沈兰锋又高兴起来：“仙长说的对！”
　　她闻着厨房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又道：“马上就能开饭啦。哥哥以前在醉仙楼学艺做工，做饭可好吃了。”
　　李挽风：“醉仙楼？是玉梅镇那家么？”
　　“对呀，仅此一家呢。”
　　“他何故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学艺。”
　　“因为哥哥要去集灵山脉寻仙长您呀。家中盘缠不够，他便在半路停歇一段时日挣钱。
　　哥哥与我说过好多次，魔鬼来到常平之后，他偷偷出去找吃的给我们，被一个邪魔发现险些丧命，是您把它砍得灰飞烟灭。
　　他很想谢谢您，但因为您惊为天人……呃，是这么说么？反正就是非常好看，所以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后听说您在附近歇脚，就同其他镇民一样，带了酒菜去赠您。
　　那时候您已经醉了，告诉了他您住在集灵山脉上，一个叫‘悯月’的地方。”
　　李挽风惊讶：“我倒不记得还有这种事。
　　我还以为他是从哪里听了我的名号，远远跑过来求见，说什么要为我当牛做马。”
　　她忍不住笑起来：“他还说，他也想像我与他父亲那样守护一方百姓，但是他愚笨，习武习到最后连妹妹都打不过……”
　　“咔——”厨房的门开了，打断她的话。
　　沈勿明前额还冒着细汗，叫道：“师尊，进来吃饭吧！兰锋也来了啊。”
　　沈兰锋立刻跳下秋千，一路小跑，扑进兄长怀里。
　　一旁的沈母笑她：“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还这么黏你哥。”
　　沈兰锋撇嘴：“哼，就算嫁人了他也是我哥。”
　　嗯，这话没毛病，但好像又有点歧义？
　　李挽风也跳下了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