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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万精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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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上郡。
北向由东到西依次为九原郡、云中郡、雁门郡接壤,往北就是北地郡。
距离上一次驿站补给已是两日前。
王贲与蒙恬率领5000名刚服完为期一年正卒的18岁左右兵士们浩浩荡荡赶抵边境换防屯戍。
一路上,经过了风沙漫天的大漠、荒凉萧瑟的戈壁、冷峻料峭的雪山、在无数飞鹰盘旋的河谷稍作休整,大军终于进城。
与沿途经过的大大小小的郡县相比,上郡出乎意料是最热闹的——随处可见妇孺老少。
蒙恬熟门熟路领着蒙毅往郡署去,嘴里不忘训诫身长比自己还要高些许的幼弟:“郡守是咱爹的旧识,见着人别不着调,好好问好!”
“知道知道,我都21了,哥你小声点,别让旁人听到你又说我...”蒙毅嘴里嚼巴不知从哪扯的枝条,蒙脸的巾子还堆叠在脖肩,敷衍地点头应道。
“你啊——”蒙恬头疼。
要不是军情紧急,他也不会由着这任性妄为的小子跟来,肯定得带他去咸阳城里演武场好好操练一番!狗胆子包天了这是!
心下叹气,蒙恬想到临行前娘亲的叮嘱,探手一巴掌盖在那圆鼓鼓的后脑勺:罢了,来都来了,总归带在身边看着,出不了什么大茬子。
想到这,蒙恬招手让眼熟的校尉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吁——”了声,翻身下马。
走进郡署,横七竖八躺倒不少人。
蒙恬意外地挑眉:“这是?”
郡丞匆匆赶来,嘴角还沾有晶亮的汤渍,面露惭愧道:“蒙将军,下官来迟——”
此次出行,内史蒙恬是以临时副将军的身份戍边御敌,而通武侯王贲则是主将。
“好了,不必多礼,这是?”
郡丞顺着蒙恬的眼神环顾一圈,拱手解释道:“数日前,匈奴来犯,我上郡上下全体同僚皆是昼夜未眠,一直忙于布防与抵御之事,实在是身心俱疲...怠慢了将军,实非有意,往蒙将军莫要怪罪...”
语毕,眼眶青黑的郡丞紧接着就想跪下,被蒙恬拦住。
“马郡丞无需如此。”蒙恬粗犷的脸上笑容和煦,“当下形势如何,可否再为吾细细道来。”
...
战场瞬息万变,大兵团作战就是这样。
据马郡丞所言,狼烟营啸,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在临危任命的王贲与蒙恬抵达上郡的前一夜转危为安。
蒙恬长吁浊气,正想派人通知在城门口就分头的王贲,忽地想到对方是心急火燎去军营,想必比他消息更快,嘱咐同上次见面相比瘦成一把干柴的郡丞多注意身体康健,便挥手让随行的人将外头带的一部分军需补给交由郡守,而后带蒙毅往军营方向去。
上郡是陛下特意为抵御匈奴设立的,为保障河套地区的安定,这里的军营长期驻扎30万左右的精兵。
为此,军营也不都像其它郡县那般单一地选择在野外构筑临时城池造营壁——城内外皆有营帐。
蒙恬上次来的时候是直接住在城外,这次——
招呼着还在东张西望看热闹街景的蒙毅快些驾马,蒙恬凭借记忆中的方向找到内城墙底下的郡尉营帐位置。
邬郡尉分身乏术,将接待王、蒙俩人的事情吩咐人去操办,只顾埋头抉择即将到来的屯戍换防名单与新一个月的军需调度。
这两件事都是重中之重,与之相比,早已是老相识的王贲、蒙恬算不得什么。
这人都进城了,还怕出什么意外吗?真当他们30万精兵是吃干饭的?
手上是年逾半百的老兵名单,邬郡尉眉心拧紧,想到这些任劳任怨、南征北战至今的老兵,有点难以取舍。
这里面很多人连媳妇都没有娶,自17岁需服役开始砸石伐木,好点的维持治安,之后便是屯戍京师。
本该一辈子一次,期限一年的戍卒因着战乱连年时有延期,不比那谪戍的商贾黔首、有罪之吏,或是紧急情况赦刑徒、奴隶本该如此,这些老兵是真的吃尽苦头。
按理说,邬郡尉应该为这些马上能离开军营回原籍的兵卒高兴。
但事实是,这些人不愿意离开...说是家中无人,也没有记挂的人,与其回去孤老等死,不如陪弟兄们再建功立业...
将堆成山的新刻名单竹简放下,邬郡尉又走到桌案另一头。
上郡有30万戍卒,绝大多数半大小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每年发放的免费“禀食”压根不够吃,为此,只能“贷食”,有贷就得还,戍卒服役期间或役后要以钱财或劳役偿还...
谁家将军忍心看着跟自己的兵南征北战还得吃糠咽菜?又有谁家军侯忍心看这些半大小子年纪轻轻回原籍后还要背上一身粮债?
对了,还有战死的弟兄,人死贷的食还是得还,经年累月积累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可怜了他郡尉,夹在中间,每月分发口粮的时候就差用尺挨袋去粮,孰多孰少都是个问题!
“邬郡尉,快喝些茶汤吧。”在帐中等待的一百将眼瞅着郡尉大半天滴水未进,特意让手下的屯长找军中炊子要来热水,自个儿从腰间坠着的小罐里捻上一撮媳妇儿给他的茶叶扔了进去。
邬郡尉没什么反应接过饮了一口,直到看完手中又一卷竹简,才后知后觉夸道:“这茶甚好。”
递茶汤的百将叫荆羽,闻言抑制不住得色接话道:“邬郡尉好眼光,这可是我外舅亲手栽种。”
营帐中的众人都是过命的交情,非大事时,无人在意什么官职统属。
另一个百将揶揄道:“荆羽属实好命,娶了个顶好的女子,瞧瞧,连媳妇爹都这么疼爱他。”
...
城外。
王贲下马后就让人安排分配新来的兵卒,屏退想要随行的校尉,自个儿背着手开始巡查。
材官,也就是步兵在空地上操练;
骑士,也就是骑兵聚在军中专门饲养、照料马匹牲畜的顾养与马弁身旁忙碌;
轻车,也就是少而精贵的车兵叉腰站在打磨武器装备的木、铁匠身后,仔细检查每个部位的光滑程度;
还未到夕食,负责砍柴打水的樵汲拎着水桶往炊子待的火灶处走,与装卸搬储军需的守装、通粮玩笑着擦肩而过...
或许是再一次成功驱逐打退匈奴,所有人面上都带着轻快的笑容,就连伤兵营里也时有笑声传出。
王贲细细将面前一切看在眼里,径直走向已然开始烧火做饭的炊子处。
“这是?”鼎里是还未沸腾的米粥,上面撒了一层绿汪汪的野菜。
“大人,这是一种叫‘蕨’的野菜。”年轻的炊子不认得王贲,但王贲身上久居高位的气势让他本能的恭敬,老实地应答一句,见旁边陶罐里的肉汤沸腾了,赶忙去取下。
王贲在一旁看着,又扫视一圈周围烧火的大鼎,沉默半晌,招来不远处徘徊的校尉沉声问道:“日日皆食此?”
校尉犹豫一瞬,想着郡尉的叮嘱,又念着弟兄们时有勒紧带钩,硬着头皮低头回道:“车中人马众多也。”
他自觉说的也是实话,就算郡尉大人们经常给弟兄们加餐,但大多数时候,大家压根不可能敞开肚皮放开吃,毕竟人这么多,这儿的天气苦寒、暑热交替,开垦荒地也贴补不了几张嘴,加上马匹也要吃食...这米粥拌野菜的日子也是常态。
王贲脸色难看,他竟不知军中艰难至此——想当初他跟随陛下征战六国时,怎么的打完胜仗也有羊肉吃,再不济人人也都有一块野兔肉,现在大一统了,将士们反倒只能吃这些烂菜叶子?!
...
草草一顿夕食。
风沙渐起,大漠上零星的绿意一瞬间灰茫不知所踪。
蒙恬将蒙毅安顿好,又对着白日里特意让校尉挑选的两位什长仔细交代一番,摸黑出城寻王将。
营帐里,俩人一碰头,不约而同提到了军需问题。
蒙恬忧愁得不得了,来之前他特意去找了王离问过边境的近况,但耳闻不如目见,形势竟然如此严峻。
秦王二十八年,始皇陛下统一六国后的第三年。
这才举行泰山封禅啊——
蒙恬与王贲并肩而立,眺望远方绵延的山峦,入夜的寒风将二人脸刮得生冷,但此时此刻他俩心中只有对家国天下的忧虑。
连年征战,加之统一后边疆防御加强,军需消耗一增再增,粮食、衣物、武器、铠甲...每一项都是维系军中战力的命脉,补给线漫长艰难,军需短缺已是不争的事实。出咸阳城时,陛下已然决定派屠睢率五十万大军南征百越,并着手下令开凿灵渠,连接了湘江和漓江,打通了南北的水路...修长城,通秦道,桩桩件件,民间苦不堪言,军需与民力难以兼顾,眼下秦税已过半,秦半之赋诟病已久...这可如何是好?
“咕噜——”
凝滞的气氛陡然一顿。
王贲眉眼闪过笑意,伸手拍了拍蒙恬道:“还没吃饭?走,咱先垫垫肚子去。”
蒙恬摇头否认,“吃过了。”
他特意带着蒙毅去城中一老人摊位上吃了汤饭才过来的,只不过——想到如若这时辰在家中,小竹那丫头肯定会在院墙那头喊蒙毅吃烤肉、烤鱼之类的东西,顺带还会给他带上一份,他不由就有点惦念那口味道。
远在千里之外,被记挂厨艺的秦竹虚无地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地听内侍大总管宣读始皇大大的口谕。
【啥!啥!啥!说的这都是啥!】
好端端的,这没年没节,她也没功没劳...怎么就加官进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