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喜》将竹

10、第十章

　　“满分？开玩笑的吧？”
　　“作文满分？是我想的那样吗？”
　　“这就是我晚睡的后果吗？出现幻听？”
　　不少质疑和惊呼交杂在一起，就算他们是实验班，不仅是虞城三中最好的班，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虞城最好的班，也很少出过作文满分，或者将近满分。

　　高莹拍了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这次最高分是莫尘，五十九分，”高莹把莫尘的作文放在一旁，朝初静招了招手，“来，小初，把其他的都发下去。”
　　初静应声接过作文纸，一张张发到每个人座位上。
　　正好陵北的在最后一张，她走到后排时特地看了眼，五十六分，是她发到的唯一一张五十五以上的作文。
　　她自己也只有五十三分。

　　“原本我是想给六十分的，但组里面商讨下来觉得小考还是不要给满分，要留有进步空间，”高莹边说边打开投影，将莫尘的作文投到大屏上，“我们班这次有两个五十五以上的，一个莫尘一个陵北，到时候会把他们两个的作文打印出来整个年级人手一份，好好学学。”
　　“今天时间有限，我们就先讲莫尘的作文，下次有空再讲陵北的。”

　　从高莹说最高分是莫尘开始，全班人都或多或少地在偷瞄他，窃窃私语声也没停下过。
　　高莹用一整节课的时间把莫尘的作文完整地分析一遍，从结构框架到行文脉络，逻辑清晰，比范文写得还要好。
　　这节作文课，所有人都比以往要认真很多。
　　下课之前她还表扬了同学们的学习状态。

　　午休时候，莫尘从桌洞里拿出一个装满猫粮的罐子，趁班里大部分人还没回来，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儿，往那幢废弃教学楼的方向走。
　　接近九月中旬，小树林里树叶落了满地，踩过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莫尘像做贼一样左看右看，这里很偏僻，没有人会来。
　　他轻车熟路地解开铁门门锁上缠绕的铁链，推开门走出去。

　　莫尘家里不养猫，但是猫粮却没断过。
　　自莫尘记事起，陆和蓉每天都会喂楼下的野猫，如果猫咪不在，那她就会把猫粮放在指定位置。
　　久而久之，猫咪认识了她，就会乖乖地待在那儿等待陆和蓉来。
　　陆和蓉也养成了习惯，每次出门都会带着一些猫粮，或者火腿肠。
　　莫尘耳濡目染，逐渐跟陆和蓉一样，身上时常揣着一罐猫粮。

　　莫尘在天台上遇到陵北的那一天，他就是从这个被人遗忘的铁门进的学校。
　　铁门门口有一棵巍然而立的树，晚上太黑，他隐约听见树底下有几声猫叫，但看不清猫在哪儿。
　　这回他看清了，原来这儿是一棵桂花树。
　　正值秋季，桂花在绿意生机之中找到缝隙迅速生长，一夜之间金色的阳光挂满树梢。
　　金桂落满地，花香传千里。

　　“喵——”
　　莫尘循着叫声望过去，这次他看见了那只猫，不过它正趴在桂花树上，四只爪子正死死地扒着树枝，一看就知道是爬上去但下不来了。
　　小猫因为害怕，无助地撕扯着喉咙，莫尘急忙安抚道：“你别叫了，别急我马上来救你。”
　　莫尘看了眼四周，边上有个公园长椅，他把猫粮先放在椅子上，然后站在桂花树前，可他立马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根本不会爬树，而且他恐高，胆子还小。

　　“喵——”小猫的叫声越来越尖锐，莫尘听得心揪在一起，他在树下走来走去，神色慌乱，但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他没办法找人帮忙。
　　莫尘叉着腰看向树上的小猫，它脚底下的树枝已经开始摇晃，莫尘下意识想用手接住它。
　　“唉唉唉，你当心，别乱动了。”
　　莫尘咬咬牙，下定决心般走到树干前，艰难地扒住粗糙之处，身体绷紧，用尽全力一步步爬上去。
　　他没想到爬树这么难，中途好几次差点踩空摔下去。

　　等到坐在树枝根部，莫尘早已气喘吁吁，还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往下看了眼，顿时心尖一颤，吓得双腿发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在意高度，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小猫上。
　　他喊小猫过来，可这猫的胆子不比他大多少，再加上它一动树枝就在晃，压根不敢过来。
　　莫尘稳住身形，一只手抱住树干，伸长胳膊去够，结果还差一截距离。

　　莫尘喉结滚动，又往前挪了一点，慢慢地靠近，然后在一瞬间捏住小猫的后颈脖。
　　他松了口气，把小猫抱在怀里，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这猫比较听话，没有抓他咬他，只是乖乖地被他抱着。
　　莫尘坐在树枝上，再次往下看了眼，整个人一抖。
　　他这才发觉，自己该怎么下去啊？

　　原本可能是一只猫在树上下不来，现在变成一人一猫都下不来。
　　莫尘脑袋里疯狂思索该怎么办。
　　他内心估测了一下高度，如果他自己跳下去，搞不好会扭伤胳膊或者脚踝，光疼死都算轻的。
　　他正好手机就在口袋里，如果他找人求助……可是他才来半个月不到，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这地方普通人肯定找不到……等等，好像有个人……

　　莫尘轻轻摸着小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和陵北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莫尘犹豫了半天，小猫忽然叫了一声，也像是在催促他。
　　好吧。
　　别无他法。
　　虽然他不知道把陵北喊过来能干什么，但好歹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莫尘给陵北发了条语音：“快来救我。”
　　“我在那次晚上我们离开学校的那个铁门。”
　　发完后对面没有一点反应。
　　莫尘收起手机，转而看向腿上的小猫，纯白色的毛上沾了灰尘，还有几朵桂花藏在后背的毛里。
　　它看起来不大，估计只有几个月，宝蓝色的眼睛璀璨夺目，如浅色湖水中的一抹宁静悠长。
　　他小心拨开柔软的毛，拾起两三朵小巧精致的花儿，然后再帮它把毛顺好。

　　一人一猫在树上等了十分钟，就在莫尘以为陵北不会来救他的时候，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铁门后边。
　　陵北看起来有些喘，像是跑过来的，莫尘刚才没关铁门，所以陵北快速推门过来。
　　他没有往桂花树上看，而是神情有些焦急地左顾右盼，寻找莫尘的身影。
　　莫尘倒是气定神闲地坐在树枝上，因为他在树上已经待了一会儿，过了那个害怕的劲儿，竟然还算放松。
　　他朝陵北喊了声，后者才抬头看他，显然没想到他会在树上。

　　陵北莫名松口气，恢复了冷峻的面容，眼神中透露出无奈。
　　莫尘还有心情笑，他对陵北说道：“快救我下去，我下不来了。”
　　陵北督了眼桂花树的高度，问道：“怎么上去的？”
　　莫尘：“我爬上来为了救猫，结果自己也下不去了。”
　　陵北：“……”
　　他垂眸叹了声，像是自言自语道：“跟猫一样。”

　　“你说什么？”莫尘只看见他嘴在动，但听不见声儿。
　　陵北摇摇头，接着对他说道：“可以跳下来。”
　　莫尘：“怎么可能！这么高，你想让我骨折啊？”
　　陵北：“不会骨折，受力点在背部的话顶多撞击伤。”
　　莫尘：“？？？”
　　陵北：“可以直接跳下来，姿势正确的话最多扭伤脚踝。”
　　陵北说得一本正经，莫尘听得一脸懵逼。

　　莫尘看看陵北，又看看铺满桂花的地面，还真就掂量了一下，但没多久他就撇下嘴，可怜巴巴地对陵北说：“我不敢……”
　　陵北：“……”
　　莫尘：“况且我手里还有只猫呢，这可是两条生命啊陵北。”
　　陵北：“……”
　　他敌不过莫尘，只好走近树干，朝着莫尘张开双臂，说道：“我接着你，你放心跳。”

　　莫尘虽然还是很犹豫，但最终他还是把小猫护在怀里，两眼一闭心一横地跳了下去。
　　他摔死无所谓，但是这猫还小，不能磕了碰了。

　　莫尘跳之前确认过陵北的位置，本想着自己摔了就算了，可别把人家砸到。
　　意料之外的是，他没有接触到坚硬却满是桂花香的地面，而是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当中。

　　可还没过两秒，大抵是他太紧张了，导致跳下来的姿势有问题，于是他带着面前的人一起摔倒。
　　有个人肉垫板在下面，莫尘没感到多少疼痛。
　　小猫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安然无恙。
　　而他还趴在陵北身上，跟小时候他被子的味道一样，雅淡舒服，如泉水抚平心头的燥热。
　　这么多年都没变，他一抬头便对上那双深邃清冷的眸子。
　　他愣住了。

　　直到陵北低低地问了声：“你还要趴到什么时候？”
　　莫尘仿佛才回过神般，赶紧从陵北身上起来，耳尖发烫。
　　“你要不要紧？”他伸手把陵北拉起来，“有没有哪里痛？”
　　看陵北的反应应该是疼的，毕竟是一个大活人砸在身上。
　　“没事。”陵北只是揉揉胳膊，跟莫尘拉开了一点距离。
　　莫尘才不信：“真的假的？真没事吗？”
　　陵北：“嗯。”

　　陵北的眉头一直蹙着，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莫尘还是很担心，他直接上前抓住陵北把人转了一圈，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
　　陵北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抓住了，只能任由他动作。
　　肉眼好像看不出什么，没有擦伤也没有红肿。
　　莫尘半信半疑：“真的没事吗？”
　　“嗯，”陵北挣开他，“没事。”
　　“好吧。”莫尘点点头，不再去问。

　　“喵——”小猫这时叫了一声，瞬间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莫尘蹲下身，缓缓抚过小猫的毛，它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莫尘眼睛看着小猫说道：“以后别再爬树了，知道吗？”
　　陵北在他旁边出声问：“你上去救它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也下不来吗？”
　　“额……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没听见回应，莫尘还以为陵北是被自己无语到了，刚准备抬头就感到一只手落在自己的头上。