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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金色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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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凉落祈还在嘟囔他的琉璃杯,皱着眉的样子让十倾曜的眉眼柔和下来。那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混成了一团无法理清。他低下头和怀中人额头相抵道:“阿祈,这儿没有冰裂琉璃盏。”
“嗯……”
十倾曜的长发滑过他的脸颊,痒痒的,凉落祈闭着的眼睛触动了几下。感觉额头碰到了一个清凉的让他十分舒服之物,他左右晃了晃头没忍住又蹭了两下。
怀中人醉酒后都不会老实,抓着十倾曜的衣服蹭来蹭去。若是突然半路醒了酒发现自己这幅在他自己看来已是极其冒犯的模样会是怎样的光景?十倾曜正想着,便听到怀中人越来越小的声音:“去找灾离……他应该帮我收着……”
十倾曜环着他,闻言抬起头来轻声开口:“阿祈,那个就不要了,我再送你一对可好。”
“嗯——”拖长的尾音似乎对此话抱有疑惑,凉落祈未睁开眼睛,他头向十倾曜怀里一侧想了一番又道:“琉璃盏世间独一无二,寻不到第二对的。”
他手里还抓着十倾曜的衣袖,琉璃盏一事仿佛掀了过去,凉落祈继续道:“小十的衣服冰冰凉凉的。但我摸不出是什么做的,我很喜欢……”
醉酒后的人此刻有些昏昏欲睡了,虽然老实下来,可话又突然多了起来,明明困的声音几近呢喃,仍在坚持不懈地说着。
一路上凉落祈从入黑界见到那黑树到庆升宴十倾曜为他解围,凉落祈统统说了个遍,说得最多的,还是诸如“感谢”“多谢”“十分谢谢”的话。
而十倾曜回应得最多的则是“不必谢”“阿祈不必道谢”“你我之间无需说谢谢”。
最终十倾曜将凉落祈带到了那帝师殿旁几乎被隐匿起来的宫殿中,正是凉落祈去白虎殿路上抬头望见的那座。
将凉落祈慢慢放到卧榻上,十倾曜抬手拿过几簇金丝缠绕在一起稳稳端来的汤碗:“阿祈,把醒酒汤喝了吧。”
回来路上十倾曜袖口中冒出一根金丝,金丝卷着一个铃铛飘到了他面前,那铃铛和帝师造出来的没有什么差别,他注了灵力张口说了句什么,铃铛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发出声音:“别忘了赶紧回来,你……”
女子的话说到一半被切断了灵力,十倾曜将铃铛收回将汤碗递给了凉落祈。
凉落祈迷迷糊糊地端过一饮而尽,嘴里刚说着怎么这酒的味道这么怪,还没说完十倾曜就看见他右耳的长生羽晃动起来。凉落祈伸手触上那白色泛青的羽毛,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酒汤醒酒奇快,那瞳中迷离已然不见,十倾曜眼帘低垂,听着他同那羽毛对话。
“……是吗,查到了碎魂灵力分散之地?”凉落祈渐渐清醒了一点,抓着十倾曜衣袖的手收了回来,表情渐渐凝重,“好,等我去看看。”
揉了揉眼睛他发现这儿不是白虎殿,更不是自己的神殿,匪夷所思之情浮上脸面,在侧头看到了后背靠墙歪着头对他似笑非笑的十倾曜后,凉落祈最后一丝昏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起身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边对着十倾曜干笑边望着手中碗努力想着刚刚自己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明明在白虎殿跟衡兄和付兄喝酒来着……
凉落祈身板挺得笔直,双腿垂到地上,将碗向一旁桌上轻轻一放双手搭在膝盖俨然一副规矩模样。
对上十倾曜眼中的笑意,他心中明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白虎殿的经过,干脆将刚才听到的消息告诉他,将此事翻篇:“司命说碎魂神兽的灵气很大一部分分散在了人界的白洲。”
十倾曜双臂环在胸前毫不在意道:“你们帝师手下这么多神官查不到一个碎魂神兽?笑话,白界的神官真没用啊。”
凉落祈突然问道:“那小十可知道?”
十倾曜轻勾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转身。胸前那颗玲珑骰随他的动作扬了扬,折过去的光晃走了凉落祈的视线撒在了他手上。凉落祈低头抓了抓那束光,复抬头再看,便只看到十倾曜乌黑顺长的直发。
凉落祈听见他说:“最起码我知晓它被藏在了何处。”
他精准地抓住了那个字,眉心微微一蹙重复了一遍:“藏?”
“阿祈,出去走走吗?”曜帝发出的邀请,凉落祈自然要答应的,若不是他这样一问,他都没有注意到此地样貌。四下以金色居多,鹅黄色的墙上雕刻着外凸的莲花,莲花图前就是一小池,小池中养着几尾金色的锦鲤,正欢快地游着,想来是有人常常打理。卧榻上置的亦是金色格纹布帛,圆桌,镂空鼓凳,地板,以及十倾曜靠着的长窗,尽为一切可置办得到的金色。
都是他曾喜欢的金色。
金碧辉煌的屋子并非曜界那黑树中的宫殿,凉落祈一时不知道这是哪里,现在他们又在不在黑界,于是走到十倾曜身旁一同跨过门槛疑道:“这也是……小十的家吗?”
十倾曜侧头随手扯下来庭院中身旁杏树的一片叶子扬唇懒声道:“这是灾离为你准备的宫殿。”
“?”凉落祈回头望了望屋中摆设,绕了一圈打量起庭院几棵挺拔的银杏树和白瓦方亭。抬步走在白色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摸着下巴左瞧瞧右看看,到亭中后察觉十倾曜并未跟上,侧头目光微转,透过水面他看到水中倒影正慢慢踱过木桥向自己靠近。
“倒是雅致。”十倾曜随口夸赞了一句,倒令凉落祈奇道:“我原以为小十同帝师不合,会不太喜欢这里。”十倾曜来到他身边,颇为遗憾地耸耸肩:“阿祈可不能冤枉我,我并不吝啬夸赞。”
恰好望到凉亭中的桌上摆了个花环,那是用银杏叶编成的,很标致,凉落祈刚要伸手拿住一观,被十倾曜的喊声止住了动作:“阿祈。”十倾曜目光落在那银杏叶环上,对着凉落祈指了指自己的右耳。
凉落祈这才发现长生羽在晃动,他以为是自己注意力全在这殿中所以才没能感觉到长生羽传音,遂抬手放到青羽旁道:“司命?”
而这时十倾曜突然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凉落祈十分清晰地听到他又说了句“得罪”,自己身形一晃便离开了此地。
缩地成寸!
“你在哪儿?!”司理阁的神官一时间都被帝师叫走,司命自己一个人突然感觉空荡荡的屋中太空荡荡,于是想动手做点什么。
收拾书架,书墙倒了,收拾手稿,手稿散了,正窝一肚子火拿杯茶要喝,茶太烫一个手抖将茶洒了,正正好洒在她的手稿上。司命叹了口气,慢吞吞收拾桌子上的一片狼藉,感叹着负责日常的神官俸禄高是他们该得的,在收拾完手稿要去收拾地上散落的书时顿然看到了一本古籍。
司理阁的门被乍然打开,司命本能地向门口望去,大门缓缓向两侧张开后落日的余光刚好落入她的双眼。她不喜欢太强的光线,没看清来人她发火道:“来司理阁不知道敲门不知道请示?!你是……”
“帝师?你怎么……?”
“抱歉,司命。”灾离嗓音沉稳,在听完司命的话后才缓缓开口,“因为对碎魂一事似乎有了些许眉目,所以想着来找你告知祈神。眼下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灾离说完瞥见她手中抱着几本书,由于恼火原本捡起来的五本硬生生掉落了四本,灾离惭愧,抬步走去弯腰将地上散落的书捡起,又运灵力将那生沉的书架立了起来。
司命一看帝师亲临哪儿还敢发火,知晓帝师性情温和更不忍再计较这些小事,她将余下的书简捡起,继续了帝师的来意:“有了碎魂下落?帝师如何得知,有无派神官去亲查?”
“神官们查出的位置在南方,回来禀明我时道因造诣太浅只确认了大体地点,你若能联系上祈神,最好让他尽快下界去看看。”
四百年前凉落祈飞升灾离将其分派给了司命,故有什么委派需要他出面时灾离都是让司命去处理的,故凉落祈没怎么同灾离见过面,也没有神官派使笔负责通音。灾离见凉落祈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偶遇。
灾离将书放入书架后,见司命还抱着一本,便伸出手想要接过,司命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将那古籍穿插到一堆书中后对着一旁书架挥了挥手。灾离目光顺着她的手看去,看到了桌上一个铁皮盒,盒子上是没见过的纹饰,线条粗糙,纹理敷衍。
一个铜铃飘到她跟前,只手一握,司命向里注了灵力对灾离笑道:“帝师安心,我这就问问。”
凉落祈听到司命的质问,望了望两边疯狂后移的景色,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十倾曜见他语塞,微微侧头同他相视以唇语道:“黑界。”
“我在黑界。”
“……”司命听着铜铃对面那斩钉截铁的话扶额,默默看了眼帝师叹道,“你怎么又跑黑界去了,你快回……”目光被那月纹白袍遮了下视线,回来两个字还未说全便看到帝师对自己摆了摆手。
她可是灾离身边为数不多可号令神仙,独自处理四界事的下属,自然摸得清帝师的心思。瞥见帝师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信封,在她抬头那瞬便直飞门外而去,司命见状立马改了口。
“唔……司命说帝师的书信已经飘到……黑界门外了。”司命留下最后一句话便断了音,逐渐望得到黑白两界边缘的凉落祈将挡着长生羽的手放了下来,给十倾曜说了遍司命的话。
两人慢慢停了脚步,在黑界边缘处,一封绳捆书信悬在空中拍打着什么,无论如何也进不到黑界中。分明还有一段距离,由绳编成的小蝴蝶翅膀还在扇个不停,奋力向前振翅,就像被什么东西阻住了一样。
凉落祈缓缓落地,他下意识抬起手,十倾曜也心细地将手递去。
被十倾曜猝然间托住手凉落祈微不可察的手指一蜷,他独自行于人界,早就不习惯被人护着,为避免小十当他娇生惯养他收回手连忙去拿那信封。
帝师亲自下令时偶尔会写书信,用其本人的话说一来可以练字,二来可突出他的诚意。这方法是二百年前开始的,只是后来凉落祈听司命说一些神仙认为得到帝师亲笔谓以无上荣耀,才引得帝师终停了这一法子。
“还从未接到过帝师的手书。”凉落祈一观才发现黑界外布下了结界,若此书信收到的指令是“到黑界边上等着”而不是“到黑界旁等着”,这细绳蝴蝶估计就不会这么锲而不舍地撞结界了。
他拿到手里饶有兴趣地观摩一番,给十倾曜指着示意道:“还是我喜欢用的细麻绳。”
“倒是别出心裁。”十倾曜望着那细绳蝴蝶冷笑一声,目光充满了探究。凉落祈以为他指的是书信能跟到他这儿来,便道:“这是帝师这二百年来琢磨出来的,能……追行踪。据说是帝师自己悟出来的,白界也只有帝师有这能力了。”
十倾曜听罢模棱两可地夸赞道:“帝师这么多年不少苦心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