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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降苏苏,在线收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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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清临的心中皆是凄惘,他没法原谅宗门对师尊的不敬与背弃,更没法原谅自己终究还是未能守住本心,成了魔物。这般肮脏的躯体,若是跳崖殉葬,都怕污了师尊的安眠。
某种名为理智的弦逐渐崩裂,他知道自己不是“幸运”者,他将彻底沦为嗜血杀戮的魔物。
倘若他能回到王宫,请国君捆了自己献给宗门,或许宗门能看在他们抓了自己这一祸害立了大功的份上,出手救济百姓。
这个念头一产生就被他否决了,以自己现下状况,若是未能守住理智,没坚持到宗门,这般杀戮机器,岂不是雪上加霜。
宗清临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自封灵台无异于苟且偷生,也许等待着仙人屠魔,是他最好的结局。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重,但胸口处的灼热感越发强烈,那是灵台面对魔息的最后抵抗。
很快,那莹白的灵台会彻底变成灰色,而后逐步蜕成黑;灵脉会从如盛着流淌溪水的河道变为再无波澜的死潭;流光轻盈的灵力,会在那死潭中缓缓挪动,最后沉积成黑色粘稠之物;当神宫之中最后一缕涟漪被那死潭吞噬,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将彻底消失。
宗清临靠在一棵被雪压塌的树边,静静地等待着。
在意识彻底沉入死寂前,一抹棕白相间的身影自他眼前越过,倏而消失不见。
“清临,倘若你仇恨满怀,便再难正视世间。既已踏入仙途,不如忘记前尘。你的双亲泉下有知,必然会因你而宽慰。”
“其然之法,道义在于随心随缘顺应自然,万事万物切莫强求,执着过度易入迷惘。”
“我知你心意,但你当真分得清何为执何为爱?等你想明白了,为师会给你一个答案。”
一意孤行终究害人害己,心心念念但却此生不见。那个答案,我再也等不到了……等等,我怎么还有意识?
宗清临自树桩上翻起身,望着微微放晴的山林,心中一惊,这是过去了多久?来不及思虑其他,立即盘腿静,坐片刻后,虽觉气息平缓,但灵台外缭绕的雾气近乎黑色,似雾非雾的灵光已然凝成了黑色珠子,散发着阴冷不详的气息。
他霎时间意识到魔气并未消除,只是因缘巧合之际被某种力量镇压了,这才侥幸理智得以回转。只是,是谁压制了他的入魔?
宗清临蓦地想起他厄逆之子的秘闻,心头不由得一紧。他带着几分胆战和怯意在四周寻觅,而后目光在半埋于雪堆中灰白相间的皮毛上凝住了。心中的侥幸彻底打散,宗清临闭了闭眼,攥紧了双拳,没有过多犹豫,上前几步,从雪堆中扒拉出了一只冻成了雕塑的狐狸。
狭长的脸,锥型的鼻,眯小的眼睛,深邃的表情,这只藏狐静静盘缩在冰中。宗清临催动灵力,融了坚冰,抱起那只藏狐,手心触碰至狐爪的瞬间,数个画面自他眼前飞过。
神志不清的他躺倒在雪堆里,周身团着灰雾,外溢的魔息化为坚冰自他的小腿向上冰封。
一只棕白相间的藏狐蓦地出现,它嗅了嗅灰雾,又伸出爪子碰了碰,霎时冻得它一哆嗦。
它垂眸望着已然肿了大半的爪尖,并未犹豫,飞身跳到宗清临胸前,硕大的狐尾盖在宗清临脸上,殷红的妖狐之血顺着尾尖一滴一滴落入宗清临的眉心。向上蔓延的寒冰似是受到了某种灼热的煅烧,一缕一缕化为白雾,自上而下缓缓褪去。
藏狐的毛发已然变得灰白,它的四肢仿佛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从宗清临身上摔了下来,尾尖离开的瞬间,魔息抓住了时机,卷土重来,宗清临的大半个身体顷刻间覆上坚冰。
藏狐再度攀上宗清临的身体,只是此时寒冰已然蔓延至脖颈处,无处落脚的藏狐只得颤颤巍巍地蹲在魔息化成的冰面上,继续为宗清临输送妖族精血以驱散寒冰。
不料,就在此时,神志尚未清明的宗清临倏而睁开了灰白的眼,他望着身前的藏狐,杀意涌现……
宗清临抱着藏狐的身体,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伸出冰冷的手,攥紧了它的咽喉。那只狐狸并未挣扎,它的眼神中满是怜悯,一滴眼泪坠落,行尸走肉的人仿佛听见了清泉击响谷底,波荡的音纹骤然破开了灰色天空。下一秒,他们一同倒在了雪中。
是我……竟然是我……
它救了我,我却杀了它。
宗清临双目猩红,他肆意狂笑了三声,片刻后,他抱着藏狐,魂不附体地在山中寻觅,最终行至山巅,在一峭壁前,手刨洞穴,将藏狐安置其中,他自衣襟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入藏狐尾。
合上坟,宗清临坐在坟堆前,低声自语,“我果真是灾祸之源,厄逆之子,双亲、师尊、还有你,这世上待我好的,都不得善终。”
“我本以为堕成魔物远离人烟,或自生自灭或引颈就屠,未曾想,竟是害了你的性命……也罢,不可控的力量有如洪水猛兽,与其毁天灭地害人害己,倒不如做一个苟延残喘自怨自艾的世俗庸人。”
宗清临勾出繁琐的手诀,灵力自气海中逆行而上,化作数道锁链,一一截断灵脉,而后交缠于灵台外壁,将那灰黑的魔息彻底封锁于灵台之中,如墨的灵光失了灵台的支撑,似是燃尽的炭火冒出最后一丝火光后,嚓地一声灭了,随后塌成了一簇粉末落在灵台上。
最后一丝灵力自指间散去,灵脉如干涸的河床千沟万壑,宗清临凝视自己骤然乏力的双手,轻轻握紧后,脆弱与疼痛同时拢上他的心尖,这种生老病死的无力感,他已经太久没有品尝,以后……需得慢慢习惯了。
调息半晌后,宗清临望着山下雪路,垂眸静思,封了灵台,他便是肉体凡胎,御雪宗的诛杀令还在,加之密氏仍在虎视眈眈,如此,西北天境是待不下去了,该考虑前往其他天域。
跪别藏狐墓,宗清临正准备下山,却见一金色光团自东边疾速飞来,而又突然急停,在距宗清临不远处的枯木边盘桓了两圈,簌地一声一头栽进雪堆里。而后它不甚满意地闪了两下,震开了周身的雪,又似是觉得这般行径太过刻意,悄摸摸地往雪里埋了埋,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一闪银光一闪金光,格外醒目,生怕宗清临是个瞎子瞧不见它。
宗清临:……
亲眼看见这光团的几番操作,宗清临并不感兴趣,几分高冷几分孤傲地转过身,准备下山,谁知这光团霎时金光大摄,即使背着身,都能感知到身后恍有太阳坠落。
他默了默,又往前走了几步,那光从背后照得他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雪白,走几步它就跟几步,即便行至半山腰,那诡异的闪光依旧如影随形步步紧逼。
宗清临隐忍再三,那光团却越发得寸进尺,幻化出五彩斑斓的炫光,在无数面镜子的反射下,狠狠摩擦着宗清临脆弱的神经,其污染程度甚至远胜过浔溪崖底。
鬓角青筋暴起,宗清临盘算着,若放任不管,自己或将成为浮霆大陆肉|身入魔第一人。
待宗他回到山顶,那光团又缩成了最初一闪一闪引人注目的状态。宗清临一个箭步上前,半跪在雪中,一手拨开浮雪,终于得见真面。
若风雪雕成的冰蓝之环上镶嵌着一圈星光翎羽,暮山之紫的轻烟如漂荡的银河自环间流淌,神秘华美,深邃寂静。
宗清临拂去方才掉落在自己额前,恰好半片遮住他的左眼的枯叶,他眨了眨眼,很难想象,这般焜煌鸿丽之物,竟是那般肆意猖狂制造光污染令他险些再度入魔的元凶。
捡起雪堆中的指环,它显得有些谨慎羞怯,淡淡的银光自外圈翎羽上流过,与环内的紫意遥遥共鸣,宗清临身体一震,某种明悟转瞬即逝,他捏着指环凑近了看,试图发现其中玄奥,却见那枚指环的中处有无形的波纹在酝酿。
几道水波纹随后泛成了一圈涟漪,碎冰被那摇曳的水波层层推开,这般动静愈发强烈,直至涟漪被漩涡吞噬。
宗清临看了看放晴的山头,又望了望指环中心处的漆黑空洞,某种未知的存在似乎正在这黑洞之中徜徉。
似是回应了他的遐想。下一刻,银紫色的光团自黑洞中逸出,它迅速化成了莲花苞的形状,紫色的花瓣迅速剥落,一圈一圈。
宗清临数着这套娃般的花瓣脱落至第九层,花心之上,银色的光团中,凝出了巴掌大小的小人,他顶着鼓鼓的包子脸,四肢短小,至少健全;乌发长及脚踝,披在身后似大氅,看起来是个自己绊自己的陷阱;豆豆眼黝黑硕大,占据了半张脸,瞳孔之中似有银紫交织的北斗七星纹路;樱桃小口,圆润粉嫩,但似乎不具备进食的能力。
小人头顶翘着三根呆毛,而那呆毛之上,顶着一点紫光,拉近了一看,貌似是盏小灯。在这自带补光灯下,小人浑身上下被照得璀璨夺目,两只短胳膊抱在胸前,他抬高了下巴,以一种对自己趾高气扬的模样很是满意的口吻,自以为盛气凌人道:
“宗清临,还不跪下拜师!”
宗清临:……
什么鬼玩意!宗清临捏起指环,仿佛有根线拴在小人身上,他随着指环的位置变换,像放风筝一般,被牵扯得上下颠簸,发出细而脆的嗔怒:
“你干什么!!放开我!”
“等等,别晃!宗清临!你听我说。你其实是一本书的主角,但有恶人破坏了你的命运轨迹,所以你才混得这样寒碜。”
”知道什么是系统么!知道什么是外挂么!知道什么是金手指老爷爷吗!“
“我,苏苏!你未来的师父,就是你的外挂,是上天垂怜派来帮你重新走上人生巅峰的金大腿!速速拜师,我们立即进入第一章,三年之期已到,恭迎仙首归位!什么御雪破宗,昔日对你无情无义,他日必定后悔莫已!什么青渊箫皇,往日对你置之不理,来日让他高攀不起!让我们高声喊出废柴(划掉)升级流口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啊啊啊啊啊啊!宗清临,你个逆徒,竟敢欺师灭……祖……”
“滚!”宗清临长臂一挥,将这枚指环从山顶扔下,见那银紫指环在空中划出了优雅的抛物线,他揉了揉耳朵,“聒噪”。
山顶的风骤然停。
宗清临只觉眼前有无数星星蜂拥远离,但却听不见时间流转的声音。
寂静无声中,宗清临转过身,只见那银紫指环浮在他的眼前,巴掌大的金大腿盘腿悬坐于指环之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宗清临目光一凝,他抬头看向上方,山顶的枯树,正落下一叶,飘飘然挂在他的眉心处,垂下的半叶遮住了他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