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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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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一行清泪,从清冷的美目中汩汩涌出,滑过寂寞的脸,划破苍白的色。
苍白的人儿,一双苍白的纤手执着笔,腕无力地靠着桌沿,纤细的身子颓然缩入宽大的藤椅中,涌着泪的美目哀伤地凝着桌上上好的绢纸,纸上是清秀的字,墨迹未干。褪了血色的唇微微一翕一合,模模糊糊地,似低喃着什么。——却无人明了,听清。
心潮翻涌。
——诸葛先生啊!你神机妙算,怎么不知那刘备太过仁慈,难成大业啊!那阿斗,是扶不起的啊!不知,抑或是不想?为了那三顾茅庐,就为了那三顾茅庐吗?可知你的忠,有多少人为你不值?百年后,有一人在为你垂泪?我所爱的那个男人啊,难道,也终要走上你的路?
挺直了身子,纤手执笔轻起,似乎想续写些什么,却又只是停在绢纸的上方,迟迟,不落笔。
一滴墨,纯黑却显得无比苍白的墨,顺着细柔的笔尖流下,滴落。缓缓地,缓缓地,在纯洁的白绢上,晕开,晕开……玷污了纯洁,凌上黑暗……
女子凝着白绢上沾染的墨迹,眸中闪着复杂的光。突然,她纤手一挥,把手中笔狠狠地掷到地上,双手向桌上一推,素白的衣衫滑过桌面,——一干二净。
门开了,被轻轻地推开了。
门外走进一个人,一个男人。纤瘦的身子,一身白衫。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细细的,眼细细的,鼻不算高,唇是薄薄的,颇有些女儿的情态,干净而好看。眉眼间却散着慑人的英气,不容侵犯。此刻却是温柔的,无比温柔。
男人看了看地上名贵的文房四宝,没有一丝心疼。他温柔地看着女人,温柔地笑了,道:“这些东西又惹你生气了?”声音,亦是极尽的温柔。
女人抬眼,瞪着男人,细致苍白的脸上,泪痕未消。——人说,唇薄的男人最无情。唇薄如他,会不会如此?九岁与他定亲,十五岁父母过世来投靠他,十六岁嫁与他。三年了,未曾听过他说过一句“喜欢”的话语,甚至未曾碰过她,只是给她无尽的娇宠,无尽的容忍,仿佛,仿佛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然后是国事。他的眼里,似乎只有那黎民百姓,只有那昏庸的君主。那昏庸的君主,怎值得他如此尽心尽力?聪明如他,怎会不明白?
男人轻轻地走近女人,捡起桌脚边染墨的白绢,细看上面的字,眸光一闪,轻柔地念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女人看着男人,起身,盈盈走向他,轻轻地倚在他的身上。
男人认真地读着,心思有些迷离。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男人终于念完,语音间拖曳着长音,杂着复杂的感情,回荡在空寂的房间中。久久不能回神。
女人盯着男人失神的模样,心中猛然一痛,却是冷冷地道:“你想学诸葛亮?”
男人身子一颤,迅速转头看向倚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消尽了温柔的神色,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伤人。
女人眼中哀伤更重,却是毫不畏惧,仰头迎向男人的目光,依然冷冷地道:“你想学诸葛亮?学他的忠,为不可能成大业的人做事?想像他一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男人的目光更尖锐,仿佛想刺穿女人的纤细的身子。
两人如此对视,许久。
渐渐的,尖锐的目光变暗,转柔,柔而宠溺。男人温柔地道:“君儿,该用晚膳了,我们出去吧。”说着,便拉起女人的手,向门口走去。
“无尘……”女人被动地跟着男人移动的脚步,看着他纤瘦的背影,心疼而有悲伤地道:“你不该的……”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女人的话语,只是慢慢地往前走。不曾,回头……
相对无语。
裴无尘与君念相对而坐,却都是垂着首,默默地,用膳。
饭菜很简单,清淡。无人服侍。
裴无尘很富有,却不喜享受,不愿过多的人打扰他的生活,如果可以,他或许情愿一个人生活。这所偌大的宅子是颇为器重他的皇帝赏赐的,从不曾装潢,保留着初建好时的模样,只有不到十个人打理。
碗中饭,盘中菜渐少。
还剩下大半碗饭,君念就放下筷子,抬首,低敛而温柔的目光流连在裴无尘因垂首而露出的白净的额上。静静的,沉沉的。
裴无尘把筷子轻轻地搁在桌上,抬首,恰好接住君念温柔的目光。微愕,又似苦恼,随即又以温柔的神色掩盖,缓缓地,缓缓地露出温柔的笑。他看看君念的碗,问道:“怎么不吃了?菜不合胃口?”
君念轻轻地摇头,不语,凝神看着裴无尘干净而好看的面容。
裴无尘依然是温柔地笑着,轻声道:“累了?”说完便唤来侍女收拾桌子,起身走到君念的身旁,俯首看着她美丽的侧面,道:“我送你回房歇息吧。”
君念仰首看着裴无尘沾着风尘而有些疲惫的面容,和他的温柔的笑,心有些刺痛。却依然没有动作,依然只是默默地凝着他。
裴无尘继续问,也只是看着君念从不曾梳髻、披散在腰间的黑发。他的手轻轻搭上她肩上的发,修长的手指在发间轻轻缠绕,柔顺的发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缓缓地滑过指间。
君念轻敛美目,垂首,轻轻倚入裴无尘温暖的怀中,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现出满足的笑痕。
“累了就回房吧。”裴无尘温柔地扶起君念,半拥着送她回房。
房里烛光微弱,映着君念苍白的脸,更显无助、娇弱。
裴无尘把君念放到床上,为她盖上薄被,伸手拂去遮住她额头的发,露出光洁的额,温和地道:“累了就好好休息吧。”起身欲离开。
君念看着他离去散着疲惫却不肯停留的背影,心疼、心疼、哀伤。纤手抓住他即将飘离的白色衣角,目光凄离地凝着裴无尘。
裴无尘略有些惊讶地转身,抚着君念的额,轻声问道:“怎么了?”
君念目光依旧凄离,深深地看着裴无尘,道:“你在皇宫待了一天,也很累了。为何……”君念顿了一下,眼中闪着晶莹的光,“不留下来?”
裴无尘眼中闪过一道光,却又马上隐没,温和地浅笑道:“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你先休息吧。”握住她的手,温和而残酷地分离,决然离去。
君念的脸变得更加苍。她望着裴无尘决然离去的身影,抬起手,想留住他,却无声,只有,看着他不断远离自己,远离,消失……
金銮殿上。
朝臣分立两列,躬着腰,垂着头,严谨而恭敬。长身玉立而显得有些病弱的裴无尘立于其中,更显严肃而清冷。
皇座上的皇帝已有些年岁,眉角的皱纹和不很清明的双眼显着疲惫,威仪之气淡淡地散着,却有些力不从心。
皇帝扫视着殿下的大臣,目光定在裴无尘的身上,缓缓开口:“裴爱卿,你对此次北方的达尔之乱有何谏言?”声音苍老而低沉,透着慵懒和疲惫。
裴无尘向前一步,转身面向皇帝,沉声道:“臣以为,达尔之乱,必平。”简短而铿锵有力。
皇帝眼中,满是赞赏的眼光,“那依裴爱卿之见……”
“派十万大军,出师北方,平乱后驻守。”
皇帝眼中赞赏之色更甚,道:“裴无尘听命——”
“臣在。”
“朕派你率十万大军,三日后出征。”
裴无尘恭身一拜,“臣领旨。”
“退朝。”皇帝手一挥,离开了朝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后。
“裴大人,你不过是二品文官,皇上却派你领兵出征……”
“打仗此事,应当派武官去才是,没想到皇上会如此……”
“裴大人,此次你恐怕凶多吉少啊!”
……
纷纷的议论,全夹杂着对裴无尘的关心和惋惜,隐隐地透着对皇帝的不满。
裴无尘只是平静地微笑着,静静地听着,完全没有一丝对于即将出征之事的惊慌。
夜。
君念敛着美目,侧倚在椅子上。
裴无尘推门而入,走到她的身边,手轻抚着她的发,温柔地看着她,道:“皇上派我领十万大军出征,三日后,带兵离开。”
君念身子一震,眼皮扇动,睁开眼,仰头看着裴无尘,带着微微的紧张道:“平达尔之乱?”——那是北方最强大的部族,不要、千万不要啊!
“是。”裴无尘轻声应着,怜惜地顺着她有些凌乱的发,“我还有事要做,你先休息吧。”起身离开。
“不要去……不要去啊……”君念伸手圈住裴无尘的腰,脸紧贴着他的背,泪沾湿他干净的衣裳。“你只不过是二品文官啊!为什么那个皇帝会派你去平乱?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样走了?”
裴无尘只是沉默,没有回头。
君念站起来,走到裴无尘的前面,仰头看他干净而好看的脸,伸手抚上他紧抿着的薄唇。“人说唇薄的人最无情,你说,是不是?”
裴无尘抓住君念的手,复杂的神情闪现,终于拉下她的手,道:“晚了,我先走了。”侧身,擦肩而过。
夜冷,风寒……
出征前一夜。
书房。
裴无尘拿着笔在军事地图上圈圈点点,时而皱眉,时而舒展。终于放下笔,满意地看着标满记号的地图。
门开了。
君念端着一杯茶,盈盈而入。她把茶放到桌子上,推到裴无尘的桌前,温柔地笑道:“喝杯茶吧。”
裴无尘端起茶,抿了一口,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不累。”君念走到裴无尘的身后,轻轻地为他松弛紧绷的肩膀,温柔地道:“再说……你也还没休息。”
“我无妨的。你先去休息吧。”裴无尘放松地倚着椅子。
君念细致而苍白的脸莫名地泛起潮红,十指的动作渐渐停止,轻轻地俯下身,温热的唇贴上裴无尘冰凉的后颈,并缓缓地移动。
“君儿……”裴无尘起身,转头看她。
君念也直起身子,哀离地看着他,用力推开阻在他们之间的椅子,倾身抱住他,哀伤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碰我?你这次出征可能回不来了,你为什么还不碰我?”
“君儿……”裴无尘双手在君念的腰后迟疑,终紧紧地拥住了她。“君儿,正是因为我此次出征无胜算,才更不该碰你啊!我如果败了,你仍是清白之身,大可寻了自己喜欢的人嫁了。这,岂不是更好?”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痛苦的压抑。
“我不会再嫁的!”君念掺着泪坚定地道:“你不碰我,但我们成亲三年,又有几人相信我仍是完璧之身?”
“君儿……”无奈,无奈,叹息。
君念仰头吻上裴无尘的唇。
裴无尘错愕,随即更紧地拥住君念的身子,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子,永不,分离。
君念面上红潮更甚,唇离开裴无尘的,低头钻入他的怀中,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君儿……”裴无尘向来清明的眼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点上迷蒙的色彩。
“要我……”君念低声呢喃,如醇香的酒,散着令人迷醉的气息。
裴无尘眼中情念一闪,抱起君念,向内室走去……
红烛流着泪,微弱的光照着一室的清冷,映不出满室的柔情。
翌日清晨。
裴无尘依然是干净而好看的样子,作为领兵之人,他破例地坐在轿子里。轿子轻摇,领着十万大军出了城门,踏向未知的旅途。
修长十指轻轻拨开轿帘,看着流转而逝的一路风光,叹息一声,终于放下。
红绡帐内,君念摸着身旁仍散着淡淡的裴无尘的气息,却早已冰冷的被子,一行清热的泪终于流下。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定元二十四年三月,裴无尘率十万大军顺利进军北夷。
定元二十四年九月,君念诞下一女。
定元二十六年六月,裴无尘顺利攻下北夷,平定达尔之乱。
定元二十六年七月,裴无尘留军驻守,奉昭只身返回京城。
定元二十六年七月十五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二品大臣裴无尘之妻即刻入宫晋见——”宣旨的公公堆满笑容地看着君念,“夫人,请移步府外,轿子已在外恭候。”
“夫人——”君念身旁的丫鬟担忧地看着君念。
君念安抚地一笑,美目流转,看着公公,“请公公稍候片刻,君念有些事要交待下人。”
公公痴痴地盯着君念美丽的脸,愣愣地点头。
“秋儿,你照顾好小姐,我去去就回来。”君念低声叮嘱着身旁的丫鬟。
“是,夫人。”秋儿恭声答应。
“公公,君念可以走了。”君念微笑道。
“是!”公公猛然回神,“夫人,这边请。”
皇宫。
“你就是裴爱卿的妻子?”皇帝向来懒散的眼中闪着点点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君念美丽的脸。
“民女君念,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君念微微低下头,柔顺的黑发微微遮住美丽的面容,却是隐隐约约,引人遐思。
“免礼。”皇帝的眼中掠过一抹失望。“裴爱卿此次平了达尔之乱,可是大功一件啊。”
君念不语。
皇帝观察着君念的神色,续道:“朕欲赐裴爱卿与朕最宠爱的隆祥公主成婚。公主乃千金之躯,自不可能委屈当妾……”
君念依然垂首不语。
皇帝盯着君念,笑道:“为夫人准备意见上好的厢房,待夫人好好考虑,明日给朕一个答复。”懒散的眼睛中带着奸狡的光芒。
“谢皇上。”君念躬身行礼,随着一个公公离去。
皇帝望着君念娇柔的背影,神秘地低喃:“君念啊君念,你逃得了此刻,却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是夜。
君念坐在软床上,斜倚着垫起的枕头,美目半瞌着,慵懒而迷人。
“赐婚?”君念轻轻地低喃着,嘴角泛起一丝奇异的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吧。轻声的叹息幽幽地飘散在空寂的屋子里。
“皇上驾到——”
君念起身,出门恭迎皇帝。嘴角是嘲讽的冷笑。——明明是如此的看不起这个皇帝啊!却还是显得如此尊敬。
“君念恭迎皇上。”
“免礼。”皇帝笑着。
“谢皇上。”君念起身,低垂着头。
“夫人不必如此拘谨。”皇帝笑着,摒退身旁随侍的人。
“君念不敢。”依然垂着头,拘谨而恭敬。
“此处只有朕和夫人二人,不必如此。”皇帝轻佻地抬起君念的头,“夫人如此相貌,掩了岂不可惜。”他贪婪地盯着君念美丽的容貌。
“皇上抬爱了。”君念不着痕迹地脱离皇帝的沾染。
“夫人过谦了。朕后宫佳丽三千,无一人比得过夫人。”皇帝眼中喜爱之色愈发浓郁。
君念垂首不语。
“夫人屈于一个二品大臣之妻,岂不委屈?以夫人之姿,当嫁更有权利之人……”皇帝续道:“当朕的妃子如何?”
“君念不敢妄想。”君念跪下。
“若是朕恩准的呢?”
“君念不敢。”
“君念。”皇帝有些愠怒,“朕要你做的事,你敢反对?”
“君念不敢。”
皇帝盯着君念纤细美丽而抗拒的身子,怒火更炽,更挑起了他征服的欲望。他一把拉起君念,大掌抚上她的脸,“由不得你不敢!”步步把她逼入绝处。
君念被逼到梳妆台,手向后摸到了一把剪刀。剪刀,有着锋利的棱角……君念紧握住剪刀,在皇帝即将欺上她的那一刻,终于一咬牙,向自己美丽的面容划去。一刀一刀,毫不留情。霎时间,美丽的脸上布满血痕,狰狞而恐怖。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缓缓,带着临近死亡的恐怖。血流满面。
皇帝一惊,后退了几步,看着她已毁的恐怖面容,颤声道:“你……”
君念是极其的冷静,她盯着皇帝恐惧的表情,嘲讽地笑了,扯痛了伤口,更显狰狞恐怖。她阴森坚决地道:“如果是这张脸为我惹祸,我可以毁掉。”
皇帝颤抖着,似乎终于找回了声音,大喊道:“来人啊!把这个疯女人带出去——”立刻转身一跌一撞地逃走。
君念盯着皇帝可笑的动作,突然泛起一丝悲哀。——这就是无臣所尽忠的人吗?
别了,无尘……
流血过多,终于倒下。
定元二十六年七月二十八日。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秋儿怀里抱着一个约两岁大的孩子,看见风尘仆仆的裴无尘,一脸的激动。
“这孩子……”裴无尘连夜赶路,却未见疲态。
“这是夫人两年前生的小姐……”秋儿把孩子抱给裴无尘。
“我的女儿……”裴无尘脸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孩子,指尖轻轻碰触着她白嫩的脸蛋。“夫人呢?”
“夫人她……”秋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裴无尘的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夫人她自从半个月前被皇上召进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宫里的人派人来说夫人冒犯皇上,自觉不容于世,自尽了。”
裴无尘的心揪紧,紧紧地握住拳头。
他知道,君念是不会自尽的……
“传二品大臣裴无尘入宫晋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不适时的响起。
裴无尘缓缓放开拳头,把手中的孩子交给秋儿,“照顾好小姐。”转身离去。
“请大人在此等候,小的先去通报皇上。”
裴无尘静静地直立着,一身白衣散着幽冷的气息。
隐隐约约中,传来太监的谈话声。
“小襄子,皇上以前最钟爱的梅院在半个月前被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锯子,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我不会的。”
“听说,半个月前,皇上召来的一个二品大臣的妻子,就住在梅院。都说是那个人冒犯了皇上自杀了,但我知道……”
“知道什么?”
“那天晚上,我刚刚好经过那里,隐隐约约听见皇上和那个大臣的妻子的谈话……皇上……皇上似乎想要那个大臣的妻子……那个大臣的妻子不愿意……”
“那是别人的妻子啊!皇上怎么可能?”
“可她真的很美啊!看过她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才不信。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我躲在草丛里,看见几个人把一个女人抬了出来。那个女人的脸上都是血,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还带着诡异的笑,很恐怖……”
“不要讲了,我都快打哆嗦了。我们去干活吧。”
声音渐远。
裴无尘握紧了拳头,身上的幽寒之色更甚。
“宣裴大人晋见——”
裴无尘缓缓地松开了拳头,走进内殿。
“裴爱卿,你这次真是立了大功啊!朕一定会好好赏你。”皇帝一脸笑容。
“这是臣该做的,不需要赏赐。”裴无尘冷静的声音中带着压抑。
“裴爱卿为朕立了如此大的功,赏赐当之无愧。”皇帝赞赏到看着裴无尘,“裴无尘听命——”
“臣在。”
“朕命你与隆祥公主择日成亲。”
裴无尘眸光一闪,沉声道:“公主乃千金之躯,臣担当不起。况且臣家中已有妻室。”
皇帝一愣,似没有想到裴无尘会反对,“裴爱卿的妻子在数日前已亡故……”
“臣之妻曾冒犯皇上,臣代她向皇上请罪。”裴无尘冷冷地道。
皇帝一愕,心虚之色尽现。“裴爱卿不必如此……”
“臣只有一个妻子。请皇上收回成命。”裴无尘坚定不带丝毫感情地道。
皇帝没有继续提赐婚的事。
“臣恳请皇上派臣驻守北夷。”
“裴爱卿,这……”
“北夷刚刚平定,若不派人驻守,难免好事之徒会利用现在再次发动叛乱。请皇上派臣驻守北夷。”
“裴爱卿,驻守北夷之事可另派人去,朝廷这里不能少了裴爱卿。”
“皇上,此次是臣平了达尔之乱,若派他人驻守,恐怕会引起骚动。臣以为派臣去最为妥当。”
“这……”皇帝犹豫着,“那好。朕就派裴爱卿驻守北夷。”
“臣领旨。”裴无尘看着皇帝,“臣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不知臣之妻葬于何处……”
“这个……”皇帝心虚地道:“乱葬岗。”
裴无尘的手猛然握紧,却依然镇定地道:“谢皇上。臣告退。”
转身,离去。
乱葬岗。
一具具早已认不出原样的尸体,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无论生前是如此风华绝代的人,死后,也只会变成这腐烂的尸体。
下雨了。
雨水顺着他的清秀的脸流下,沾湿他白色的衣裳。
他的头发,已有些散乱。雾蒙蒙的水气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看着这可能是他美丽的妻子的葬身之处,看着这一具具腐烂发臭却有可能是他那美丽的妻子的尸体,他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愤怒?悲伤?……
“秋儿,收拾东西,我们要去北夷。”
“是,大人。”
怀里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感受着她的温暖,却再也寻不回那孩子的母亲……
走到梳妆台前,伸手轻轻拈起遗落的发丝,珍惜地放入一个锦囊,放入怀中。
终要离别,两人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如果尽早抽身离去,结局,是不是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