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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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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光耀救回一条命,却陷入了重度昏迷。情况暂时稳定下来时,已经过了凌晨。卓全海只对外称慕光耀手术创伤导致脑神经受损。可慕泽里见他铁青的神色,就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漫长的手术过程中,慕泽里独守在病房门口,而颜雨棽被慕令恒带到了休息室。压抑的氛围中,似是默契一般,三人谁也没有主动交流。
待到慕光耀进入重症监护室,窗外的天色已经抹上了深蓝色。颜雨棽静立站在洗手间走廊的窗户前,心绪翻飞。医院带来的眩晕感淡去,可奇怪的,她怎么无法集中注意力。
终于,旁边的门里传来了那轻而缓的脚步声。颜雨棽转头,走上前去。
慕泽里走出洗手间,见到一个纤瘦的身影默默站在门边。她余光撇了一眼,脚步未停。
可是还没来及多走一步,她的大衣便被一只柔白的手拉住了。力道不大,却很坚持。慕泽里停下脚步,站定在她面前。
四周静得仿若真空,只有细微的呼吸声缠绕。慕泽里面无表情。而颜雨棽也将一张脸蛋隐在垂落的长发里,看不分明。极其奇异的照面场景。
“有什么事吗?”慕泽里问。
慕泽里先开口。因为这个抓着自己衣服的人只是抓着,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我……”
一个字说得犹豫又破碎。是啊,特意等在这里,想做什么?颜雨棽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头脑混沌,或许连知觉也是混乱的。她只觉得自己似乎在颤抖,而眼前的人也跟自己一样,在发抖。
颜雨棽很想对她说点什么,或者说一句初见的问候也好。她吸一口气,抬起眼来。可她还未来得及捕捉慕泽里的眼睛,努力的一切就被另一道人声阻断了。
“雨棽。”慕令恒从远处叫她一声,见两人在长廊上站着,注视着走上前来。
见到慕令恒,慕泽里不动声色挣开身上的手,退远了一些。颜雨棽手上一滑,茫然的,只捏住一手冰凉。颜雨棽垂下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人家,她一阵尴尬,嘲笑自己莫名其妙。
“小叔,辛苦你了。”不再理会颜雨棽,慕泽里主动走上前,对着慕令恒礼貌开口。
慕令恒和慕泽里面对着,仔细瞧她,越瞧越露出欣慰的笑:“泽里,你这丫头越长越漂亮,也越来越客套了。你这是跟我道哪门子谢。”
慕泽里闻言,轻扯嘴角,没有说什么。倒是慕令恒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什么,迅速的,他向一旁的颜雨棽招手。
“对了,还没来及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
“刚刚打过招呼了。” 慕泽里淡声打断,顿了顿,慕泽里继续道:“我还有事要找卓叔商量,就先走了。爷爷这边你们不用担心,有进一步的结果我会通知你们。”说完,偏头对慕令恒微一颔首,又对颜雨棽微一点头,慕泽里自顾离去。
还是那种轻缓又坚定的脚步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颜雨棽发现自己的心也随着那轻击地砖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越发迷茫地跳着。
慕泽里,真是奇怪的人……她们明明一句话也没有说上。
没了孩子的吵闹,回去的车里安静不少。颜雨棽疲累极了,靠在座椅,吹着凉风,让五彩的街灯尽情掠过自己的脸。
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凌乱、混沌,甚至有些不真实感。可这似是不真实的种种,又像一颗种子掉进了她心里。颜雨棽觉得,她被一个陌生的世界骤然入侵了。
“在想什么?”见颜雨棽久久愣神,慕令恒好奇问。
颜雨棽回过神,转头看他。想了想,说了一句:“我在想,慕泽里确实你们家最好看的。”
慕令恒很是意外:“你记得?”
颜雨棽奇怪地笑了:“记得啊,你在瑞士跟我说过。”
慕令恒回想起什么,这才跟着恍然一笑,点头道:“没错,她也是我们家最能干的。呵,至少,我爸一直这样认为。”
他这句颇有意味的话让颜雨棽一惊,不仅因为话语本身,更因为他不阴不阳的语气。
原来慕令恒也不甘,原来他和饭桌上故意找慕泽里茬的慕令铖一家一样,并不服气他的这个侄女成为慕家的当家人。颜雨棽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刚聊上了几句天,气氛又一下陷入了冷却。
慕令恒偏头看不声响的颜雨棽,好似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慕令恒连忙解释:“泽里是我看着长大,她有多优秀我自然知道。如今她在上和做出的成绩也有目共睹。我这个做叔叔没想过和她争。我只是不服我爸。”慕令恒声音沉缓,有些艰难地说着。
颜雨棽忍不住转头看他,等待他说下去。
慕令恒默了会,才继续说:“我不服我爸,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不惜把外孙女变成孙女栽培,也不愿多看我一眼。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却让我一辈子顶着私生子的身份抬不起头。”
慕令恒越说越喑哑。
颜雨棽愕然,她从不知道这个秘密……
路口亮起了红灯,车子无声停下。慕令恒直视着前方,颜雨棽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话语间的自嘲和苦涩却沉在周遭,让人无可忽视。
颜雨棽心里千回百转,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天比起自己,对于慕令恒来说必定更加痛苦,更加难挨。慕家人排斥他,一场所谓的家宴事端不断。而他的父亲,他最亲的人此时徘徊在鬼门关生死难料。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刻,情不自禁地将这份爱恨难解宣之于口。
颜雨棽伸手摸了摸慕令恒的肩膀,心里顿感愧疚。
因为就在刚才,她还因为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慕光耀在病床上的那句“好个小四”,而对他起了某种难以控制的猜测,甚至,防备。
慕令恒是她的丈夫,是她最应该相信的人不是吗?
她竟还因为慕令恒对慕泽里的不甘而悄然义愤。她没有想到,当慕令恒和慕泽里站在对立面时,自己竟下意识地心疼起了慕泽里。那个根本没正眼看自己一眼的陌生人。
颜雨棽烦闷了起来,暗自鄙夷这样奇怪至极的自己。
“令恒,你一直是最优秀的,我相信你。而且,慕令恒想要什么,还怕得不到吗?”像是想弥补什么,颜雨棽温声鼓励他。
因为吹了风,颜雨棽发丝微乱,有几缕头发散在脸侧。
慕令恒笑了,轻轻将遮在她一双只要染上生气,便美得惊人的眼睛上的头发拂到耳后。随后,拉起颜雨棽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
“我想要你,可以吗?”慕令恒望着她的脸,情不自禁。
浓厚的热气通过他的手传到自己手上来。颜雨棽紧了紧另外一只手,咬着唇,没有说话。慕令恒将她的沉默当作许可,又亲了一下她的手背。颜雨棽抽回被热气熏着的手,转开头,继续让窗外的风掠过自己。
茳城的夜晚凉风习习,虽还未入冬,可裹着水气的秋风像是能将人的骨头一并打湿。
慕泽里独自坐在黑暗的书房里,不知道坐了多久。身上那件被山野的尘土和潮气沾了一天的衣服,还没有换下。她的嗅觉有一种奇异的敏锐,她能闻到自己衣服上的林木气息,还有那一丝没散去的兰花的香气。那香气来自一双手,紧紧揪着自己。
她想不明白颜雨棽举动。她不明白,自己的狼狈能取悦她什么?
猝然的电话声再次打破一室的寂静。这一天,她不知按掉多少各路来电。但这一通,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老大,你在哪儿啊,卓珊父女找你了一整天,把我电话都打爆了!”冯纬着急的声音传来,一张带着焦色的小白脸从屏幕里冒了出来。
“我在家。”慕泽里淡声说。
冯纬最善于察言观色,尤其是对慕泽里。他一眼就看出她心情不佳。本是立即该闭嘴的时刻,可探究的欲望还是战胜了对她一脸阴云的惧怕。
“昨儿不是25号吗,你奶奶的忌日,你爷爷的生日,这么要紧的日子你溜哪儿去了?”
慕泽里没有回答。持久的沉静无声,让冯纬也不禁正色起来。他小心打量慕泽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冯纬猜测着说:“你跑了?”
见慕泽里漂亮的眼睛闪了一下,冯纬明白自己猜对了。
“颜雨棽回来,所以你逃跑了。”这一次,冯纬说得很肯定。
慕泽里还是没有作声,她一言不发的样子更让冯纬气不打一处来。
“就因为那贱女人回来,堂堂上和总裁就跑去角落里躲起来,连家都不敢回了是吗?”冯纬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动物,龇牙咧嘴,气得炸毛。
慕泽里终于抬起眼来,寂静的黑暗中,一双比冷夜还墨黑深邃的眼睛蕴着锋利的冰凌,射向冯纬。
冯纬全身一寒,那股怨嚷之气让这恐怖的眼神瞬间冻住了。他缩起身子,很识时务地蔫了下去:“我,我是说……”
这眼神太过让人胆寒,冯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整话。
见冯纬瑟缩的样子,慕泽里收回了视线。她垂下眼,冷笑出声,好听的声音悬浮在浓郁的黑暗里:“是,我逃跑了,你满意了?”
冯纬哪敢满意,继续缩着,不敢发出声响。安静的空气只剩下的慕泽里一个人的话语声,清晰又极其暗淡:“是我,把爷爷害成这样的。”
冯纬哑然,慕泽里周身的挫败和愧疚把他刺痛了,他忍不住跟着难受。一向的伶牙俐齿真正被堵在了喉咙里。
“挂了。”两人都没有说话,慕泽里伸手想按掉电话。
“老大。”冯纬叫了她一声,憋在心里的话始终不吐不快:“慕爷爷的事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自责。你要振作起来,你现在这样子反而会让他担心。还有,过去的就过去了,你总是这样,不累吗?”
不累吗?
黑暗中的人怔住了,那句永生都不会忘记的话霎时从凉透的骨髓里窜入大脑:“我累了,我只想逃。我无法拒绝让我解脱的人……”
是啊,她怎么总是这样,永远只会累人累己……
“知道了。”过了许久,慕泽里轻淡应下,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